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赤心巡天小说>第一百四十一章 青史第一
  郑肥并不是真的不怕疼,不是真的不知死。只是恶报神通的强大,让他长久以来,根本未曾遭遇过这样的对手。

  几乎所有的对手,在知晓他的恶报神通之后,对他都是能避则避,能逃则逃。

  哪有一言不合就真的同归于尽的?

  他所见到的同归于尽,都是走到末路之后的疯狂。没有谁在还有机会的情况下,愿意以命相换。

  所以当他的左腿被切掉,他还在大笑。

  当他的腹部被贯穿,他就放松了刀势桎梏,下意识地想给姜望逃离的机会。

  而当姜望的长剑继续切割,他笑不出来了!

  被分割在战场另外两处的燕子和李瘦,同样心生惊悚,可一时却根本援之不及。

  他们之前退得太远了!

  在掌风和刀芒的围绕下,此时的姜望与郑肥如此贴近。

  两人几乎是贴面而立,四目相对。

  姜望在郑肥的眼睛里看到了困惑和痛苦,郑肥在姜望的眼睛里,却只看到了宁定。静水流深的宁定!

  所有的痛苦、纠结、思考,都深藏水底,这个年轻人做出了决定就绝不回头。

  郑肥瞪着眼睛,张开大手,抓向姜望的肩膀,想要阻止此人的疯狂。而姜望握剑的手,却再次使劲!

  姜望自己的嘴角都忍不住溢出鲜血来,郑肥更是被鲜血糊了半张脸。

  而锐利的剑气在郑肥体内疯狂窜动,疾如电转,汇成剑形,直破五府海,剑刺天地孤岛!

  轰隆隆!

  恐怖的剑气在五府海中啸成龙卷,直接撞向郑肥的天地孤岛,五府海骤生狂澜,一时无法停歇!

  “我要死了!”道元一时混乱的郑肥,失声道。

  姜望都把剑斩进了他的五府海,俨然是要杀他于此。

  难道这人不知道,恶报神通的反击之下,他不死也要重伤吗?现场还有另外两大人魔,重创与身死有什么区别?

  真是疯了!

  但姜望之后怎么样,郑肥一时无法去想。他只想到……他好像现在就要死了!

  所以他的声音,竟然带了一丝呜咽。

  那是孩童对危险的恐惧。

  他爱玩,他不想死。

  姜望面无表情。

  行着看似疯狂之事,心中却是冷静清晰的计算。

  这些人其实并未想错,他当然不会与郑肥同归于尽。

  郑肥何人?怎配得上他姜望同归!

  人魔之恶是事实,人魔之强亦是事实。

  哪怕他看起来架势再凶狠,动作再果决。

  也只不过是为了战胜这些强大对手,所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战斗至此刻,他早已察觉到,恶报神通的反击,有两个表现。一则是在相应的位置发生,二则反击的伤害与遭受的伤害对应,但最终造成的伤害,也跟受术者本身的防御有关。

  根据之前的试探可以得出,在这一战里,郑肥的恶报神通条件尚未完全达成。恶报神通的反击伤害,低于他对郑肥造成的伤害。

  但有“肉甲”在,郑肥肉身的防御惊人,最终两人受到的伤害或许是可以持平的。

  也就是说,哪怕恶报神通还未完全达成条件,杀死郑肥的同时,也很有可能杀死自己。

  以残腿换郑肥一条腿,是战斗利益最大化的考量,相当于他用一条腿,换了李瘦郑肥两条腿……同时也是再一次试探恶报,获取对此神通的“知见”。

  在确信自己已经了解到恶报神通的反击幅度和范围之后,他果断一剑穿腹!

  穿腹不是目的,逃离郑肥的钳制也不是目的,因为郑肥这次能在李瘦的帮助下困锁他,那么下一次也同样可以,届时他未必还能有拼命的机会。

  他的目的,是郑肥的天地孤岛!

  这是灵光一现的战斗选择。

  他自忖身上任何一个肉身部位,都不可能比有肉甲庇护的郑肥更坚韧。

  但在修行者的体系之中,他的天地孤岛,稳固非常。

  这得益于他强大的天地门,和在森海源界得到的本源加持。

  作为修者推开天地门之后的天地反馈,天地孤岛镇压五府海,承歇腾龙道脉,重要性毋庸置疑。

  郑肥已是外楼境界,道脉腾龙已游入藏星海,但天地孤岛对五府海的镇压作用,却仍存在。

  与此同时,姜望五座内府皆有神通种子,有五神通之光照耀,五府海也远比郑肥更平静。云顶仙宫虽然较以前更为破败,也同样能够帮忙镇压五府海。

  基于这些考虑,他才选择剑气直贯五府海!

