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咱们要说到前头。”张行看着跳入堂屋毫不畏人的靖安台积水潭青蛙,端起热腾腾的粥碗,忽然莫名开口。“芬娘,你这个年纪,也该懂事了,看你昨日哭的,估计也确实懂事了……我直接问好了,你晓得你爹必死无疑了吧?”
桌子对面的秦宝惊疑一时,便欲放下粥碗言语一二。
孰料,带着围裙的芬娘自己却干脆异常:“晓得。”
“而且你自己这里,咱们说句公道话,上头和那些贵人未必真就在意,甚至高抬贵手的意思也有,可真就被人较真了,也露了头,那也是必死无疑的。”张行端着粥,继续冷冷来言。“到时候非但你要死,我和秦宝也跑不了……这个道理你也晓得吧?”
“晓得。”芬娘抓着围裙,依旧干脆。
“那咱们约法三章。”张行点头以对,语气冷漠。“第一,不要擅自抛头露面;第二,万一遇到什么人,不得已,只说是秦二郎的远方表妹,中原遭了灾,家室破碎,寻二郎来求个活路;第三,你最好换个衣服、挽个头发,乃至于想个新名字……行不行?”
“新名字好办,你们想怎么叫怎么叫。”芬娘想了一下,依旧没有什么迟疑之态。“但我要是不抛头露面,怎么买米买面买柴?柴全湿了,面都发霉了,连后院的马厩都被淋塌了。”
“我和秦宝来买。”张行说着看向了秦宝,语气严肃。“秦二郎,你今日就搬过来……以后你住东侧院,我住西侧院,后院她住兼养马,堂屋厨房共用……待会你就去搬,搬完修马厩,我去十字街买东西。”Χiυmъ.cοΜ
秦宝有些慌乱的点了下头,在这两个人的节奏里,他明显有些对不上号。
“所以我叫什么?”芬娘转身离去,复又在门槛上回头来问。
“叫丽娘吧。”张行瞥过自己之前放在堂屋的《女主郦月传》,近乎敷衍的取了一个俗气的名字。
“不能叫月娘吗?”芬娘顺着对方目光扫过那本书,给自己做了一次主动争取。“我在坊里十字街听过讲书的讲过《郦月传》。”
“那就叫月娘吧。”张行根本懒得计较。
就这样,一直到了中午的时候,张行才和秦宝解决完了家里的一坨烂事,然后才骑上官马,一起慢慢悠悠的去了距离承福坊只有一条天街外加一潭水的靖安台本台。
入了台中,此处果然还是乱作一团——昨日正平坊的伤亡,刑部尚书被当街斩首的大案,以及还有很多人尚在南城各坊留守的纷乱组织局面,都让岛上显得混乱与失序。
张行和秦宝等人找了很久才慢慢与钱唐、李清臣等人汇集,可依然不见白有思。
不过,等到了下午时分,随着中丞自南衙折返的消息传来,本岛的秩序还是渐渐稳定了下来。
接着,在四面积水潭的蛙鸣声中,朱绶与黑绶们纷纷自黑塔处冒了出来,并将一道道命令传达下来,而随着这些命令的传达,整个东都城的事情似乎都在往和缓的状态发展起来:
南城各坊就地撤离,停止搜索;
正平坊大举善后;
刺张案严禁议论,相关案犯被擒入黑塔下的监狱。
当然,还有一道更加合乎人情的命令,各常组、巡组,自次日起,组内分三队,三日一倒,轮番执勤休整,直到有突发事宜,否则将持续到下一月盛暑时节。
听到这个命令,张行便已经明白,应该是张文达之死迅速促成了最高层的决策,至于说决策是缓还是急,是严是松,倒未必好说……只是终究不用再博弈与拉扯,让他们这些小卒空耗了。
“昨日去见你那个坊主房东了?”
上头有了安排,白有思身为负责人,当然要来做调派,并对昨日经历了那些事情的巡骑挨个安抚,而轮到张行时,她倒是首先提及了昨日分别后的事情。
当然,也不是很意外就是了。
“是。”张行点点头,诚恳来问。“没给巡检添麻烦吧?”
“没有。”白有思缓缓摇头。“没有人情的人才会被人真瞧不起……况且昨日交谈柴常检一直在当面,有他作保的,谁也说不出话来。”
“柴常检与巡检说了?”张行略显诧异。
“对。”白有思点点头,随口而言。“柴常检是老朱绶了,平素温和,既受中丞信任,又对年轻人多有提携,大家都很尊重他。”
“上次就蒙他用心查案,替我沉冤昭雪。”张行自然也是连连颔首,却又忽然来问。“巡检,你说我要不要去谢一谢?”
白有思微微一怔,继而眯起眼睛瞥了对方一眼:“你要去找柴常检致谢?”
“是。”张行面色平静。“是有何不妥吗?”
“没有。”白有思瞥了对方一眼,摇头失笑。“这有什么不妥当的。”
“那敢问巡检,柴常检有什么爱好吗?”张行追问不及。
“他喜欢……”满岛蛙鸣声中,白有思有些迟疑的思索起来。“他喜欢书籍金石。”
“书籍金石挺贵吧?”
“是。”
“巡检能借我些钱吗?”张行愈加诚恳。
“张行,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白有思终于懒得遮掩了。“昨日之事竟让你有了改换门庭的念头吗?是我遮护不了你了?还是被吓破了胆,准备去寻柴常检养老?若是后者,你直言便是,我来替你安顿。”
一时间,非止是白有思,便是其他组内巡骑也都纷纷来看。
“巡检想多了。”张行拱手而对,言语平静。“又不是第一次见这般情境,谈何破胆……甚至恰恰相反,昨日风云际会,大人物们你来我往,如今云散风清,我也想学这塘里青蛙一般做鸣,成就些事情呢。”
“那你……”
“我是想找柴常检问问靖安台的常数规矩,看看该怎么升官,运作一下仕途经济。”张行干脆做答。“昨日事那般清楚,连官都不是,就不是个人,谈何做事?之所以想到去走柴常检路子,乃是知道巡检是个洒脱的,若是找巡检来问,怕是反而落得不好……巡检,你说我怎么才能不离巡组,便做到白绶?”
“你想多了,还什么仕途经济。”白有思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语气怪异。“靖安台全是修行者,是有硬规矩的……除非你有殊勋转黑塔做文书,这个刚刚否了……否则必须要通了第六条正脉,且出了一次外巡,再加上平日功勋足够服人心,这才能加白绶,你第六条正脉已经通了吗?”
张行沉默了一下,然后才做开口:“还差一点,咱们什么时候出外巡?”
白有思难得诧异。
PS:感谢新盟主半个丧失来种田同学,大家元旦继续快乐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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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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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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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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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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