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所有的对手,在知晓他的恶报神通之后,对他都是能避则避,能逃则逃。
哪有一言不合就真的同归于尽的?
他所见到的同归于尽,都是走到末路之后的疯狂。没有谁在还有机会的情况下,愿意以命相换。
所以当他的左腿被切掉,他还在大笑。
当他的腹部被贯穿,他就放松了刀势桎梏,下意识地想给姜望逃离的机会。
而当姜望的长剑继续切割,他笑不出来了!
被分割在战场另外两处的燕子和李瘦,同样心生惊悚,可一时却根本援之不及。
他们之前退得太远了!
在掌风和刀芒的围绕下,此时的姜望与郑肥如此贴近。
两人几乎是贴面而立,四目相对。
姜望在郑肥的眼睛里看到了困惑和痛苦,郑肥在姜望的眼睛里,却只看到了宁定。静水流深的宁定!
所有的痛苦、纠结、思考,都深藏水底,这个年轻人做出了决定就绝不回头。
郑肥瞪着眼睛,张开大手,抓向姜望的肩膀,想要阻止此人的疯狂。而姜望握剑的手,却再次使劲!
姜望自己的嘴角都忍不住溢出鲜血来,郑肥更是被鲜血糊了半张脸。
而锐利的剑气在郑肥体内疯狂窜动,疾如电转,汇成剑形,直破五府海,剑刺天地孤岛!
轰隆隆!
恐怖的剑气在五府海中啸成龙卷,直接撞向郑肥的天地孤岛,五府海骤生狂澜,一时无法停歇!
“我要死了!”道元一时混乱的郑肥,失声道。
姜望都把剑斩进了他的五府海,俨然是要杀他于此。
难道这人不知道,恶报神通的反击之下,他不死也要重伤吗?现场还有另外两大人魔,重创与身死有什么区别?
真是疯了!
但姜望之后怎么样,郑肥一时无法去想。他只想到……他好像现在就要死了!
所以他的声音,竟然带了一丝呜咽。
那是孩童对危险的恐惧。
他爱玩,他不想死。
姜望面无表情。
行着看似疯狂之事,心中却是冷静清晰的计算。
这些人其实并未想错,他当然不会与郑肥同归于尽。
郑肥何人?怎配得上他姜望同归!
人魔之恶是事实,人魔之强亦是事实。
哪怕他看起来架势再凶狠,动作再果决。
也只不过是为了战胜这些强大对手,所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战斗至此刻,他早已察觉到,恶报神通的反击,有两个表现。一则是在相应的位置发生,二则反击的伤害与遭受的伤害对应,但最终造成的伤害,也跟受术者本身的防御有关。
根据之前的试探可以得出,在这一战里,郑肥的恶报神通条件尚未完全达成。恶报神通的反击伤害,低于他对郑肥造成的伤害。
但有“肉甲”在,郑肥肉身的防御惊人,最终两人受到的伤害或许是可以持平的。
也就是说,哪怕恶报神通还未完全达成条件,杀死郑肥的同时,也很有可能杀死自己。
以残腿换郑肥一条腿,是战斗利益最大化的考量,相当于他用一条腿,换了李瘦郑肥两条腿……同时也是再一次试探恶报,获取对此神通的“知见”。
在确信自己已经了解到恶报神通的反击幅度和范围之后,他果断一剑穿腹!
穿腹不是目的,逃离郑肥的钳制也不是目的,因为郑肥这次能在李瘦的帮助下困锁他,那么下一次也同样可以,届时他未必还能有拼命的机会。
他的目的,是郑肥的天地孤岛!
这是灵光一现的战斗选择。
他自忖身上任何一个肉身部位,都不可能比有肉甲庇护的郑肥更坚韧。
但在修行者的体系之中,他的天地孤岛,稳固非常。
这得益于他强大的天地门,和在森海源界得到的本源加持。
作为修者推开天地门之后的天地反馈,天地孤岛镇压五府海,承歇腾龙道脉,重要性毋庸置疑。
郑肥已是外楼境界,道脉腾龙已游入藏星海,但天地孤岛对五府海的镇压作用,却仍存在。
与此同时,姜望五座内府皆有神通种子,有五神通之光照耀,五府海也远比郑肥更平静。云顶仙宫虽然较以前更为破败,也同样能够帮忙镇压五府海。
基于这些考虑,他才选择剑气直贯五府海!
就是要杀得郑肥天地孤岛崩溃、五府海动摇,杀破他的胆,而又最大程度上保留自己的战力。
但在外人看来,他这一系列动作,是真的狠了心,要跟郑肥同归于尽。
都已经杀入五府海,攻击天地孤岛了,杀心之烈,更复何加?!