  就是要杀得郑肥天地孤岛崩溃、五府海动摇,杀破他的胆,而又最大程度上保留自己的战力。

  但在外人看来,他这一系列动作,是真的狠了心,要跟郑肥同归于尽。

  都已经杀入五府海,攻击天地孤岛了,杀心之烈,更复何加?!

  燕子惊骇莫名,感觉遇到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人魔是不惜别人的命,这人是不惜自己的命。她无法想象,若是自己处在郑肥的状态,能够如何应对。

  而心急如焚的李老四,做出了更直接的选择。

  这个一天到晚应声虫一样,只会跟在郑肥身后“就是就是”的家伙。这个在战斗中异常警觉,始终跟姜望保持足够距离的家伙。

  看着在姜望剑下战栗恐惧的郑肥,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他仓促之下来不及靠近战团,直接反手一爪,穿入自己的胸膛,竟抓住那跳动着的心脏。

  “痛啊三哥!”

  他这样喊着,一把将这颗心脏捏爆!

  正在摧残郑肥天地孤岛的姜望,浑身一震,当即一口鲜血,喷在了郑肥的脸上。

  他的确不曾料想到,李瘦对郑肥有这样深的感情。

  谁能想到,无恶不作,疯疯癫癫的两个人,竟然也有“感情”存在?

  毫无人性可言的两个人,竟然表现出了人性的一面。

  就在刚才,他的心脏是真的碎裂了!

  完全是用道元在强行聚拢,才能勉强维持血液的运行……若不能及时治疗,很快就会崩溃。

  同归神通同样没有满足全部施放条件,反击幅度大不匹配。所以姜望受伤如此,李瘦自己受的伤只会更重!

  李瘦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救郑肥!

  姜望一把推开五府海仍在动荡不休的郑肥,顺势抽出长剑,拖着一条断腿,洒落一片鲜血,踏青云又扑向了李瘦。

  李瘦对郑肥感情如此之深,他决定成全!

  或许有人能从李瘦身上看到人性的光辉,但姜望看到的是机会。

  杀郑肥本就是假象,他只是要暂时废掉郑肥,同时在这个空档里,觅机搏杀手段层出不穷的燕子。

  而李瘦拼死相救郑肥,给他造成重创的同时,也让战局进一步演变。

  他果断做了选择。

  这一记反扑太突然,太坚决。

  快到让旁观的林羡都反应不过来,正在战局中的燕子也追之不及!

  上一刻还气势凶狠地要与郑肥同归于尽,剑贯郑肥之腹,下一刻就果断推开郑肥,反扑李瘦!

  他的心脏都碎了,他嘴里还在溢血,他断了一条腿……但疾飞在空中,却像青鸟一样自由!

  自由也自我。

  而刚刚亲手捏爆了自己的心脏,整个人都因为痛苦蜷成一团的李瘦,才惊觉风声袭来,整个人迅速腾身——

  就已经被一柄长剑,自天灵贯入,一路毫无阻碍地刺到底!

  轰!轰!

  星楼碎灭,五府崩塌,通天宫顷刻如泥沙!

  人魔第四削肉人魔,以一种谁也没能想到的方式,就这么轻易地死去了!

  而姜望整个人也骤然翻倒,如折翼之鸟,跌向地面。

  一阵剧痛自天灵袭来,直冲脊柱,遍传全身,痛得他几乎张口欲嚎,他却死死忍住。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郑肥和李瘦早已服下了平衡之血,现在看来,双方的神通已经有一定程度上的共通,李瘦身上亦有了部分恶报神通的效果。

  但不幸中的万幸在于……

  他曾因一念之仁,救了封家唯一的血脉,让郑肥和李瘦的平衡之血,未能彻底圆满。

  李瘦身上“平衡”而得的恶报效果,终不能与真正的恶报相比。

  在即将跌落地面之时,姜望悬停下来。

  在距离地面不过三尺远的位置,骤然翻身而起,目光平静地,直视那正在赶来的燕子!

  “呼,呼!”

  姜望喘着粗气。

  他身上处处是伤,残躯衰气,血污遮面。

  他的剑仙人之态不知消解在何时,或许是在与郑肥贴身时,或许是在剑贯李瘦天灵时?

