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旗正看着他。
雪国那位谢哀,倒在地上,只一息尚存。
身前洒了一地冰棱般的碎片——那是她被击碎的剑。
可见确实是尽力了。
这样美极哀极天生让人怜惜的美人,邓旗对起阵来也是毫不手软,堪称辣手摧花的典范。
观战席上的赫连云云,自然是看得笑眼弯弯。
隔壁演武台的黄舍利,则是深恨不已,早就以眼神警告过邓旗好几回了。台上胜负自然是各凭手段,不必留情。但胜负已定之后,你好歹给美人一个体面啊!扶一下人家不行吗?给人家披一件外衣怎么了!
当然,若是邓旗真的那么做了。黄舍利又免不了觉得此人居心叵测,孟浪无耻。
总之黄姑娘心善,见不得美人受苦。
唯一可惜的是……
邓旗压根不曾往她那边看一眼,从始至终都盯着齐楚天骄之战,当然也关注不到她的威胁眼神。
气得黄舍利……
也只好去看齐楚天骄之战。
视线从一个讨厌鬼身上,移到另一个讨厌鬼身上。
当然,这一战看完之后,算是单方面解除了“误会”,齐国的讨厌鬼已经不那么讨厌了。
牧国的讨厌鬼则依然讨厌。并且每看一眼雪国美人谢哀的惨状,就觉得牧国那人更讨厌。
戴那么丑的面具,人肯定更丑!
很难说邓旗有没有感受到荆国黄舍利的敌意,但他肯定是完全不在乎的。
他今日要在黄河之会夺魁,内府场上的所有人,都是对手。
除了……姜三哥。
他既希望姜望能够走到最后,与他会师决赛,又不愿与姜望同台相斗。
心中感受,实在复杂。
整个八进四的四场战斗里,最先结束的战斗,就是邓旗与谢哀。
其次才是黄舍利与触悯。
姜望战胜项北,在结束战斗的速度上,却是排到了第三。
当然,以分量而论,齐楚天骄之战,无疑远超其它。
姜望锋芒毕露的姿态,邓旗没有错过。
许象乾声嘶力竭的高喊,他也听在耳里。
厚重的青铜面具之下,没人看得到他的表情。
不知怎么的,这当世规格最高的列国天骄之战,却让他想到了几年前那座小城里的比赛。
那是……三城论道。
他那会还只想混吃等死,对一切都没有什么指望,请了十几个大汉在场外给姜三哥喊口号。
还竖了两杆大旗呢!
花金子专门请人题的字!
比这高额头单单一个破锣嗓子的规格,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彼时的姜三哥,也是在争魁。
两个魁首的分量,自然是天壤之别,完全不存在比较的空间。
但玄奇的是,站在台上的那个人,还是那个人。
在看着的这个人,还是这个人。
这真好,可也真让人难过。
好的是他还在,他还是他。
难过的是……
当年当日的那些人,那些有趣的、麻烦的、讨人嫌的……生动活泼形形色色的人,只剩下站在演武台上的这两个。
就连带着自己逃离枫林城的邓叔,也不在了。
彼时此时,真似梦一场。
彼时自己在台下笑看着,只当做一场游戏。哪怕对那时候的姜三哥来说,那一场也关乎前途命运……
此时。
自己也站到了台上,感受着站在台上的重量。
他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座演武台上来的,所以他更能够理解,当初那个坚定勇毅的姜三哥,是怎么走到的如今。
太难了……
化名邓旗的赵汝成,忍不住想,有人知道他有多难吗?
现在他静静看着这青衫身影,想哭又想笑。
眼泪自是不必再流了。
想笑则是因为……
姜三哥现在很好,很有出息,比谁都不差了。
更重要的是,他找到了新的前途,结交了新的朋友。胜利时有人为他欢呼,失败时有人安慰。
这真的很好。
赵汝成沉默着。把所有的心事,都藏在冰冷的青铜面具下面。见得姜望的视线似要移过来,立即若无其事地挪开了目光,看向台上的最后一场战斗。
视线是有重量的。
而神魂之力不断加强,又修成了乾阳之瞳后……
姜望已经能够感受那重量。
所以牧国天骄虽然转头转得从容自然,姜望还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
只是不知道,那高度凝聚、片刻也不放松的眼神,是对于对手的观察,还是……ωωω.χΙυΜЬ.Cǒm
希望是痛苦的根源。
但如果没有希望,那从深渊里走出来的人生,要怎么继续?
姜望不让自己去想,又忍不住去想。
终归是结束了战斗,赢下强敌,拿到四强名额,心神短暂地放开了。才会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折磨。
他也看向场上的最后一战,收束心神于战斗中,认真地观察对手。
先赢一步,就是有这样的优势在。他不可能不把握。
至于其它事情,就等赛后再验证……
八进四的战斗里,唯一还在继续的,就是秦国秦至臻对阵雍国北宫恪。
按理说这场战斗,才是赛前人们觉得会最快结束的一场战斗。
无它,太上皇战死、外战接连失利的雍国,其实力早已不被列国认可。别说跟夏国比,就是跟锁国极寒之地的雪国比起来,也没多少人会觉得雍国更强。
虽说有墨门的支持、雍国又在大变革中,但毕竟效果也还没怎么见着……
而秦国是毋庸置疑的霸主国。
前一场外楼之争,甘长安虽然止步于八强。但在和斗昭的战斗中,也展示了自己强大的实力。
且其人年龄只有十九岁,否决和神游都是非常强大的神通,因缘刀术也是掌握得炉火纯青,天资无可挑剔。
那么到了内府场,同样出大秦帝国的秦至臻,也绝不至于打一个雍国天骄还费力才是。
但真正看到这场战斗,也就能够明白为什么了。
场上的北宫恪,正展现着非常强大的杀法,手持双股剑,倏忽来去,如游雷走电,剑气之盛,笼罩整个演武场。
当然这不是战斗能够持续这么久的原因。
原因在于秦至臻。
他站在那里,像一块沉默的礁石。一言不发,一点表情都没有。
只是出拳,出拳,出拳。
剑来出拳,人来出拳,道术轰来也出拳。
从始至终,他就站在那里,一步未移,只守不攻。
似乎是铁了心,要让对手尽情展现自己。
这太托大了!
黄河之会上,谁不是天骄?
站上演武台,无非争胜而已。给对手展示的机会,那通常是长辈指点晚辈,师父指点徒弟才会发生的事情。
霸主国半途翻下战车的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若是项北行此事,倒也很符合他一贯骄狂的形象。
但偏偏这样做的人是秦至臻。
从他脸上看不到任何揶揄、轻蔑。
他只有沉默的拳头,以近乎恒定的速度打出,接下所有攻击。
也经受着,所有的关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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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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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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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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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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