秦学士还指定了,让顾老大人继续当盟主,所以今后南京文坛也就不存在任何“异己”了。
秦德威这个操作,引起了士林的广泛猜测。
大多数人由此可以断定。顾东桥公叶落归根以后,终于可以在南京安逸养老了。
如果没有这一层关系缓和,顾东桥当三年巡抚退休后,回了南京城只怕四面皆敌,很难安心度日。
文坛事情重要吗?当然重要了,这时代文坛相当于最大的舆论阵地,掌握文坛就掌握了舆情。
这是实实在在的权力,不然王逢元、何良俊、高长江也不至于你争我夺的。
但与秦学士相比,文坛似乎就不重要了。秦府就立刻成为全南京城最热闹的地方,自认为身份够的,纷纷到这里来投帖子求见。
秦学士发了话,回南京是为了给叔父尽孝,不希望被打扰,所以一般就不见客了。除非关系特别亲近的,或者地位比较高的。
于是在南京城中,谁能见到秦学士,就成了近期最值得夸耀的事情。哪怕见不到秦学士本人,能进秦府前厅坐坐也可以拿出来吹一波了。
今天是县学每月一度会文聚讲的日子,焦文杰照例来到了县学。
对很多老生来说,请假缺席都是家常便饭,但像焦文杰这样的新生还是比较老实的。
但这次心事重重的焦秀才来到县学后,立刻就成了焦点人物,被一堆人围着攀谈。就连学霸高长江身边的人,都没焦秀才这边的多。
对此焦秀才心知肚明,并不是因为自己突然变帅了,而是因为秦学士当众说出了“准妹夫”三个字。
有几个与焦秀才同期进学和关系相熟的人,一起热络的对焦秀才说:“想必你一定会去秦府拜访,能否领我们进秦府?”
焦秀才实在推脱不过,也只能答应下来,他本来就要去秦府求见,问问“准妹夫”这三個字到底作数不作数。
等县学这边散了,焦文杰就去了秦府投帖,几个县学同窗爷跟着去。
当他们看到秦府大门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对秦学士影响力有了更直观的认识,焦秀才与秦府结亲的愿望更加强烈了。
倒不是功利不功利的,但凡有机会,谁不想往上走?
焦秀才的帖子送进去后,就落到了二老太爷秦祥的手里,然后二老太爷传话出来说:“上次该讲的都讲了,今日就不见了,过几天再说。”
惨遭拒见的焦秀才只能怏怏而归,几个县学同窗的态度也就冷淡了下来,让十八岁的焦秀才直面感受到了什么叫“社会”。
但他一时又想不明白二老太爷是什么意思,不见就不见了,为什么又留了机会说过几天?
然后焦秀才患得患失起来,难道“准妹夫”这三个字不作数了?在秦府中,秦祥对秦德威抱怨说:“你不是说焦生表现还不错,怎的还要故意冷落他?”
秦德威一边逗弄着儿子,一边答道:“正因为他表现还不错,所以就越发的想多加考验,尽可能压榨出他的潜力。”
秦祥忍不住吐槽道:“别人表现不好,过不了你的眼。可表现好了,你又要使劲折腾别人。难怪我经常听到别人说,你这个人难伺候!”
秦德威坚定不移的说:“叔父你就没想过,我不能久住南京,大郎又年幼,秦府必须要有个现在就能顶起门户的人吗?就看焦生有没有这个造化了。”
秦祥只能无奈的说:“合意的女婿难寻,你别把人吓跑了!”
秦德威笑道:“如果这点韧性都没有,这样的人不要也罢!”
焦文杰回到家里,辗转反侧,苦苦思索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他感到自己还需要一个契机,就是一时间想不出契机在哪里。
直到次日,焦文杰出了门,朝凤凰台下顾府而去。不是别人,正是顾璘顾东桥的顾府。
此时顾璘正在练字,看到焦文杰的名帖,本来是有心拒绝的。
以他顾璘的地位,虽然似乎总是被秦德威弄得很狼狈,但也不是随便谁都能见的。
更别说焦文杰这样一个小生员,尤其前天还当众顶撞过自己,差点让自己下不来台。
不过通报的仆役传话说:“那焦文杰说,今天特意为解除老爷你的心病而来。”
顾东桥冷笑道:“我能有什么心病?但我就是想听听,他能怎么危言耸听!”