  他看起来虚弱得可以被任何人轻易杀死……

  好像一根稻草就可以将他击倒,一阵风就能让他永眠。

  但他这一个眼神,生生将揭面人魔逼停!

  恍惚在这一刻,燕子才意识到,面前这个剧烈喘息着的伤者……

  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单薄少年。

  而是剑屠桓涛李瘦两大人魔的真正强者!

  四大人魔已去其二,她和万恶人魔,还有没有可能杀死此人?

  燕子悬停在空中,不由得看向了郑肥。

  痴肥的胖汉正站在地上,他的天地孤岛几乎被一剑斩碎,五府海犹在动荡不休,被姜望一掌推开之后,他落回地面,摇晃了一阵才站稳。

  此时正愣愣看着李瘦。

  或者说,李瘦的尸体。

  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附和他说的每一句话,对他言听计从,很少顶嘴……既是跟屁虫也是应声虫的李瘦,就这么死了。Χiυmъ.cοΜ

  连一句遗言也没有留下。

  碎心来救郑肥时,那一句“痛啊三哥!”,竟然就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

  永无它言。

  为了救下郑肥,他以近乎自杀的方式发动同归,阻止姜望。

  这直接导致了他的虚弱,从而给了姜望一剑贯杀的机会。

  这个从来没什么主见的瘦子,显现主见的时候,竟是在此刻。

  郑肥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但一个字也没挤出来。

  很少有人知道,李瘦真的是他的弟弟。

  不是什么郑老三李老四这种人魔间的排序,而是真正存在着血缘关系。

  他们一母同胞,血脉相连。

  他们的父亲,早年是个书生,但读书不行,读了几年就被退学。跑去做生意,做什么都亏本。后来沉迷赌博,又败光了家产。

  每日扑在赌桌上,从赌桌上下来,就泡进酒坛子里。

  他们的母亲,也常常丢下他们不管,在外与人有奸情。

  父亲家在当地有较强的宗族势力。母亲与人私通的事情暴露后,奸夫被浸了猪笼。

  因为他和李瘦都还小,需要照顾,母亲才得以活命。

  宗族需要人丁,父亲也开口原谅。

  但父亲说是原谅,却更像是为了保住一个提供赌资的长工。

  自此以后,成日虐打妻儿。

  稍不顺意,就拳打脚踢。打“**”,打“野种”——他怀疑李瘦是那个奸夫的种。

  他的母亲不堪折磨,在一个早晨,给他们兄弟做了饭之后,就跳进了河里。

  郑肥还记得,那天早上吃的是红烧肉,美好得像过年一样。母亲说,以后长大了要多挣钱,就可以天天吃红烧肉。

  走出门后,再回来,已是裹在草席里。

  年幼的他,并不知道死亡的意义。只是自此以后,他们兄弟两个,便跟着父亲过日子。

  母亲的死,像是一块石头掉进水中,激起了片刻的涟漪,但很快就恢复原貌,什么变化也没发生。

  父亲没有改变,反而变本加厉,有时候想起来了,就弄两个馒头回来,想不起来,就让他们饿着。常常把年幼的李瘦打得遍体鳞伤。

  他总是去邻居家讨饭吃,后来邻居看到他们就关门。

  他不知道李瘦到底是谁的“种”,他只知道李瘦是弟弟。

  他不敢拦暴躁的父亲,只知道在弟弟挨打的时候,扑上去用身体挡住。

  “打我,打我,父亲打我吧!我不怕疼。我真的不怕,哈哈哈!”

  他每次都这么笑,他记得父亲以前很喜欢看他笑,说胖嘟嘟的,很可爱,笑起来像个肉包子。

  但他的父亲……

  就真的两个孩子一起打。

  用拳头,用鞋底,用棍子……

  这个是不孝子,那个是野种。全都是那贱妇留下来害人的孽障。不然他天生大才,怎么会醉倒酒瓮,如何会时运不济。

  直到九岁那年……

  他笑着捅破了父亲的喉咙,而那把剪刀,是弟弟递给他的。

  他们逃离了那个地方。

  后来很多年,他始终忘不了父亲当时的眼神。是仇恨、是痛苦、是怨毒,还是别的什么鬼东西。

  总是一直看着他。

  他不怕。

  他不怕疼,不怕死,不怕父亲,什么都不怕。

  他还是跟着父亲姓郑,弟弟则跟着母亲姓李。

  多少年了?

