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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望和左光殊在山海境的夜晚,选定了一个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方向的方向,闷头前行。
气势十足的烟甲覆盖着他们,让山海境的重玄环境无法影响他们的行动。
但细说起来,左光殊创造无御烟甲,是为了在山海境里更自如的战斗。然而面对山海境里这些动辄神临层次实力的异兽……
无御烟甲的作用,好像在于让他们能够随时保持巅峰状态……以迅速地收起无御烟甲。
夜晚无星无月,海波亦然平静。
悠悠的海潮回荡着,有一种抚平人心的力量。
“实在有明珠蒙尘之憾呐。”姜望如是叹曰。
手握红妆镜,烛照方圆五十里。
这个范围不算小,但在无际无涯的山海境里,实在也覆盖不到什么。
比如那些在视野范围内隐现的浮山,看着好像不很远。真要靠近,就不知要多少时日了。就像抬头看天,云雾都在视野中,想要触摸,却不是随便上飞几百丈就能做到的。
所谓望山跑死马,遑论高天之云霞。
在海面上飞行,视野几乎没有遮挡,超凡修士的肉眼所见,比五十里更远。在这样的环境下,红妆镜的探查之能,几无用武之地。
左光殊以为是在说他的无御烟甲,闷闷地说道:“我可以加入一些隐迹的部分,让烟甲变得无色透明,这样就不显眼了。”
姜望随口回了一句:“但是无御烟甲本身的力量波动,要比它的外观更吸引强者注意吧?”
“那我再加入一部分隐藏力量波动的道决。”左光殊道。
在保留无御烟甲原本功能的情况下,又加入隐迹的部分,和隐藏力量波动的部分,且不说这有多难做到,道术最后的臃肿也是可想而知的。
姜望并没有否定他,只是道:“那你需要不少时间……还是等山海境结束以后再说。”
左光殊也就不说话了。
确实没有十天半个月,完不成这样一门道术的改造。因为无御烟甲原本已是他最精细的设计,任何一点改动都非常艰难。
山海境的日夜变化,是由烛龙所控制的,烛龙也是此境最强大的存在之一。睁眼则明,闭眼则暗。
白天还好,在夜晚姜望和左光殊都不太敢高声说话,生恐惊扰了那位烛龙大人的睡眠——虽然他们其实很难做到这一点。
君不见那夔牛几乎叫破了天去,也没见着吵醒烛龙。
夜晚还是夜晚,闭眼还是闭眼。
显而易见的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烟甲二人组一样,能这么迅速地学会低调。
姜望骤然侧身,目视远方。
视野范围内,两个人影飞在高空,疾趋而近,气势汹汹,几乎完全不作遮掩,显示出了强大的自信。
“钟离炎!”左光殊立即提醒道。
在姜望他们看到对方的同时,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们……猛然加速!
没有一句对话,战斗在瞬间开始。
左光殊双手一错,遥按海面。海波动荡间,两条蔚蓝色的水龙腾跃而起,仰天长吟!
须角爪尾,无不清晰。
隔着极遥远的距离,甚至只是刚刚能够看清对手的脸,他的水行道术就已经开始显示威能,撕咬对手。
在水元充沛的环境里,河伯本就是神!
迎面撞来的二者,气势俱都不凡。
右边那人,宽袍大袖,玉带香囊,手中折扇一把,眉眼潇洒,很有些浪荡公子的味道,正是理国天骄范无术,故事里浪子回头的典范。
手展折扇,轻飘飘落下,一步,踏在龙头上。
咔咔咔。
以他的足底为起点,那条蔚蓝色的水龙迅速结成冰雕。
冰块以恐怖的速度蔓延,瞬间也覆盖了旁边跃起直扑的水龙,甚至于海面。
两条水龙一片海,俱成冰。
以范无术这一脚为始,冰面不断扩大,寒霜之气迅速向左光殊和姜望冲来。
一时间霜杀百里!