随后焦文杰被带到顾府书房,顾璘茶水也没安排,直接问道:“老夫有什么心病?”wWW.ΧìǔΜЬ.CǒΜ
焦文杰不卑不亢的说:“老前辈有什么心病,晚生大概也不能说清楚,但晚生却知道,怎么让老前辈安心。”
顾璘假意笑了几声:“那你说来听听?”
焦秀才便答道:“老前辈身为南京文坛盟主,但有王命在身,暂时也不适宜在南京长住。
所以新金陵诗社还需要有另一个主持,以便于老前辈不在时,有人能居中联络。”
顾璘兴趣缺缺的说:“然后又能如何?”
焦秀才“图穷匕见”的高声道:“然后老前辈可以指定我做主持!我相信,也只有我做主持,才能让老前辈彻底安心!”
顾璘:“.”
聪明人之见说话,并不需要太多的解释,懂得都懂。
顾老盟主仔细想过后,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没错。
他最不安心的地方就是被秦德威坑的太多了,真的就是十年怕井绳,不知道秦德威这次是不是又在坑他,严重缺乏互信基础。
但如果提名了焦文杰这个秦府准女婿当主持,就能大大增加互信程度,确实可以让自己安心一点。
顾璘甚至还可以“扶上马送一程”,扶持焦秀才继续向上,难不成秦德威还能坑妹夫?数日后,新金陵诗社大会举行。在大会上顾老盟主当众提议,让焦文杰来当诗社主持。
看着王逢元、何良俊、高长江等人的错愕之余敢怒不敢言的表情,顾老盟主忽然觉得真有趣。
这就叫任人唯亲!有本事你们去喷幕后黑手秦德威,不然不服也得憋着!
大会散了后,焦文杰顾不上应酬,飞快地跑到秦府,对秦府门子说:“县学生员、新金陵诗社主持焦文杰求见二老太爷!”
然后补充道:“当初二老太爷亲口答应,只要我当上新金陵诗社的主持,就答应结亲。如今在下已经达成条件,特意来向二老太爷报喜!”
这就是焦文杰前几日想到的,再登秦府大门的契机!
果然这次就顺利的被领了进去,焦秀才心里快欢喜爆炸了,看来自己猜得不错。
更让焦秀才雀跃的是,他并没在前厅停留,直接被带去了中庭的东书房。
仆役进去禀报的时候,在书房门外的焦秀才偷偷向里面瞥了一眼,发现书房里没有二老太爷,主人家只有秦德威。旁边倒是有几个客人,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等焦秀才进去的时候,秦德威吩咐说:“你先等我见完客人。”
然后又对焦文杰简单介绍了几句客人:“此乃徐魏公,此乃留守右卫的徐老指挥。”
焦文杰虽有心理准备,还是暗暗心惊。
徐魏公就是魏国公徐鹏举了,南京城勋位最高的那个,竟然主动折节过来拜访!出身贫寒的小秀才,初步见识到了高端交际圈的一角。
秦德威没管焦文杰的心理活动,对徐老指挥问道:“徐世安怎得没过来?”
别人或许还要讲个尊卑,但徐世安与秦德威是奶兄弟,尊卑关系根本不适用,徐老三居然没有过来相见,就显得很奇怪了。
徐老指挥叹道:“你如今是天上神仙,他就是个只能混吃等死的小小千户,与你相差太远,所以自惭形秽,不愿意来了。”
秦德威皱眉道:“做兄弟的怎能如此见外?我是那种不念旧情的人吗?”
徐老指挥苦笑道:“不怪你,还是他自己有心魔,想不开。”
秦德威想了想后,便道:“这说明他产生了不甘现状的念头,又有了心气,或许是好事!你回去告诉他,从现在开始练武看书,数年之后说不定有与我一起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的机会!”
