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只说曹皆用兵极稳,可是在这剑锋山,他一见虞礼阳,就毫不犹豫下了重注!
没有等待,没有试探,连一句对话都没有。
就只是不断地加码,加码,加码。
好像把眼前的剑锋山,当贵邑城在打!
如秋杀军这样的绝对主力,如何轻易就在剑锋山发力?
聚集军阵之力,使用军阵杀法,通常都是决胜的手段。
士卒的气血和道元,都是有限的。
道元可以通过道元石来补充,气血也可以用气血丹恢复……无非资源而已。但士卒耗去的精神意志、体魄所留下的疲惫,却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哪怕是秋杀军这样的天下强军,也不能够长时间动用军阵力量。在这一次聚阵强攻剑锋山之后,必然要进入休整。
夏国国土广袤,共计有二十一府之地。为奉节府这一府之地的险关,就耗用秋杀这等主力军队的杀手锏,当真是值得的吗?
往后的二十府,要怎么打?
战争的初期,难道不是彼此试探,互相了解,双方建立战争认知的时间?
这种层次的大战,轻动胜负手,该是取败之道!
按照常态的战争而言,剑锋山这样的关隘,应该用那些郡兵或者征调的东域诸国军队来填才是。
打不下来,把守方防御体系摸索得差不多了,才再调动精锐猛攻这才是正常的战争选择!
所谓“正常”,意味着不犯错,意味着放之天下而皆准,是王道之选。
所以夏国高层才认定,填一个真人在此,就足够拖延齐军半月。
岷王虞礼阳亲至,更是在稳守剑锋山的同时,于自身亦有足够大的进退空间。夏国方就是想要用最小的代价,拖延齐军最久的时间。
可是曹皆太强硬了!
齐军对剑锋山防线的了解,也超乎夏国守军的想象。简直就是看着布防图在进攻,
顶着真君虞礼阳亲自镇守的压力,一上来就是杀手锏,一上来就对准了剑锋山防线的要害。
秋杀军这兵阵杀法断岳八斩刀,此时已是斩至第七刀。
这一刻持刀的兵煞战将,已经有五十丈之高。
魁然似远古时代走来的巨人。
即使是在巍峨的剑锋山之前,也绝不是可以让人忽视的存在。
更别提那汇聚军势的一刀,正对着二段山的法阵节点而来明明已经临时转移了三次关键节点,却还是被精准地找上了!
为这断岳八斩刀的每一刀落点,整个伐夏军府计算了多久,已是不必再说……
对所谓五段式厚德载物阵的研究持续了多久,齐国的情报系统做了多久的工作……同样不用描述。
那无声的、凶险的交锋,所有背地里的汗水、付出和积累……
只需要看秋杀军阵的这庖丁解牛般的每一刀!
身在庞然军阵之中,此刻姜望的感受截然不同。
他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关于道元和气血的那些,迅速地离开自我,向一个共同的意志所聚集。
在得胜营中,这些聚集的力量为重玄胜所主导。但在整个万人军中,这些不同部分的力量,又向更宏大的部分聚拢,最终为那位秋杀军正将所主导。
万人的军阵,有一个外在的集中意志,以军阵阵图为根本依托。在主将的引导之下,聚拢了兵煞。
虽然本军主将的个体实力并不如自己。
但在此刻,姜望所感受到的这股力量,却是庞然而凶厉,远非自己能及!
整个得胜营的将士,在重玄胜的指挥下,严格按照平时的训练移动方位,身履阵图,遵循固有的节奏,鼓荡道元和血气,把自己的力量交付于“集体的阵图意志”。
姜望能够感受得到,属于自己的力量正涌动其间,在兵阵的作用下,迅速转化为同质的、秋杀兵煞的力量,混同于整体,而这股力量在阵图的调控下,为本军主将所掌控……甚至于本军的万人军阵力量,也同时服从于一个更高层次的意志。
在古老的时代,人族就是这样聚集孱弱同族的力量,团结所有超凡的不能超凡的族人,去战胜一个个对手。
这一刀接一刀的斩击如此连贯汹涌,是重玄褚良在遥控军势,在斩击剑锋山护山大阵的同时,蓄势于己,眺望虞礼阳。
面对这高大兵煞战将的斩击,二段山的守军几乎是绝望的。
剑锋山的护山大阵远不是巅峰状态。
在一段山几乎被百艘棘舟打烂的情况下,地脉之力涌上来,面对的又是秋杀军这样的天下劲旅。
他们是不计生死地拼抢,一队又一队的守军冲下来补位,才堪堪维持住了二段山的阵势。但大阵所吸纳的地脉之力,却一时也无法再往上行。
己身已摇摇欲坠,而巨大的兵煞鬼头刀又斩至
“吼!”
