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戏命感觉非常荒谬!
但更荒谬的是,从净礼、白玉瑕到林羡、连玉婵,这些个怎么也称得上骄才的人物,这些个长了耳朵、脑子也正常的家伙,竟然没有一个人对姜望这句话表现异议。
怎么这个世道变化如此之快。
神临杀洞真已经不可笑了吗?
当所有人都不怀疑的时候,戏命开始认真地怀疑自己。
有些事情看似不可能,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不是还有“奇迹”这个词语吗?
再加上姜望“一诺赴海,百劫不回”的名声在那里,这人应该也不会说谎,也没有必要吹嘘。那么竟是我的问题?
戏命忽然想到,在跑到星月原开酒楼之前,这位姓姜的可是列国青年第一军功侯,天下名将呢!
一切都合理了!
军阵围杀真王嘛,兵略大家能做到也是很合理的。
但眼下可没有什么兵供你调遣。
“人族海族不两立,对付海族真龙,我墨家子弟义不容辞。”戏命道:“但敌强我弱,还是需要谨慎一些……你真有把握?”
姜望边走边道:“我与这条恶龙斗了几年,对他有些了解。他长期处于被囚禁的状态,刚刚脱困,状态很差,一身修为十不存一。只要能够迅速把他揪出来,我们足以将他斩杀。”
白玉京酒楼的其他人都指望不上,戏命保持清醒的思考:“能在沧海成长起来的,无有弱者,况乎真王已是当世之杰。你对他目前状态的判断……可靠吗?”
姜望反问道:“但凡他状态还在,你觉得他会放过我们吗?还需要封锁这个世界吗?”
“不会!不需要!”净礼使劲摇头,很是捧场。
姜望继续道:“他现在的实力不足以杀死我们,又害怕我们请援,被人干扰,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现在一定已经躲在什么地方开始调养恢复了。”
在过去的三年里,姜望自问从来没有放松警惕,时不时就把森海老龙吸一顿,让其保持虚弱状态。哪怕有伪装的成分,三年时间下来,这条老龙怎么也称得上是疲敝之躯。
再者,森海老龙虽然以壁虎断尾的法子,通过真名响应宇宙众妙之门的方式逃脱。但他留在玉衡星楼囚室里的,是绝大部分力量,逃走的其实是壁虎的那个“尾”。实力至少还要再削个八成。
关于森海老龙的状态,还有一个佐证。
真君寿尽一万年,真人寿限一千两百九十六。
龙族体魄格外特殊,毕竟能够早早言“真”,故是真王寿享三千年,到了皇主才与其他种族同境强者寿限相同,毕竟万载是天关,已经不容跨越。
这些都是已知的。
虽然不知道敖馗今年到底有多少岁,但是这厮在森海源界布局的千年真实无虚。在流亡宇宙之前,敖馗已经是真王层次。考虑到龙躯成长缓慢,他能够成长到与皇主泰永争道的层次,想来不会太年轻。
三千年是龙族真王的寿命极限,不代表每一尊龙族真王都有这么长的寿命。
这老龙颠沛流离,自此被赶出沧海,状态就没好过,对寿命一定也有影响。这么算下来,老龙究竟还有多少年好活,恐怕可以乐观的估计一下——应该剩不了几百年。
虽然说超凡者的修为,到了神临境就能至死不退。但敖馗这个动不动就被打成濒死,且道躯换了好几轮的,多少要受点影响。
至少很多搏命的秘法,老贼应是用不得。
在此方世界里,老龙敖馗最大的倚仗,无非就是天佛宝具【乞活如是钵】。但老龙以之封锁此世,恰恰说明他目前对这件宝具的应用,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然直接一钵砸死他姜望,岂不利落?
“我有一个疑问。”戏命直指关键:“倘若说这个海族真龙状态很差,无法与我们对抗。”
他在‘我们’这个词上加了重音,然后道:“那他为什么不直接逃走,而是封锁此界,与我们共处一笼?”
“这当然说明了他的自信。”姜望道:“他相信他能够在封锁期内迅速恢复过来,以强横实力碾压我们。坦白说,他针对的主要是我,你们都是被无妄波及。”
“此言差矣!”连玉婵脆生生道:“我既入君门下,自然同君进退。没有什么无妄之说。”
林羡看了她一眼,道:“她把我想说的说了。”
白玉瑕默默地感受这个世界,并不吭声。
净礼撸起袖子,神叨叨地道:“他跟你过不去,就是跟我净礼、跟我师父苦觉、跟我们三宝山过不去。跟三宝山过不去,就是跟悬空寺过不去,就是跟佛门过不去,就是跟世尊——”
这套无限拔高的说辞,一听就知道出自苦觉之口。
姜望十分感动,让他先别说了:“我一定带你们屠此恶龙!”
