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仇家什么的先放一边,李钦载发现刘仁轨在朝堂上属于比较奇怪的一类人。
刘仁轨是青州刺史,同中书门下三品,当年跟李义府干过仗,没干赢,被贬谪到青州当刺史。
刘仁轨这种人属于眼里揉不得沙子,而且笃信水至清才有鱼的那类人,典型的完美主义者,他的理念里,每个人都必须是圣人,否则便是十恶不赦。
当初东征高句丽失败,李勣奉旨殿后,保存了唐军的主力,如此大的功劳,李世民都不知如何赏赐才好。
偏偏刘仁轨却参劾李勣纵兵为祸,给李世民和李勣心里都狠狠添了一把堵,可见刘仁轨是怎样的性格。
掌握实权却清廉刚正的朝堂清流,这是李钦载对刘仁轨的评价。
“清流”二字,多少带点贬义,李钦载的性格以灰色为主,内心对善恶好坏并不是那么在乎,准确的说,凡事的大方向如果是正确的,那么过程和手段就不必那么刻板,善恶好坏无所谓,达到目的就成。。
李钦载这样的性格,显然跟善恶泾渭分明的刘仁轨格格不入。
客客气气跟刘仁轨聊了半天,双方的气氛算不上太融洽,刘仁轨约莫也觉得跟李钦载聊天索然无味,于是对付几句后便离开,继续指挥将士登船。
李钦载带着刘阿四等人正要登船,谁知身后却传来惊喜的大呼声。
呼声高亢,令许多将士不禁侧目。
李钦载扭头望去,赫然发现李素节居然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百余名随从。
李钦载不由大吃一惊,这货怎么跑来登州了?
李素节一行人策马赶来,快到李钦载跟前时才勒马,李素节飘身潇洒地下了马,跑到李钦载跟前,恭恭敬敬行礼。
“弟子拜见先生。”
李钦载目瞪口呆:“你……你怎么来了?”
李素节嘻嘻一笑,道:“长安城里没甚意思,不如跟着先生,于是跑来登州了,幸好赶在先生登船前找到了您,不然弟子还得雇船去百济与先生相会了。”
李钦载沉下脸来:“简直胡闹!过了海便是战场,你堂堂皇子上战场找死吗?你父皇允许你来?”
李素节瑟缩了一下,轻声道:“父皇自是不答应,弟子于是留书一封,带了百余随从偷偷跑出来了。”
李钦载指着他身后,冷冷道:“现在立马给我滚回去,百济是战场,不是皇子玩闹的地方。”
李素节哭着脸道:“先生,弟子已经跑出来了,回长安会被父皇责罚的,再说皇后那里更是……就让弟子跟着先生吧,弟子保证听话,唯先生马首是瞻。”
“别跟我说废话,滚回去。”
李素节哭丧着脸,正要转身离去,突然盯着李钦载头顶的天空,睁大了眼惊骇地道:“先生,有只猪在天上飞!”
李钦载却不上当,一把拽住他的衣领,狠狠一踹:“我当年玩剩的梗,你拿来糊弄我?没得商量,马上滚回去!”
瞪着李素节身后的随从,李钦载冷冷道:“由着皇子胡闹,你们也不怕砍头,看住他,把他平平安安送回长安。”
随从不敢多话,簇拥着李素节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亲眼见到李素节和随从的背影消失不见,李钦载这才放心地登船。
战舰很大,足够装载数千人,不过大多数将士只能站在甲板上。
李钦载是行军长史,军中地位不低,自然待遇不同。登船之后便被分配了一间舱房。
舱房不大,不过里面有床榻有茶几,布置颇为精巧,倒是勉强能住人。
没过多久,听到港口一阵敲锣声,大船升起了帆,船身微微一震,徐徐离开港口,掉头往东行去。
靠近陆地的海面还算平静,李钦载没有晕船的感觉,只是有些气闷,起身打算走出舱门透透气。
舱门打开,李钦载却赫然发现钱益身子笔挺地跪在舱门外,垂头闭目,不发一语。
李钦载愕然望向守在外面的刘阿四。
刘阿四无奈地道:“他说要向五少郎赔罪,小人不敢打扰,又不便驱赶,只好由他跪在门外。”
钱益两天前挨了二十军棍,身子还未恢复,跪姿久了身子有些摇晃,可他仍一声不吭地咬牙坚持。
李钦载冷笑:“昨日我给你下的文书,你可看见了?你已被撤免督粮官一职,历年的军功累积,给你分了二十亩永业田,你现在跪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嫌田地分少了?”
