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端水,给先生漱口。”李素节殷勤地为李钦载拍着后背。
李钦载虚脱无力地摆摆手:“不急,我估摸还有一轮……呜,哇——”
李素节同情地看着他,却嘴贱道:“先生上顿吃的是莲藕吗?咀嚼太少便咽了,形状还很完整呢……”
李钦载闻言顿时更恶心了,这次不是因为晕船。
“哇——”琇書網
吐完扭头指了指他,李钦载喘息道:“我待会儿再收拾你,把你攥出尿来……”
回大唐的战舰共计七十余艘,将士大约六千余人,不仅是水师将士,也有陆路的将士,基本都是仓促成军的老兵,孙仁师的军令是将这些老兵送回大唐,赶上春播。
战舰上目前的官职以李钦载为最高,但实际上能直接调遣军队的则是一名郎将。
郎将名叫程伯献,是从刘仁轨的陆军中抽调过来的,回大唐的路途上,李钦载是名义上的最高官职,但他终究属于文官,真正有统兵之权的是这位程伯献。
程伯献号称二十出头,袭祖荫而任右卫郎将,知左羽林军。。
李钦载很好奇,右卫郎将,知左羽林军,明明属于大内禁军,为何会出征百济?
客气地问了问程伯献的出身,李钦载顿时肃然起敬,然后果断退避三舍。
这货居然是程咬金的孙子,而且是长房长孙,未来要继承程咬金爵位的。
出征前李钦载便听李勣说过,程咬金在朝堂上撒泼耍赖要求领兵,被李治和李勣拒绝了。
没想到程咬金不死心,不声不响居然把他的长房长孙塞进了军中。
穿越大唐大半年了,对程咬金的名声,李钦载素有耳闻。
听多了这位混世魔王的事迹,李钦载自是不敢招惹,长安城很多次纨绔的聚会,遇到姓程的都有些提心吊胆。
因为李钦载听说程家的混世魔王不仅仅只有程咬金一位,准确的说,一家子都是混世魔王,不一样的是区分大魔王和小魔王。
别人嘴里的横行霸道打砸抢不过是形容一个人品行恶劣,嗯,只是一句形容。
但程家一家子,他们是真敢打砸抢的。
程咬金早年的恶迹细数起来,曾经的李钦载在他面前简直是个天真烂漫又脆弱的小奶娃。
万万没想到,终究还是没能避开程家的人,竟在这战舰上不期而遇了。
李钦载认识了程伯献以后基本没出过舱门,愁眉苦脸坐在舱房里想主意。
本来呢,他是真想在归途中搞点事情的,然而领军的竟是程家的人,这就难办了。
直到实在受不了海浪颠簸,李钦载这才连滚带爬出了舱房,趴在船舷甲板上大吐特吐。
正吐得欲仙欲死之时,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突然拍上他的后背。
啪的一声,就一掌,就那么一掌,李钦载顿觉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碎了。
“谁……谁敢暗算我?”李钦载浑身直颤扭头。
程伯献那张号称二十多岁,实则像四十多岁油腻中年的毛茸大脸出现在他眼前。
“景初贤弟太弱了,多熬练身子才好,”程伯献咧嘴一笑,又抬手拍了两下,啧啧道:“这身子骨扛不住力,一拍就碎,不称手。”
“知道一拍就碎,尚贤兄何必再拍,非要置我于死地吗?”李钦载虚弱地道。
“尚贤”是程伯献的字,从字面上来看,程咬金希望这孙子能斯文点,崇尚古圣贤的学问和德行。
然而正如薛讷曾经说的,长辈给晚辈取的表字不过是美好且不现实的愿望,就像往许愿池的王八嘴里扔硬币求保佑发财一样不靠谱。
薛讷的表字是“慎言”,那货比鹦鹉还啰嗦,哪里慎言了?