  这个跟屁虫黏在身边多少年了?一起走了好远的路,做了好多的事情,玩耍了好久……

  郑肥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只觉得,这真的不好玩。

  太不好玩了!

  这是一生之中,最让他不舒服的游戏。

  他没有注意到燕子的视线,他无法注意。

  他看着气息全无的李瘦,仍然感觉这是个玩笑。

  “李老四,装……嗬嗬……装死玩,是不是?”

  “是不是装死,你怎么不走近一点,自己看?”姜望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是平静的,于是更显真实、有力。

  他说的是事实。

  郑肥这才转过头,看向站在李瘦身前不远处的姜望。

  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

  “我要把你吃了!”

  他用小孩子赌气式的语气,说着这样恐怖的话。提着砍刀,像一堵肉墙那样撞了过来。

  身周的空气都扭曲了,滋滋滋的声响在跳跃,一种恐怖的力量在沸腾。

  他真的哭得很伤心,很难过,鼻子眼睛都皱成了一团。

  而姜望面无表情地提剑相迎。

  心中并没有丝毫同情。

  他不在意郑肥和李瘦之间有多深的感情,不在意他们是怎么想的,就像郑肥和李瘦,也从来不在意别人的感受。

  他只知道,最纯粹的恶,应该死得最彻底。

  他不会手软,不会手抖。

  生死一条线,他要让这些人魔,都在死字那边!

  刀鸣剑啸,乱石谷中,似是金戈铁马,千军掩杀。

  姜望的剑如秋水明月,郑肥的刀是大江大河。

  刀和剑撞在了一处,发出最暴烈的声响。

  姜望连人带剑被斩飞!

  人在半空,又是喷出一口鲜血。

  他的心脏已碎,完全是凭借修士的体魄,暂以通天宫镇压,强行用道元维持血液运行。

  面对战力全开的郑肥,根本挡不住。

  在这一次直接的对撞中,更是整个人都被砍飞。

  巨力压制之下,肌肉都在微颤。

  是一种痛苦的表现,也是在疏散压力。

  点滴力量回流,姜望在痛楚之中,不断确认自己的身体状态。

  五府海、通天宫、肌肉筋骨……

  迄今为止,除了第五内府还在探索之外,其余四座内府向内开辟的房间,都在三千之数。

  洞察自身,如识宇宙,

  尽管人身之玄秘,要穷尽一生去探索,但相较于同境修士,姜望完全可以自负地说——所胜良多。

  唯有在了解郑肥的同时,对自己亦有如此清晰的觉知和判断,他才敢顶着恶报神通的反击,一剑贯腹,剑撞天地孤岛。

  在这被一刀斩开的时刻,他飘飞在空中如离枝之叶,手上却已经拉回长剑。

  还在倒飞中的身体,在空中猛地一顿,就势翻转。人似蛟龙转,一剑升明月,剑气暴耀而出,势如相思起。

  以一式相思剑式,直接地斩向了燕子!

  伺机而来的燕子悚然一惊,一时连准备好的道术也散开了,身形一晃便作残影纷飞,流风四散……根本没有对杀的勇气。

  恐惧是在不断加深的。

  未进山谷前,姜望逼退他们的那倾山一剑,就已经令她惊惧。

  而从开战到现在,她这个凶名昭著的揭面人魔,却被姜望一剑又一剑地驱赶,如赶牛羊一般,早已经印下了畏惧的烙印。

  她完全感受得到姜望坚决的杀意,且这份杀意,用桓涛和李瘦的死,进行了最坚决的验证。

  那些危险的预感绝非虚妄,她的逃避也不是怯懦,姜望真的想杀她,也真的有能力杀死她!

  她只是在寻找机会。

  围杀的机会,袭杀的机会,拖延的机会,乃至于逃避的机会。

  正如此刻,她只能退。

  姜望早已料定结果,长剑只一挑,好一轮皎洁明月,这边升、那边落,无比自然地转势,再次撞向郑肥。

  若只从战力来考虑,身怀恶报且受伤不轻的郑肥,应当留在最后对付。

  战力相对完好的燕子,应当优先解决。

  但在姜望看来,这声名恐怖的揭面人魔,在这场战斗中,不过是丧胆的弱者。

  空有强大的神通,却无强大的意志。

  或者说,意志上的防线,已经被打破。

  相较于万恶、削肉、砍头,她这揭面人魔,的确是最惜命的一个。

  藏品丰富,身法绝妙。

  可狭路相逢,争的是“勇”。

  对姜望来说,在身体状态已经虚弱的情况下,郑肥反倒是他更要优先解决的对手。

  郑肥才是恐怖的对手!