钱益已不复跋扈的模样,垂头低声道:“小人知错,求李长史饶我一次,莫将我赶出军中,我……若离开了军中,实不知如何活下去。”
“归乡种地,安享太平,这样的日子比刀口舔血不是强多了吗?”
钱益摇头:“小人十六岁从军,至今已在军中待了二十来年,早已习惯了军中的日子,归乡种地……对我来说,无异赐死。”
李钦载冷冷一哼:“从军二十来年,便是你这般德行?酗酒,凌虐袍泽,顶撞上官,这样的军人,哪支军队敢要?”
钱益痛苦地垂头,低声道:“李长史,小人真的知错了,这些年小人恃仗曾经的微末军功,性子跋扈猖獗。”
“后来被贬谪后心中怨气难消,故有狂悖不经之举,小人这几日已深深自省过,求李长史再给小人一次机会,我真的不能离开军中。”
李钦载静静地注视着钱益。
其实钱益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在李钦载眼里,他不过是个典型的老兵油子,待在军中的日子久了,渐渐对军法不再敬畏,因为熟悉了规则,便知道如何避开规则,或试探规则。
以前仗着曾经的军功,就算得罪了上官,想必没人跟他计较,然而他终于碰到了李钦载。
李钦载没惯着他,犯了军法便狠狠揍,一顿揍不算什么,直到李钦载要把他赶出军队,钱益终于急了。
就像前世那部名叫《肖申克的救赎》的电影情节一样,有些人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哪怕那个环境是恶劣的监狱,走出去后也会无所适从,无法生存。
钱益就是如此,从军二十余年,他已离不开军队了。
“自由”对他来说,不一定是好东西。
盯着钱益的脸看了许久,李钦载从他脸上看到了悔恨。
半晌之后,李钦载冷冷道:“钱益,我对你没什么好感,你这样的人留在军中只会是害群之马,所以,我还是倾向于把你赶出军中……”
钱益突然拜伏于地,颤声道:“小人已诚心悔过,求李长史再给小人一次机会!”
李钦载沉默下来,思忖之后缓缓道:“你若真想留下来,便收起你的性子,诚心改过,以往的军功一笔抹掉,你没有任何值得夸耀的事迹,从今日起,你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府兵。”
“无官无职,你的前程,你的军功,一切需要你重新用刀剑博来,我把你编入我的亲卫,需要你拼命时,你便用手上的刀剑证明给我看,你已不是当初那个嚣张的督粮官了。”
钱益毫不犹豫地道:“小人愿意当一名普通的府兵,愿为李长史之亲卫,李长史之安危,小人以性命护之。”
李钦载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你便暂时留下吧,但愿你莫让我失望。”
钱益千恩万谢后,跟着刘阿四下去了。
李钦载神情复杂,不知将钱益留下是对是错。
若钱益真能把老兵油子的脾气改掉,战场上不失为一员骁将,当年的他早已证明过自己。
在这个没有内燃机蒸汽机的年代,海上行船全靠风帆,战舰行了整整五日。
五日后,李钦载在战舰上吐得魂飞魄散奄奄一息之时,突然感到船身微微一震,接着舱房外传来刘阿四的声音。
“五少郎,战舰已至百济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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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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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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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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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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