同理可证,这位表字“尚贤”的仁兄,大概率也是个粗鲁不堪的水货,跟圣贤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程伯献只好收回熊掌般的大手,悻悻地道:“景初贤弟拿老程当外人,真不爽利。”
李钦载奄奄一息道:“总不能拿你当内人吧?那样我该不爽利了。”
程伯献瞥了他一眼,道:“从登船开始,我总觉得你和你的部曲鬼鬼祟祟的,有啥事不能对俺老程说?”
李钦载悚然一惊,脸色立变。
将门之后,来自血脉的召唤,程家果然对军队太熟悉太敏感,一丝无法捉摸的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的警觉。
“能有啥事?尚贤兄多虑了,”李钦载眼睛眨了眨,忽然转移了话题:“尚贤兄此次出征百济,可立了什么功劳?”
程伯献重重叹气:“跟着刘副总管肃清百济余孽,能怎样?零零散散几股散兵游勇,遇到了便上去剁了他们,前后剁了几股,除此再无建树。”
李钦载赞道:“那也不错了,回到长安估摸能官升一级,至少能升个中郎将……”
程伯献叹道:“呵,升官我已不指望,回到长安只求我爷爷莫把我当百济余孽给剁了。”
“为何?”
“程家早年出了事,爷爷不得不致仕告老,可程家的将门架子不能倒,爷爷就等着儿孙辈争点气,让程家重新风光几十年,好不容易把我塞进军中,结果我不争气,就剁了几股残兵,回去后爷爷怕是不肯饶我……”
李钦载恍然,程家早年确实出了事,这件事说起来很离奇。至今都没人知道原因。很多人都说程咬金越老越糊涂,越怕事。
永徽六年,大唐征伐西突厥阿史那贺鲁,一个名叫王文度的将领矫诏,指挥不当,程咬金也做出种种糊涂的决定,盲目支持他。
于是回来后王文度被问罪,程咬金也因为这不光彩的作为而被迫致仕,程家因此而渐渐没落。
李钦载安慰道:“不至于的,几股残兵也是立功了,按首级算军功的话,官升一级问题不大,这都不够吗?”
程伯献哼了哼,愁容不展道:“程家何曾按首级算过军功?但凡没有单人单骑斩将夺旗击溃万敌,便是无能无功,回家等着挨揍。”
李钦载睁大了眼:“程家规矩这么大的吗?”
此时他不由庆幸自己投胎技术好,投在脾气尚算温和的李勣家,若投在程家……
只怕半年内就会死于混世魔王大义灭亲的板斧下……哦,对了,程咬金使马槊的。
说起愁事,程伯献心情愈发低落,连聊天的兴致都没有了,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转身便回了舱房。
李钦载聊了一会儿天后,身体也没那么难受了,决定在船舷上再趴一会儿,平复一下再回。
这时刘阿四凑了过来。
“五少郎,您要的大磁石,末将已准备好了,只待您一声令下,天黑夜深之时,便可使船队在大海上迷路……”
李钦载点头,又道:“三眼铳和火药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了两千多杆三眼铳,火药四千斤,对外称是要进京献给陛下御览。”
犹豫了一下,刘阿四不自在地道:“五少郎,小人还是劝您三思啊,临时更改航道可不是玩笑,若露出马脚,您会被问罪的。”
“大海上迷路也怪我咯?”李钦载不满地道:“你不说,部曲们不说,谁知道?”
一旁的李素节弱弱地举手:“先生,弟子也知道了。”
李钦载一眼瞪过去:“你想咋?”
李素节急忙道:“弟子誓死不出卖先生!”
李钦载的表情突然变得坚定起来,冷冷道:“还是那句话,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改道也好,违令也好,我问心无愧,我认为正确的事必须要做,有的敌人不把它打痛了,永远不会吸取教训,一战之胜算什么?人家还以为你在爱抚它呢。”
“今夜子时后,更改航道。李家所有部曲去准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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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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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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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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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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