  他与郑肥的正面碰撞,当然不是为了被一刀砍飞,“知见”的补充才是所求。

  他需要知道,现在的郑肥是什么状态,现在的郑肥力量、速度、神通,有什么变化。

  为此不惜冒险。

  此时的郑肥,目染血意,面容狰狞。身上的肥肉都渐渐染上了血色,气息暴虐又疯狂,大概是进入了某种凶恶的状态。

  提刀劈向姜望,那架势像极了屠夫斩猪骨,既狠又准。

  杀人不过是游戏,是太简单,也太自然的事情。

  这一刀下去,他只想寻回快乐。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样,他只想知道,自己开不开心!

  生死之间,他别无所求。

  这是他的道!

  以“快乐”而成道途之外楼。

  遥远星穹,四座圣楼之光,流落乱石谷中,沐浴郑肥之身。

  怒火秘术无声崩解,五识地狱根本就被星光照破。

  此刀循道而来,不许姜望遁逃。

  姜望也的确未打算逃。

  他甚至是撞上前去,正面相迎。目光平静得,像是要与郑肥携手赴死。待得刀锋及面时,只是一侧头!

  刷!

  刀锋贴着面颊而落,直接把他的右耳斩飞。

  姜望浑似不知痛,人在侧头的时候已经前趋,极其强硬地撞进郑肥臂展之内,再次一剑穿腹!

  郑肥庞大的身躯瞬间僵直!

  直往地上坠落!

  他的天地孤岛,再一次遭受重创!

  一只耳,换道途一刀。一柄剑,杀天地孤岛。

  等价交换可不是姜望的战斗原则,所以长相思贯腹便已出,游电经空,剑光连闪。

  在郑肥五府海动荡之际,割断了他双手和右脚的筋脉!

  郑肥尝试以道元强行接续,但姜望的剑气也精准跟上,将那些道元切开斩碎。

  五府海动荡、四肢断筋的郑肥,只能轰然倒地。

  受恶报神通影响,姜望几乎是贴在他身上,与他一同坠落。

  这是无比冒险的选择。

  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郑肥的刀只要偏上一寸,或者他避让得慢了一息。那一刀就不仅仅是切掉他的右耳,而是直接斩开他的脑门。

  要何等的自信与勇气,才能迎面之时一侧头?

  剑撞天地孤岛是已经尝试过一次的冒险。

  斩向郑肥手脚的剑光,才更见难度和惊险。

  只是凭着几次交锋,试探出来恶报神通的还击力度,在郑肥肉甲已破的情况下,将攻击控制在刚好废掉郑肥四肢,而反击之力却不足以完全切断自己四肢的程度——

  这需要何等精准的控制?

  稍有判断失误或力道把握不准,躺在地上的就不仅仅是郑肥。

  但哪怕是如此完美地出剑,他自己的四肢筋脉实际上也已断裂大半,只是以道元强行接续罢了。

  此等状态之下,虽是暂时解决了郑肥,却很难说要如何与揭面人魔交手。

  但姜望随着郑肥落地的刹那,便已借着郑肥身上肥肉一个弹射,猛然看向燕子,右眸霎时流动赤金之光,左眸瞬间一片赤红!

  以赤心神通,驭乾阳之瞳!

  要以倾尽全力的神魂之战,解决这最后的人魔!

  但燕子的反应同样很快,几乎是在姜望斩坠郑肥、弹身转头的同时,那娇颜之面瞬间如水流去,波光微漾中,浮现一张尖刻的脸。

  而那波光继续扩大,整个人竟然隐在波光中,就此消失。

  余声不闻,余影不见。

  却是动用了压箱底的另一件“珍藏”,仓促逃了!

  在桓涛李瘦皆死,郑肥也被牢牢压制的此刻,她根本没有与姜望正面对决的勇气!

  她的勇气,早在姜望一次次进逼、一次次逐杀中崩解。

  揭面人魔的气息彻底消失在这乱石谷中,姜望却也并未完全放松,只暂时将乾阳之瞳敛去,而后随手驭动剑气,再次将郑肥的道元切开。

  在恶报神通的影响下,这剑气同样作用于他自身。

  仰面而倒。

  良好的身体掌控能力,让他在倒下的瞬间接掌了肉身,将身一挪,一屁股坐在了仰躺着的郑肥旁边。

  此时郑肥身上的血色已经消退,虽然还是胖大痴肥,却已经小了两圈。

  他张着天真的、惶惑的眼睛,看着姜望。

  “我痛,小姜,我痛。”

  他像个孩子一样哭喊。

  姜望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神魂撞进他的通天宫,掀开单骑破阵图,发起了一次神魂层面的攻击。

  在恶报神通反击过来的眩晕中,又再次挑动剑气,阻止郑肥恢复行动能力。

  四肢传来同样的剧痛,姜望面不改色,勉强以道元暂时接续右手,握住长相思,一剑贯在郑肥的脖颈侧!