戏命在一旁,忽然有一种孤独的感觉。
这群人里只有他是无辜的。
“你有什么计划?”他冷不丁问道。
姜望其实还有一点没有说——此方世界很可能真有毋汉公的传承遗留。
所以状态欠佳的敖馗才不舍得直接携宝遁走,要在这浮陆世界斗上一斗,免得便宜了他姜某人。不然以这老龙的谨慎性格,没必要以残躯争生死。
“贼龙奸猾,现在痕迹全无。”姜望道:“我什么手段都试过了,找不到他的踪影。墨家机关甲天下,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戏命只问道:“有没有他的血肉?气息?”
血肉是有,但是还在玉衡星楼的囚室中,现在与星楼的联系已被隔绝,自然无法取得。
姜望只得摇头。
戏命又问:“可知真名?生辰八字?”
姜望苦笑一声:“八字也太难为我了。真名我倒是知道——”
他张了张嘴,终是吃了教训不敢再随意出口:“来我写给你。”
戏命手指一翻,并指夹出一根细长的、表面刻满细密符文的竹筒。又在竹筒里抽出一张空白纸条,另取纤笔一支,一并递给姜望:“写在这上面。”
竹筒上的符文倒是蛮眼熟,略略一想,好像在转轮王的锁链上看到过近似的。
姜望面上不显,将纸笔接过来,随手挥就再递回。
戏命看了一眼纸条,笑道:“是不是吃了这个亏?不是谁都能够被传颂、被记入历史,上古时代以前,名字都是有威能的,能用什么不能用什么,每一个字都有讲究,哪像现在只是个称呼?龙族很好地继承了这个传统。”
“是吗?”姜望不太服气:“覆海、皋皆我也面斥其名。”
戏命淡淡地道:“下次选一个活着的试试,在他们不忙的时候。”
说话的同时他的手也没闲着,随意地一抬指,指背上就出现了一只圆嘟嘟的机关小鸟。身上的木纹还很新鲜,很奇怪的有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xǐυmь.℃òm
戏命将这张写着敖馗之名的纸条卷好,放进竹筒。那机关小鸟便低头将其叼住,而后羽翼一展,飞上高天。
姜望有些期待地抬头看去。
净礼、白玉瑕等也来欣赏墨家机关之玄奇。
但见这机关小鸟在空中画圈,急速地旋转飞行,飞着飞着,又飞了回来。
戏命语气平静:“找不到。”
几人瞬间散开。
说些“嘁”、“嗐”、“这也不太行”之类的话。
姜望继续在前面带路。
戏命跟在队伍后面,又问道:“现在干什么去?”
姜望从容地道:“去找一下我的老朋友。”
净礼和尚赞赏不已:“师弟你在这里也有朋友!”
姜望淡然一笑,并不多言。
他口中的老朋友,自然是庆火部!
时光荏苒,奔流如斯!
四年前的事情仿佛已经很远,但一旦翻检记忆,却又焕新如昨。
奸猾抠门但一心为族群着想的族长庆火高炽。
无支地窟战士首领、满脸络腮大胡、性格强硬的庆火衡。
那个独臂的勇者,追随自己参与生死棋战斗的青年战士庆火元辰……
当然还有最熟悉,但已经消解在幽天里的巫祝庆火其铭。
从已知的情况来推断,敖馗的恢复方式大概有三种。
第一种是此贼在森海源界已经试过一次的,利用信仰之力恢复自身。据当初庆火其铭所说,浮陆广阔无垠,部族不知凡几。仅仅生死棋,就有百族相争。信仰资源是非常丰富的,远胜于森海源界。虽说浮陆之人不信神,但以敖馗的手段,想来不成问题。
第二种是依靠乞活如是钵。天佛宝具,自有不凡之处,兴许便能帮他恢复。
第三种则是依托此界有可能存在的毋汉公传承,上古圣贤所遗,指不定就有什么恢复的门道。
这里是浮陆世界。
姜望曾来过。
他曾在这里,帮助庆火部参战生死棋,赢得了浮陆世界百年王权。
也就是说,自那以后一百年,庆火部就是浮陆世界的王!
王权部族有什么特殊?
一纸征令,天下应召!
