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院,向右拐,几步路的功夫,就是雨露胡同的西街口。
这里建了一堵石墙,装了一扇铁门,白天黑夜,都有人看守。
出了铁门,是一个小小的市集。
小酒铺,小饭庄,柴米油盐酱醋茶,诸般物件在这数亩地大小的市集中都能找到。更有各种小摊小贩在路边占道经营,为雨露胡同里的住户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向西顺着一条石板大街走过小市集,前方豁然开朗。
石板铺成的小广场视野开阔,面前就是几条城内运河交汇之处,白茫茫的冰面泛着光,天地一片亮堂堂。
安乐坊一号码头就在这里,几条石栈桥伸进城内运河能有一里多,往日里大小货船云集在此,为安乐坊提供各色所需货物。
寒冬季节,运河冰封,一架架雪橇被雪地犬拖拽着,依旧在运河上往来如飞。
长长的栈桥边,一架架雪橇靠上栈桥,穿着短袖、光着小腿的力夫们喊着号子,正从雪橇上搬下一口口货箱,各种货物在栈桥上、在码头上堆得好似小山一般。
卢仚走到了码头边临河处,来到一个小摊贩旁。
一架四轮小车,一口炭炉子,一个大油锅,旁边是一托盘白中泛青的豆腐块,油锅中一块块豆腐正在沸油中翻滚,被炸得金黄金黄。
空气中流淌着一股子极其刺鼻的香臭味,几个流着鼻涕的小孩子怯生生的站在一旁,咬着手指,眼巴巴的看着油锅。
一个身高八尺开外,体型魁梧的大汉拎着一双两尺长的木筷子,吹着口哨,麻利的翻动着油锅中的豆腐块。
他不时夹起一块炸好的豆腐,也不怕烫,沾点小碟子里的辣椒酱,就塞进嘴里‘咔嚓咔嚓’吃得不亦乐乎,馋得几个小孩子直流口水。
这是个臭豆腐摊。
这种闻起来恶臭,吃起来香美无比的玩意儿,早些年在镐京是没有的。
也就是四五年前吧,这臭豆腐摊一夜之间冒头,然后以瘟疫泛滥之势,迅速传遍了镐京城的数百个坊市,大街小巷中都有了这股子诱人的臭气飘荡。
不要说市井百姓,甚至一些文人墨客饮酒清谈之时,桌子上也少不了一份沾了各种蘸酱的臭豆腐。
小车旁,放了几张小方桌,十几张小凳子,一大早的,也没什么生意,座位上都空荡荡的。
卢仚抖了抖大褂,随意选了张凳子坐下,从袖子里掏出了几枚铜板,一枚一枚的拍在了方桌上:“老虎,老样子,两份臭豆腐,啧,重辣哈!”
斜眼看了看忙不迭应声的魁梧汉子,卢仚朝着他指了指:“生意没开张,你又自己开吃,啧,你这样,也不怕折了本钱?”
魁梧大汉‘咔咔’笑着,他向卢仚欠了欠身,从小车下面取出了一个粗瓷碟子,从油锅里夹起了一块一块金黄的豆腐块,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了碟子里,又取了一份猩红的重辣油辣椒,轻轻放在了卢仚的面前。
大手一抹,将卢仚放下的铜钱纳入手中,魁梧大汉低声笑道:“咱吃得香,客人们见了胃口大开,不是能多吃几块么?”
卢仚从方桌上的筷子筒里抓出两只筷子,朝着魁梧大汉指点着直笑:“一大早的,你摊位上鬼都没一个,见鬼的客人胃口大开哦!”
大汉顺势一屁股坐在了卢仚身边,反手从小车里掏出了一个陶瓷酒瓶,重重的杵在了卢仚面前,又取了个粗瓷酒碗,给卢仚倒了一碗老黄酒。
“耶,耶,要说见鬼,还真可能……见鬼了!”大汉凑到了卢仚身边,一脸诡秘的朝着他挤了挤眼睛。
卢仚夹起了一块臭豆腐,蘸了点辣椒油,朝大汉挑了挑眉头,压低了声音:“这话怎么说?”
“啧!”大汉向那几个站在一旁的孩童看了眼,突然做了个凶狠的鬼脸。
几个孩童大叫一声,吓得转身就跑。
大汉怪笑几声,端正了表情,压低了声音:“仚哥,去年腊月二十,那档子事情,兄弟们这些天都在尽力打听。但是无论是坊令衙门,还是白家,一点风声都没漏。”
“不过,两家都请了‘长生堂’的老先生上门治病,俺的一个表弟,正好在长生堂做学徒,也正好是他拿了老先生的药方子,给那两家人抓的药。”
“药方子,不对。”
“那方子里,用了几倍量的人参、灵芝、首乌等大补元气的好药,换成正常人这么一副药灌下去,早就被药力烧死了。”
“但是这药,安乐坊令和白邛,是真的喝下了。”
“俺的表弟还说,他偷听老先生和几个老大夫会诊,说——‘症状诡异,非寻常所能为’!”
“症状诡异。”
卢仚大口咽下臭豆腐,沉声道:“我亲眼看到白邛的伤口,色泽青黑,深陷血肉一厘深。且,白邛精气匮竭,好似被抽空了一般。”
“这种手段,要说诡异,倒还真诡异。”
“白邛如此,贺钧如此,倒也可以说明,从腊月二十到今天,为何风平浪静,没人找我的后账。伤得都动弹不得了,哪里还有心情害人?”