冻住附近海域,无疑是在山海境里限制河伯神通的最好办法。
但要做到这一点,背后展现的力量更是不可轻忽。
而短须鹰眼的钟离炎,根本就没有看那两条水龙一眼,完完全全地把战场环境交给范无术打扫。
他只是前冲。
茫茫大海,以一层霜冰为界,其上霜寒彻骨,其下怒涛奔涌。
冻杀百里的范无术诚然是回头浪子,潇洒不羁。
驭水驾海的左光殊更是大楚贵公子,秀出群伦。
双手握持重剑的钟离炎,飞在冰霜之上,如鹰击长空。
以恐怖的速度迫近对手,身上骨骼发出炒豆子一般的密集爆响,千百声炸成一声,而后一剑高高斩落——
全身两百零六块骨头,共奏一声。
也将所有的碰撞的力量,叠加到了一处。
于是爆发。
此乃力之极。
是崩山重剑。
厚重如山峰一般的剑气撕开空间,砸向正不断驭水冲击冰层的左光殊。
如钟离炎丝毫不顾及那两条水龙一般,左光殊亦不抬头。
因为已有一袭青衫拔空而起,出现在他前方,自左而由,拉出一条分割天地的线。
一剑横之!
十年潦倒,一剑勾销。
此人道剑式锐利无匹。
山峰一般的厚重剑气,直接在半途裂开,一半撞向天空,一半撞下海面。
钟离炎这位弃术修武、不断追逐斗昭的天骄,在姜望心里,亦是楚国这边最具威胁的几个人之一。
能以斗昭为对手的人,必然是强者中的强者。
所以他也并不保留,绝无轻忽。第一时间就已经点亮五府,展现了天府之身,长相思握在手中,青云一碎人已近。
剑撞钟离炎!
姜望的剑术天下闻名,在观河台时,就能与秦至臻的绝巅刀术正面交锋。
面对这样的人,这样的剑。
钟离炎却神态轻松。左足后撤半步,身形侧转,重剑剑身横面而收——
明明是一个后撤收剑的姿态,剑尖却点上了长相思的剑尖!
避开了长相思锋芒最盛的那一刹,精准地拦截在它建功之前。
而后后撤的左足一步往前,双手握剑前推,直接将纵剑而来的姜望撞回!
生生抵着悲壮惨烈的老将迟暮之剑,撞了回去!
与此同时,那分明已经被姜望割开、本该消散的两半剑气,一半在天,一半坠海……却同时炸开!
它们从未失控,只是稍作表演。
那一半在空中的剑气,如电光横空,顷刻编织成一张剑气之网,覆盖姜望。
那一半在海中的剑气,像一朵莲花绽开,自下而上,直欲“托举”姜望。
天地两相合。
而此时此刻,钟离炎还在以剑撞剑,逼得姜望不得不以力相抵,致其无法脱身。
只两合,便陷姜望于绝境!
在观河台的时候,姜望凭借与生俱来的剑道天赋,和一直以来的努力,能够以自己创造的剑术,与秦至臻的刀、项北的戟正面交锋。当时剑术未至内府境绝顶层次,但也已经距离极近。
但是到了外楼境,如秦至臻、项北这种继承真正绝巅战技的,同样能够很快展现出外楼境绝顶的刀术戟术。
姜望却只能靠自己继续精进补完。
这也是他在内府境剑术明明后来已经臻于绝巅,却在外楼境中斗剑输给宁剑客的原因。
他不是输给宁剑客,而是输给了一个剑道大宗的底蕴。xǐυmь.℃òm
那层出不穷的绝剑术,需要他用无数个不歇的日夜去弥补。
此时的钟离炎亦是如此。
论天赋,弃术修武,重来一次还能直追斗昭。
论修为,钟离炎脊开二十重,差一步就神临。
论出身,身为大楚钟离氏的嫡脉子弟,手握不知多少绝顶武技。
是以如此游刃有余,甚至于一个照面,就要建立压倒性的优势!
但剑术上的不足,姜望如何不知?
他在太虚幻境里一次次压制力量认真地战斗,他只以剑技与宁剑客交锋,一次次复盘与自我审视,都是在锤炼自己的战斗技巧。
在山海境里的交手,他当然不会托大到认为自己单以剑术就能击败钟离炎。
对于自己的一点一滴打磨出来的实力,他何等清醒自知!
正如他在见我楼所说,古今第一的内府境已是过去,外楼境乃是全新的征程。
所以他剑撞钟离炎,撞来的也不仅仅是剑!
在钟离炎那两分的剑气炸开,一结剑网、一结剑莲的同时,天地之间,有焰雀鸣,有焰花开,有焰流星划破长空!