  于此同时,他自己的脖颈也有鲜血喷薄而出。

  他却毫不顾忌,只是再一次以剑气割开郑肥的道元。恶报神通反击之下,他自己的双手也无力垂落……

  这是异常血腥、异常冰冷,又充满了勇气的一幕。

  对别人残忍不需要勇气,只需要暴虐,对自己残忍,才需要勇气!

  姜望对付郑肥的办法很“笨”,也非常简单。

  当初在青云亭山门,见识郑肥李瘦的神通之后,他唯一的想法,就是以后遇到这两位人魔,须得转身就逃。因为确实不知破绽何在,不知如何应付。

  在今天这场已经逃不开的艰苦交战中,他只找到了一个算不上破绽的“破绽”——

  恶报神通需要足够的条件,才能完成对等或超出的反击。截止到现在,它形成的反击力量,都弱于姜望对郑肥造成的伤害。

  姜望便是极限化地扩大了这一点,在保全自己性命的同时,废掉郑肥的战斗能力,制造难以治愈的伤势。而后任他在时间的流逝里慢慢失血、恶化伤势……直至死亡!

  恶报神通反击的伤害,只跟姜望攻击时释放的伤害有关。

  而郑肥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死死看着姜望,因为脖颈飙血,而发出嗬嗬的声音:“小……小姜。我们一起……一起死。”

  姜望的伤势不容乐观,如果说郑肥是已经濒死,那么他亦是半死状态。

  但他的声音依然平静。

  那是把握了一切的宁定。

  “不对。”他一边再次落下剑气,让郑肥的伤势继续恶化,一边淡声说道:“死的只有你。因为杀死你的不是我,是你的伤口和时间。”

  恶报神通,还报一切伤害,却是还不到时间上去!

  但郑肥好像已经听不清这番话了。

  耳边似乎有无数的声音,哭喊、告饶、恳求、惨叫……

  所有的声音一齐向他涌来。

  他一生都在追寻快乐,寻找丢失的童趣。可身上的痛苦难以忍受,仿佛又回到儿时,那狂风骤雨般落下的拳打脚踢……

  他痛得想要哭喊,可哭喊不出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漫长得仿佛重新经历了一遍人生。

  眼眶里也溢出血来。

  他眼睛模糊地望着天空,恍惚间看到了那张皮包骨头的脸——李瘦从小就吃不饱,长不好。

  后来给他买再多肉吃,也吃不胖。

  “老四……”

  他嗬嗬嗬地道:“我不疼,我不怕疼,嗬嗬嗬嗬……”

  气息一点一点涣散。

  他就那么睁着眼睛死去了。

  鲜血在他的身下,几乎汇成了小溪……

  依靠先天离乱阵隐在一旁的林羡,愣怔地看着这一幕。

  桓涛、李瘦的死,以及揭面人魔的逃窜,都给他以一种异常不真实的感受。

  尤其姜望坐在旁边,静静等待郑肥死去的过程,令他莫名有一种宁静感。远离了之前血腥杀戮带来的冲击。

  倒像是看着一个少年在打坐、静心。

  暴虐与宁定如此和谐的共处。

  这令他无法形容的绝世一战,在极致的绚烂和暴烈之后,最终只剩一个遍身伤痕的少年,安静独坐的背影。

  直到万恶人魔的气息彻底消失,林羡才恍然惊觉——

  就在刚才,他亲眼见证了传说!!!

  这是古往今来,有史所载的内府层次所有战斗中,最巅峰的一战。

  这是超越了天府老人不朽传说的一战!

  道历三九一年九月二十五日,断魂峡,乱石谷,内府境的黄河魁首姜望,正面迎战外楼巅峰境界的万恶、削肉、揭面、砍头四大人魔——

  驱逐其一,剑屠其三。

  得证古今第一内府!

  自古而今,由此上溯三万年,十三万年,三十万年……

  内府之境,姜望第一。

  阅遍青史无此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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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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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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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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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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