徐魏公和徐老指挥都不明白:“南京城承平日久,哪有建功立业的机会?而且也没有把南京卫所官军调往九边的道理。”
秦德威透露了点天机,暗示说:“患起于东南海上,还是未雨绸缪为好。”
但凡对嘉靖朝历史有了解的人都能猜到,秦德威暗示的就是“倭寇”。
其实倭寇之乱,从嘉靖初年为惩戒日本国使节,断绝了对日本国的贸易开始,就已经埋下隐患了。
在大多数人认知里,倭寇似乎就是嘉靖三十年以后的事情,然后就有了俞龙戚虎的故事。
其实不然,从嘉靖二十多年开始,就已经有成分混杂的批量倭寇出现,距离现在也没几年了。
秦德威作为穿越者,当然不会坐等到嘉靖三十年以后,倭寇进入高峰的时候再动手。
能在前期用较小代价解决问题,何必拖到大后期?而且倭寇问题,还涉及到海外贸易政策问题,秦德威很有兴趣插手这些事务。
如果能在嘉靖二十年代集中精力解决掉海患,那么到了嘉靖三十年代,再解决同样步入高峰的北虏时,就能从容许多。
先南后北,这就是秦德威对未来实务大体的规划。这样不至于出现南倭北虏一锅粥,大臣、官校疲于奔命的现象了。
所以秦德威才让徐老三练练武顺便学学兵法,以备数年后的起用。
送走了魏国公和老指挥,焦文杰又陪着秦学士,见了几波客人。
从兴奋到麻木,焦文杰只用了半天时间。他怀疑,全南京城的大人物是不是都要来秦府坐坐?
而且他从来没发现过,原来这些大人物身上还有和蔼可亲的一面,十分热心的与他焦秀才闲谈,让他受宠若惊。
送走了今天上午的最后一波客人,秦德威揉了揉额头,对焦秀才问道:“你感想如何?”
焦秀才由衷的感激说:“居然能结识如此多前辈友人,让我十分意外,简直像是在梦里。”
秦德威提醒说:“认识那些人的是我,而不是伱。你最好清醒一点,不要以为搭几句话,就变成你的人脉了,里面区别大了。”
焦文杰:“.”
随后秦德威领着焦文杰,找到了叔父秦祥,一起用午饭。
席间秦祥又说起大郎的事情,不容置疑的说:“无论如何,大郎必须留在南京!不然你拆掉我这身老骨头好了!”
秦德威也没办法了,只能同意说:“既然叔父离不开大郎,那就听叔父的话。”
秦祥喜滋滋的说:“那就趁着你在南京的机会,赶紧落实馆师人选。”
所谓馆师,就是家塾先生,在别人家教书就叫坐馆。
其后秦祥又看向初次上了饭桌的焦文杰:“焦生或许可以?”
秦德威毫不客气的否决了:“他不行!”
焦文杰不敢插话,只能低头干饭。既然秦学士你认为焦秀才教不了一个五岁幼童,那就当没那本事好了。
然后又听到秦德威解释说:“馆师最好用外地的,以求平衡,让大郎能多接触到其它层面的人。”
秦祥懒得想了,有侄子操心就够了。
秦德威又道:“待我明日去拜访南京礼部湛尚书,请大宗伯出山!”
焦文杰听到这里,猛然抬起头,三观又被冲击了。
那湛若水湛尚书是这几年硕果仅存的学术大师,你秦学士请过来给五岁孩童开蒙,是你秦学士太狂,还是湛尚书太傻?秦德威很诧异的说:“你又怎么了?”
焦文杰叹口气:“只觉得太浪费,还不如让湛尚书来教我。”
秦祥也觉得太不合适,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怎能让尚书来给大郎当馆师!太折大郎福了!其实湛尚书也是有弟子的,倒是可以请过来坐馆。有个叫李春芳的来家里拜访过,我看此人就挺不错,身份正合适来当馆师。”
秦德威无语,叔父你的眼光也真够可以的,嫌弃尚书太大,改口又想找个历史上有首辅运道的人?
此时李春芳正沉迷学问,听说学术大师湛若水调到南京后,去年就跑过来拜师学习,人一直就在南京。
秦德威寻思了一下,觉得让李春芳给儿子当老师确实挺合适的。
这是认识了将近十年的老朋友了,还是父亲的同乡同年,从人品到可靠性都不是问题。
如此家里各种大事基本都敲定下来了,秦学士这次南京之行就到了尾声。
嘉靖皇帝确实给了两个月时间,但这两个月是包括在路上的时间,而不是能在南京城呆两个月。
(本章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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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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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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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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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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