骤然有龙吟!
一条兵煞结成的巨大青龙,鳞爪皆全,其势煌煌。在这关键的时刻腾将出来,一口咬住了刀锋!
尾缠剑锋山,蒸腾云气。龙口衔刃,照见宝光。龙眸已见其威,并将高大的兵煞战将撞得一个趔趄,往后仰倒。
大夏靖安侯华鸿诏!
他把握住了关键时刻,在断岳八斩刀最后一刀将出未出的时候,悍然结万人军阵,在五段式厚德载物大阵的加持下,兵煞化龙,杀出剑锋山外!
这是近乎完美的一击。
无论是从时机的把握,还是从兵势的凝聚,士卒的调动,皆是如此。
以远不如秋杀军的士卒结阵,悍然截断秋杀军行云流水般的军阵攻势,如何能不说一句“完美”?
可是……
可他面对的,哪里只是这一尊巨大的兵煞战将,哪里只是这一刀?
幸运的是他在此刻展现了自我。
不幸的是,他面对的是大齐定远侯,号为凶屠的重玄褚良!
兵煞青龙衔刃而抵,可口中之刀一下子崩散,就在它的面前,五十丈高的兵煞战将瞬间垮塌,一似雪崩!
磅礴兵煞如海倒倾,崩塌在天地间,而有一刀横过。
此刀弧极高而柄微曲,出无声而横无意,掠过之时,已经将滔天兵煞全都抹尽!
十万人的秋杀之军,已经完全统合起来。
十万人的意志凝如钢铁,十万人的血气、道元,全部混同为秋杀兵煞。
姜望身在其中,感觉自己像是大海中的一滴水,与无数涓滴细流一起,汇成了狂涛。生平第一次,他感受到了一支军队的“魂魄”。
他感觉到,这样一支军队,是“活着”的,有确然的生机!
这种感受非常奇妙。
十万人共呼吸,同命运,血液齐奔,魂魄同游。
他彷如自己的“身外身”,注目集体力量的“楼外楼”。
他感受那种磅礴,也切身地参与其中。
而重玄褚良就带着这庞然大军的力量,腾身而起,一步就踩在了那条兵煞青龙头上将其生生踩爆!
踩得夏军将士纷如雨落,踩得夏国靖安侯吐血而飞。
并且那些夏军将士的尸体,完全成了匕首投枪,坠落时呼啸生风,或击山上守军,或撞法阵阵眼。
重玄褚良本人却继续往上拔升,直面山巅上的大夏岷王虞礼阳。
控制兵阵战斗,并不是简单地叠加大量士卒力量那么简单。不是像姜望当初降临星月原那样,简单的裹挟庞然伟力。
那种力量完全是玉衡星君的赠予,军阵却是涓滴力量的汇聚。
指挥军阵,需要具体贯通到每一个冲锋的士卒,把握他们的状态,时刻维持阵型,稳定阵图,统合点滴而成潮涌……
士卒越多,越难统合。阵图越强,越难掌握。
十万大军结阵。
非兵道大家不能胜任!
也因此具备跨越超凡阶层的伟力。
当然军阵是如墨家精巧机关般环环相扣的战法,是自士卒、队正而至都尉,再至正将,最后到统帅……每一步都紧密切合,才能不造成太多的力量浪费。但凡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会影响整体。
越是强大的兵阵阵图,对士卒的要求就越高。
若无日复一日的操演,将兵阵站位刻入本能,是没可能应付真正的高烈度战争的!
秋杀军当然是天下劲旅,秋杀军此刻所展现的兵阵,自然是当世最顶级的那一种。
庞然伟力加持下,使得重玄褚良轻松踩爆了华鸿诏结阵所化的兵煞青龙,并且继续上攻。
于重玄褚良而言,他不是伐夏主帅,不需要考虑全局,不去想秋杀军强攻剑锋山是否划算。曹皆要他给到虞礼阳压力,他就给虞礼阳压力,如此而已。
所以,此刻。
高跃剑锋山。
刀斩岷王!