在山海的世界里,诞生了一个火的世界。
此界有极,但未来无限。
将剑网、剑莲乃至于姜望自己和钟离炎,甚至是默默控水的左光殊,和正踏冰而来的范无术,全都笼罩其间。
而在这绚烂的火界之中,姜望长剑一抖,错开了重剑剑锋,左撇而右捺——
火界之中,斩出人字剑!
这是直接撑起此界的一剑,也是真正孕育生机的一剑。
天地有人,是万物发生。
在对决赵玄阳时悟出此番变化,而后逐渐圆满。
人字顶天立地,火界因此更活泼、更稳固。
以火界之力反哺此剑,故而这一剑更强、更绝、更饱满!
非是外楼绝巅之剑术,而有外楼绝巅之威能。
噼啪!
那剑气之网直接开裂,剑气之莲片片凋残。
唯独长相思还在前进。
整个火界之中,所有的火之精灵都缄默了,仿佛只剩下这一剑。
一界养一剑,此剑谁当之?
范无术是来不及的。
唯有钟离炎!
钟离炎能当否?
让几乎让人窒息的气氛里,隐隐发生震颤的空间,给出了答案。
钟离炎只双手握着他的剑,冷冷注视着不断迫近的长相思。
恐怖的力量就已经无法遮掩。
空间都已经为他颤抖!
接下来的这一剑,必然石破天惊!
锵!
姜望回剑入鞘,随手一握,收起了绚烂的火界。
天地骤归于宁静。
一切戛然而止。
“这山海境还什么宝贝都没有出现呢,我想我们现在没有分生死的必要。”他如此说道。
钟离炎瞳孔微缩。
姜望一剑撑起火界他不惊,但这一下在爆发前夕骤然收剑的行为,令他惊住了。
这一剑的复杂程度他看得清楚,是剑术与道术以及神通的完美融贯。
可如此复杂、如此恐怖的剑势,这个姜望都能收放自如。
如此举重若轻!
他的尽头在哪里?
心中惊愕仍存,但身外剑势已消,随手将重剑负于身后。
“你说得也对。”他如是点头。
范无术也便收起折扇,大袖飘飘地走上前来。
算是承认了他们两个有对话的资格。
就凭这两人一见面就加速迫近的风格,姜望若不能展现足够的实力,是根本叫不停战斗的。
毕竟山海境中都是竞争者,杀退一个少一个,没有什么留手的必要。
当然姜望和左光殊也丝毫未怵。
真要算起来,还是左光殊先动的手。
反过来说,如果钟离炎和范无术没有表现出来足够的实力,姜望也不介意顺手将他们清理掉。
在彼此认识到对方的实力,清楚战斗本身的成本急剧增加之后,才有了停手的可能。
两边互相打量彼此。
这才发现,方才战斗之中,气势汹汹的两组人,其实状态都不是特别好。
姜望和左光殊自不必说,完全是连番逃命至此。虽覆以烟甲,细看仍是狼狈难掩。
而钟离炎和范无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范无术那骤然收起来的折扇,分明焦糊了一块。
钟离炎左半边长发不自然的卷曲,也不难叫人发现。
“你们看起来很狼狈啊。”钟离炎看了看姜望,又看了看左光殊,略显高傲地说道。
双方倒是略过了自我介绍环节,毕竟都有渠道提前认识彼此。
“不过杀了几个异兽罢了。”姜望弹了弹剑,很是随意地说道。
又审视着对面两人,反问道。“你们看起来好像遇到了麻烦?”
钟离炎当然不肯说,他和范无术险些被那头夔牛杀死,越想越气,是特意摸上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报复。
“麻烦?呵呵,我还真不知有什么麻烦……你们刚才在这个附近,注意到夔牛了吗?”他也很淡然地道:“我们也就是在追杀那头夔牛而已。”
姜望轻笑一声:“追杀的话,你们这个距离是不是保持得有点远?真的不会追丢吗?”
钟离炎冷哼道:“齐国人懂什么狩猎?话不投机半句多!”
竟直接拔空而去。
范无术倒是冲姜望两人笑了笑,才紧跟钟离炎而去。
姜望:……
他扭头问左光殊:“你是楚国人,你懂吗?”
左光殊摇摇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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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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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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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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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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