若有王权部族的帮助,无论是阻隔敖馗对信仰之力的攫取,还是寻找乞活如是钵,探查传承线索,乃至于搜找敖馗踪迹,都会变得简单许多。
他深知,敖馗的优势在于真王的眼界,而他的优势,在于他在这个世界里,真切奋战过的那些日子!
老贼要以此界为笼,且看是谁生离!
姜望自信满满,白玉京众人也很受鼓舞。
他们在这广袤的世界里疾飞,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戏命终于忍不住:“你的朋友还健在吗?”
姜望瞪了他一眼,飞身翻落,堵住了一个路人:“你好,问一下路!请问庆火部在哪个方向?”
时间过去很久,浮陆世界太大,当初在庆火部的时候,又主要是鏖战于无支地窟……所以找不到路也是很合理的!
被突然拦截的路人,很有些慌张:“你、你是谁?”
因为他在被拦截的一瞬间,就下意识地出手,却被瞬间镇压。更因为他感受到了这人的强大,却未察觉图腾之力!
姜望已然瞧见了这人额上的赤色雷电纹,假装并没有注意到此人以图腾之力发出的求救信号,只笑道:“赤雷部的人是吧?不用紧张。我并无恶意,我们是青天来者。”
路人难掩狐疑:“生死棋局百年一争,现在并没有到点星将的时候。”
“我们这次的任务,和生死棋无关。”姜望表情温和,但自有随力量而来的强大压迫感:“小兄弟不用紧张,你只需要告诉我庆火部在哪个方位。”
“我得想想。”路人笨拙地拖延:“容我想想。”
姜望微笑以对:“不着急。叫你的族人路上慢点,别摔着碰着。”
路人慌张地点头:“好好好——啊?”
姜望却不说话了。
不多时,但听蹄声如鼓。
足有百骑席卷烟尘,狂奔而来。
为首者娇声呵斥:“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我赤雷部撒野?!”
来的却是个熟人!
几年不见了,还是那么火爆。无论脾气还是身材,都是如此。
穿着紧身短打的皮衣,人在马背,如山峦起伏。梳着小辫,上下翻飞。手里抓着一条皮鞭,鞭上电芒闪烁。
此人正是赤雷部赤雷妍,当初同雷占乾并肩而行,还得罪了李凤尧的女人。
如此卷百骑而来,端的是杀气腾腾,天空都有雷云随行。
姜望身前的那个赤雷部路人面露喜色。
但姜望只道了声:“不要杀人。”
自他身后穿出来的连玉婵飞如春燕,双剑只是交错一斩,剑光如电光夭矫,穿百骑而走。
砰砰砰砰砰!
包括赤雷妍的坐骑在内,所有战马齐齐哀嘶一声,皆倒地不活。
赤雷部的战士们正要冲锋,却齐齐矮了一截,跌得东倒西歪。
连玉婵很听话。
杀尽百马,未死一人。
而天穹随行的雷云,也被剑光撕碎。
看着眼前马尸遍地,鲜血横流,姜望叹了口气。
连玉婵这女子,看起来聪明漂亮的,心眼挺死。非得弄这么血腥吗。
“赤雷妍,还记得我吗?”他默默地走到连玉婵前面去,脸上挤出了笑容:“上次生死棋,我们见过。”
赤雷妍先是呆愣,继而悚然一惊,往后连退:“你想做什么?”
她当然记得姜望!
正是姜望一剑击败了在她心中如神似魔的雷占乾,粉碎了赤雷部在生死棋局的胜利。
“别紧张。”姜望摊开双手,以示自己并无敌意:“我只是问个路而已。”
赤雷妍勉强站定:“问什么路?”
姜望温声道:“我只是想知道这里到庆火部怎么走。很久没来,找不到路了。”
赤雷妍没有犹豫,从革包里取出一卷羊皮,直接丢了过来:“这里是舆图,你可以自己在上面看。”
姜望接住羊皮地图,打开看了两眼,确认无误,便道了声谢,就带人离开。也别留在这里吓唬人家了,毕竟连玉婵剑法残酷,戏命又长得挺凶的。
“等等。”赤雷妍忽在身后叫到。
姜望停步回望:“怎么?”
赤雷妍这时已感觉到他确实没有恶意,紧张缓解了许多,组织着语言道:“我以为要再过一百年,没想到你们现在就来了。”
“正常来说是这样。”姜望保持了耐心:“我这次任务特殊。”
“那……”赤雷妍咬了咬唇,终是道:“雷郎这次来了吗?他什么时候来?他答应我会来找我。”
姜望沉默了片刻,微笑着道:“他一时半会走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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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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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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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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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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