十万秋杀军兵势一体,兵煞凝聚,运转天下最顶级的秋杀阵图,是什么层次的力量?
人们见得重玄褚良拔空而起,那柄天下闻名的割寿刀,好像已经把天地分开了。
此人此刀,无限地铺开在视野里。
那高三百丈有余的险峻剑锋山,竟如泥丸!
当此之时。
那立在山巅,长得眉眼风流的虞礼阳,低低地俯瞰下来。
在茫茫无尽的意识层面,他已经与晏平追逐了好几个回合。道则层面的碰撞,很快就要真正发生。
而在这个真实无虚的世界里,重玄褚良以庞然军阵驭其刀,锋芒也已叫他感知。
凶屠掌割寿之刀,也以割寿为道。
因为此道太强,杀力太过恐怖,难握其真于天地间,而在东域第一神临的位置上,坐了几十年。
其人……擅杀人寿!
驾驭十万强军,使秋杀将士意命合一,统治战局,此刀要割真君寿!!
此地,不能留了。
虞礼阳心中有一种荒谬的感受
他堂堂大夏岷王,真君强者,亲自坐镇剑锋山,极低限度地以稳守半月为战事目标,竟然也未能达成?
传扬出去,该是何等样的耻辱?
可的确是不能留了。
如果他一定要在此刻完全展现他的真君之尊严,武王姒骄也只能赶过来参战。
也就是说,大决战在这里就要发生。
夏国有地势之利,有二十一府的战略纵深,有这三十二年来在万里疆土构筑的层层防御……面对强大的齐军,他如何能因一己之荣辱,放弃这些?
不仅仅是不能多留,甚至是走得慢也不行。
因为晏平已经是很明显的在试图锁定他了,再晚一阵,不付出一定代价都不可能脱身。
曹皆一见他虞礼阳,就立即以大军压上,其果断、其魄力,真无愧姜述以他为帅!
这一步是堂皇正势,就是以力相逼,就是以势压人。
他要么掀起决战,要么避退,没有第三个选择!
也罢。
衍道强者在心中的叹息,让万里天空都变得阴郁了。
虞礼阳一步前踏,避割寿之锋而走,落在了山腰处的靖安侯华鸿诏身边,一只手往上一拉,顷刻将方圆三百里的地脉之力拉扯上来,仿佛从地底扯出了一条无形的势龙!灌入护山大阵中!
轰轰轰轰!
二段山、三段山、四段山、五段山……
整座剑锋山连贯一气,磅礴的地脉之力冲天而起。
五段式厚德载物大阵,整个的爆发出来。
三百里地脉之力层层递增,九天云气翻涌。
轰隆隆的巨响中。
一颗方圆十余丈的巨大陨石,好像是从云层的缺口里探将出来。粗粝,厚重,凶顽。
砸在空气之中,燃起赤焰,遍体流火。
一颗、两颗、三颗……
刹那间自天穹砸落了无数陨石……是遮天蔽日的陨石雨!
好像是九天神山已炸碎,如此祸乱人间。
仅仅飞溅的流焰,就把天空都烧成了火海。
在间隔凶屠之刀的同时,也轰向那浩荡如海的齐国大军。
而虞礼阳一手搭向华鸿诏,就要带其人离开。
华鸿诏的身形却骤然一避!
“我不能走!”
这位老将全身上下绽放出耀眼的辉光。
独自冲向山外。
“华方宇太轻易地死在这里,他死不足惜,可毁了剑锋山,其恶难赎!”
“华方宇是华家百年之耻。我今如求活,我是华家百世之污。”
声音落在华鸿诏的身后,他没有一次回头。他的发髻不知在何时散乱了,微霜的长发飘荡在身后。
他的金躯玉髓已经开始崩解。
“自古以来,未有一将不死而失土之强国。”Χiυmъ.cοΜ
“岷王请为国家先走,容老朽……为国家先死!”
虞礼阳虚抬的手终是没有再前握,这个状态的华鸿诏,强行拉走也已经没有活路……
他堂堂真君强者,甚至不能够多看一眼靖安侯最后冲锋的场景。
在剑锋山大阵爆发轰落的陨石雨前,他的身形虚化,飞散在混乱的天地元气中
他已经被晏平看到了太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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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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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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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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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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