燕子惊骇莫名,感觉遇到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人魔是不惜别人的命,这人是不惜自己的命。她无法想象,若是自己处在郑肥的状态,能够如何应对。
而心急如焚的李老四,做出了更直接的选择。
这个一天到晚应声虫一样,只会跟在郑肥身后“就是就是”的家伙。这个在战斗中异常警觉,始终跟姜望保持足够距离的家伙。
看着在姜望剑下战栗恐惧的郑肥,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他仓促之下来不及靠近战团,直接反手一爪,穿入自己的胸膛,竟抓住那跳动着的心脏。
“痛啊三哥!”
他这样喊着,一把将这颗心脏捏爆!
正在摧残郑肥天地孤岛的姜望,浑身一震,当即一口鲜血,喷在了郑肥的脸上。
他的确不曾料想到,李瘦对郑肥有这样深的感情。
谁能想到,无恶不作,疯疯癫癫的两个人,竟然也有“感情”存在?
毫无人性可言的两个人,竟然表现出了人性的一面。
就在刚才,他的心脏是真的碎裂了!
完全是用道元在强行聚拢,才能勉强维持血液的运行……若不能及时治疗,很快就会崩溃。
同归神通同样没有满足全部施放条件,反击幅度大不匹配。所以姜望受伤如此,李瘦自己受的伤只会更重!
李瘦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救郑肥!
姜望一把推开五府海仍在动荡不休的郑肥,顺势抽出长剑,拖着一条断腿,洒落一片鲜血,踏青云又扑向了李瘦。
李瘦对郑肥感情如此之深,他决定成全!
或许有人能从李瘦身上看到人性的光辉,但姜望看到的是机会。
杀郑肥本就是假象,他只是要暂时废掉郑肥,同时在这个空档里,觅机搏杀手段层出不穷的燕子。
而李瘦拼死相救郑肥,给他造成重创的同时,也让战局进一步演变。
他果断做了选择。
这一记反扑太突然,太坚决。
快到让旁观的林羡都反应不过来,正在战局中的燕子也追之不及!
上一刻还气势凶狠地要与郑肥同归于尽,剑贯郑肥之腹,下一刻就果断推开郑肥,反扑李瘦!
他的心脏都碎了,他嘴里还在溢血,他断了一条腿……但疾飞在空中,却像青鸟一样自由!
自由也自我。
而刚刚亲手捏爆了自己的心脏,整个人都因为痛苦蜷成一团的李瘦,才惊觉风声袭来,整个人迅速腾身——
就已经被一柄长剑,自天灵贯入,一路毫无阻碍地刺到底!
轰!轰!
星楼碎灭,五府崩塌,通天宫顷刻如泥沙!
人魔第四削肉人魔,以一种谁也没能想到的方式,就这么轻易地死去了!
而姜望整个人也骤然翻倒,如折翼之鸟,跌向地面。
一阵剧痛自天灵袭来,直冲脊柱,遍传全身,痛得他几乎张口欲嚎,他却死死忍住。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郑肥和李瘦早已服下了平衡之血,现在看来,双方的神通已经有一定程度上的共通,李瘦身上亦有了部分恶报神通的效果。
但不幸中的万幸在于……
他曾因一念之仁,救了封家唯一的血脉,让郑肥和李瘦的平衡之血,未能彻底圆满。
李瘦身上“平衡”而得的恶报效果,终不能与真正的恶报相比。
在即将跌落地面之时,姜望悬停下来。
在距离地面不过三尺远的位置,骤然翻身而起,目光平静地,直视那正在赶来的燕子!
“呼,呼!”
姜望喘着粗气。
他身上处处是伤,残躯衰气,血污遮面。
他的剑仙人之态不知消解在何时,或许是在与郑肥贴身时,或许是在剑贯李瘦天灵时?
他看起来虚弱得可以被任何人轻易杀死……
好像一根稻草就可以将他击倒,一阵风就能让他永眠。
但他这一个眼神,生生将揭面人魔逼停!
恍惚在这一刻,燕子才意识到,面前这个剧烈喘息着的伤者……
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单薄少年。
而是剑屠桓涛李瘦两大人魔的真正强者!
四大人魔已去其二,她和万恶人魔,还有没有可能杀死此人?