卢仚笑着端起酒碗,喝了一小口黄酒。
“我还琢磨着,贺钧会派人来天恩侯府抓人,毕竟他们有这么多人证嘛。”
“但是这大半个月都风平浪静,可见他们是自身出了问题,没工夫搭理我了。这样也好,这样也好,算是,暂时逃过一桩麻烦。”
卢仚摇头感慨:“这世道,步步惊心哪,能太太平平过日子,不容易!”
大汉笑了起来,恭维道:“仚哥是懒得和他们计较,不然的话。”
卢仚摆了摆手,又喝了口黄酒,朝大汉笑道:“我倒是想计较,奈何本钱不够。”
“不过。”卢仚歪头沉思了一阵。
“不管那夜的诡异是什么,事情过去了这么久,镐京居然还是风平浪静。可见,这诡异要么被人压下去了,要么,为害的能力有限。”
“不管怎么样,事情过去了这么些天,镐京城方方面面,尤其是官面上的人,也该消停下来了。”
“既然如此,有两条腿,也该敲断了。”
卢仚夹起一块臭豆腐,喃喃道:“那天晚上,在醉仙居后院,我分明感受到一丝异状。原本以为,我们的卢学正会倒霉。没想到,他居然平安无事?”琇書蛧
“那,这两条腿,这两天给他敲折了罢。”
大汉憨憨一笑,连连点头:“仚哥放心,保证打断了他的腿,还能让他臭名远扬。”
卢仚‘呵呵’一笑,将筷子往大黄狗面前一晃,大黄狗张开嘴,麻利的将臭豆腐咬了下来,嚼都不嚼的吞了下去,‘哈赤哈赤’的吐着气。
大汉笑看着大黄狗,又起身,丢了几块豆腐块进油锅。
他一边忙活,突然一巴掌拍在了脑袋上:“哎,还有件事极有趣的。俺那表弟说,白家二爷白奚的夫人,前两天跑去长生堂配了几副安胎药,鬼鬼祟祟的,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
卢仚挑了挑眉毛,筷子朝着大汉指了指:“嚇,人家宅院里的事情,你们就积点德,少打探。管他安胎药、打胎药,不是你家婆姨,你们就少整这些消息。”
大汉干笑着,轻声道:“这不是,送上门的消息嘛。啧,那婆娘,俺表弟说,倒是生得水嫩嫩的,一对儿狐媚子眼睛,极能勾引人。”
顿了顿,大汉诧然道:“尤其,以那婆娘的身份,她亲自去买安胎药,倒是古怪。”
卢仚正要答话,一个穿着青色长衫,戴着四方暖帽,背着手,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青年男子缓步走了过来,卢仚就站起身,朝着青年欠了欠身:“安叔,早!”
青年卢安,正儿八经算是卢仚的堂叔。
不过和家境衰败的卢仚不同,卢安的父亲如今是大胤太府衙门中的一个六品官。官职不大,实权不小,更兼油水丰厚,在天恩侯府一脉的卢氏族人中,卢安家的日子算是过得极其滋润的那种。
卢安一家子为人也算厚道,对亲族颇有照顾。
卢仚从小到大,逢年过节的,卢安家都赞助了他一些钱粮等物,卢仚心里记得他家的好,对卢安也是真心实意的尊敬。
卢安,也是天恩侯府一脉卢氏族人中,少见的读书种子。
他十八岁被卢氏族学推荐,进镐京国子监读书,如今已然六年,在‘诗’、‘礼’一道上,尤其是在‘算经’上颇有造诣,在国子监中,也是顶尖的一流人物。
只是前几年,卢仚在族学中的名气臭了大街,卢安每次见到卢仚,动辄呵斥训骂,搞得卢仚逐渐敬而远之,见到卢安就退避三舍。
只是今天,被堵在了小摊上,想跑都难堪了。
卢安见了卢仚,冷淡的面皮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笑意,他走到卢仚身边,用力的拍了拍卢仚的肩膀:“我就说,仚哥儿生得这等人品,如此潇洒俊逸的模样,定然不是一个鲁钝的。”
“昨天我和国子监几位师长饮酒,有两位博士说起白山长对你的评价。”
“那族学的学正卢俊,的确是一个耽搁人才的废物混账。”
“白山长批阅了你这几年在族学中的功课,说,你的圣人经典,是读透了的,那些明经、释义等等功夫,是顶尖的。”
“你的诗词文章,文采斐然,是极华美的,就算采薇评前百的俊彦,也少有比得上你的。”
“你的那一笔大字,更是气势雄浑、端庄稳重,如神山屹立,居然有自成一家的气象。”
“白山长夸奖说,可见你是个真正的读书种子,奈何,被族学的一群废物给耽搁了。”
卢安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小吊铜钱,很豪爽的丢给了大汉。
“二十份奇味豆腐,五份重辣、五份微辣、十份酸辣,赶紧的。”
卢仚站在卢安身边,整个呆在了那里。
国子监副山长白长空,为他‘正名’?
更有,国子监的博士们,为他‘扬名’?
“有鬼啊!”卢仚喃喃自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嘉佑嬉事血红最新章节更新,第八章 扬名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