燕子悬停在空中,不由得看向了郑肥。
痴肥的胖汉正站在地上,他的天地孤岛几乎被一剑斩碎,五府海犹在动荡不休,被姜望一掌推开之后,他落回地面,摇晃了一阵才站稳。
此时正愣愣看着李瘦。
或者说,李瘦的尸体。
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附和他说的每一句话,对他言听计从,很少顶嘴……既是跟屁虫也是应声虫的李瘦,就这么死了。Χiυmъ.cοΜ
连一句遗言也没有留下。
碎心来救郑肥时,那一句“痛啊三哥!”,竟然就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
永无它言。
为了救下郑肥,他以近乎自杀的方式发动同归,阻止姜望。
这直接导致了他的虚弱,从而给了姜望一剑贯杀的机会。
这个从来没什么主见的瘦子,显现主见的时候,竟是在此刻。
郑肥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但一个字也没挤出来。
很少有人知道,李瘦真的是他的弟弟。
不是什么郑老三李老四这种人魔间的排序,而是真正存在着血缘关系。
他们一母同胞,血脉相连。
他们的父亲,早年是个书生,但读书不行,读了几年就被退学。跑去做生意,做什么都亏本。后来沉迷赌博,又败光了家产。
每日扑在赌桌上,从赌桌上下来,就泡进酒坛子里。
他们的母亲,也常常丢下他们不管,在外与人有奸情。
父亲家在当地有较强的宗族势力。母亲与人私通的事情暴露后,奸夫被浸了猪笼。
因为他和李瘦都还小,需要照顾,母亲才得以活命。
宗族需要人丁,父亲也开口原谅。
但父亲说是原谅,却更像是为了保住一个提供赌资的长工。
自此以后,成日虐打妻儿。
稍不顺意,就拳打脚踢。打“**”,打“野种”——他怀疑李瘦是那个奸夫的种。
他的母亲不堪折磨,在一个早晨,给他们兄弟做了饭之后,就跳进了河里。
郑肥还记得,那天早上吃的是红烧肉,美好得像过年一样。母亲说,以后长大了要多挣钱,就可以天天吃红烧肉。
走出门后,再回来,已是裹在草席里。
年幼的他,并不知道死亡的意义。只是自此以后,他们兄弟两个,便跟着父亲过日子。
母亲的死,像是一块石头掉进水中,激起了片刻的涟漪,但很快就恢复原貌,什么变化也没发生。
父亲没有改变,反而变本加厉,有时候想起来了,就弄两个馒头回来,想不起来,就让他们饿着。常常把年幼的李瘦打得遍体鳞伤。
他总是去邻居家讨饭吃,后来邻居看到他们就关门。
他不知道李瘦到底是谁的“种”,他只知道李瘦是弟弟。
他不敢拦暴躁的父亲,只知道在弟弟挨打的时候,扑上去用身体挡住。
“打我,打我,父亲打我吧!我不怕疼。我真的不怕,哈哈哈!”
他每次都这么笑,他记得父亲以前很喜欢看他笑,说胖嘟嘟的,很可爱,笑起来像个肉包子。
但他的父亲……
就真的两个孩子一起打。
用拳头,用鞋底,用棍子……
这个是不孝子,那个是野种。全都是那贱妇留下来害人的孽障。不然他天生大才,怎么会醉倒酒瓮,如何会时运不济。
直到九岁那年……
他笑着捅破了父亲的喉咙,而那把剪刀,是弟弟递给他的。
他们逃离了那个地方。
后来很多年,他始终忘不了父亲当时的眼神。是仇恨、是痛苦、是怨毒,还是别的什么鬼东西。
总是一直看着他。
他不怕。
他不怕疼,不怕死,不怕父亲,什么都不怕。
他还是跟着父亲姓郑,弟弟则跟着母亲姓李。
多少年了?
这个跟屁虫黏在身边多少年了?一起走了好远的路,做了好多的事情,玩耍了好久……
郑肥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只觉得,这真的不好玩。
太不好玩了!
这是一生之中,最让他不舒服的游戏。
他没有注意到燕子的视线,他无法注意。
他看着气息全无的李瘦,仍然感觉这是个玩笑。
“李老四,装……嗬嗬……装死玩,是不是?”
“是不是装死,你怎么不走近一点,自己看?”姜望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是平静的,于是更显真实、有力。
他说的是事实。
郑肥这才转过头,看向站在李瘦身前不远处的姜望。
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
“我要把你吃了!”
他用小孩子赌气式的语气,说着这样恐怖的话。提着砍刀,像一堵肉墙那样撞了过来。
身周的空气都扭曲了,滋滋滋的声响在跳跃,一种恐怖的力量在沸腾。
他真的哭得很伤心,很难过,鼻子眼睛都皱成了一团。
而姜望面无表情地提剑相迎。
心中并没有丝毫同情。
他不在意郑肥和李瘦之间有多深的感情,不在意他们是怎么想的,就像郑肥和李瘦,也从来不在意别人的感受。
他只知道,最纯粹的恶,应该死得最彻底。
他不会手软,不会手抖。
生死一条线,他要让这些人魔,都在死字那边!
刀鸣剑啸,乱石谷中,似是金戈铁马,千军掩杀。
姜望的剑如秋水明月,郑肥的刀是大江大河。
刀和剑撞在了一处,发出最暴烈的声响。
姜望连人带剑被斩飞!
人在半空,又是喷出一口鲜血。
他的心脏已碎,完全是凭借修士的体魄,暂以通天宫镇压,强行用道元维持血液运行。
面对战力全开的郑肥,根本挡不住。
在这一次直接的对撞中,更是整个人都被砍飞。
巨力压制之下,肌肉都在微颤。
是一种痛苦的表现,也是在疏散压力。
点滴力量回流,姜望在痛楚之中,不断确认自己的身体状态。
五府海、通天宫、肌肉筋骨……
迄今为止,除了第五内府还在探索之外,其余四座内府向内开辟的房间,都在三千之数。
洞察自身,如识宇宙,
尽管人身之玄秘,要穷尽一生去探索,但相较于同境修士,姜望完全可以自负地说——所胜良多。
唯有在了解郑肥的同时,对自己亦有如此清晰的觉知和判断,他才敢顶着恶报神通的反击,一剑贯腹,剑撞天地孤岛。
在这被一刀斩开的时刻,他飘飞在空中如离枝之叶,手上却已经拉回长剑。
还在倒飞中的身体,在空中猛地一顿,就势翻转。人似蛟龙转,一剑升明月,剑气暴耀而出,势如相思起。
以一式相思剑式,直接地斩向了燕子!
伺机而来的燕子悚然一惊,一时连准备好的道术也散开了,身形一晃便作残影纷飞,流风四散……根本没有对杀的勇气。
恐惧是在不断加深的。
未进山谷前,姜望逼退他们的那倾山一剑,就已经令她惊惧。
而从开战到现在,她这个凶名昭著的揭面人魔,却被姜望一剑又一剑地驱赶,如赶牛羊一般,早已经印下了畏惧的烙印。
她完全感受得到姜望坚决的杀意,且这份杀意,用桓涛和李瘦的死,进行了最坚决的验证。
那些危险的预感绝非虚妄,她的逃避也不是怯懦,姜望真的想杀她,也真的有能力杀死她!
她只是在寻找机会。
围杀的机会,袭杀的机会,拖延的机会,乃至于逃避的机会。
正如此刻,她只能退。
姜望早已料定结果,长剑只一挑,好一轮皎洁明月,这边升、那边落,无比自然地转势,再次撞向郑肥。
若只从战力来考虑,身怀恶报且受伤不轻的郑肥,应当留在最后对付。
战力相对完好的燕子,应当优先解决。
但在姜望看来,这声名恐怖的揭面人魔,在这场战斗中,不过是丧胆的弱者。
空有强大的神通,却无强大的意志。
或者说,意志上的防线,已经被打破。
相较于万恶、削肉、砍头,她这揭面人魔,的确是最惜命的一个。
藏品丰富,身法绝妙。
可狭路相逢,争的是“勇”。
对姜望来说,在身体状态已经虚弱的情况下,郑肥反倒是他更要优先解决的对手。
郑肥才是恐怖的对手!
他与郑肥的正面碰撞,当然不是为了被一刀砍飞,“知见”的补充才是所求。
他需要知道,现在的郑肥是什么状态,现在的郑肥力量、速度、神通,有什么变化。
为此不惜冒险。
此时的郑肥,目染血意,面容狰狞。身上的肥肉都渐渐染上了血色,气息暴虐又疯狂,大概是进入了某种凶恶的状态。
提刀劈向姜望,那架势像极了屠夫斩猪骨,既狠又准。
杀人不过是游戏,是太简单,也太自然的事情。
这一刀下去,他只想寻回快乐。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样,他只想知道,自己开不开心!
生死之间,他别无所求。
这是他的道!
以“快乐”而成道途之外楼。
遥远星穹,四座圣楼之光,流落乱石谷中,沐浴郑肥之身。
怒火秘术无声崩解,五识地狱根本就被星光照破。
此刀循道而来,不许姜望遁逃。
姜望也的确未打算逃。
他甚至是撞上前去,正面相迎。目光平静得,像是要与郑肥携手赴死。待得刀锋及面时,只是一侧头!
刷!
刀锋贴着面颊而落,直接把他的右耳斩飞。
姜望浑似不知痛,人在侧头的时候已经前趋,极其强硬地撞进郑肥臂展之内,再次一剑穿腹!
郑肥庞大的身躯瞬间僵直!
直往地上坠落!
他的天地孤岛,再一次遭受重创!
一只耳,换道途一刀。一柄剑,杀天地孤岛。
等价交换可不是姜望的战斗原则,所以长相思贯腹便已出,游电经空,剑光连闪。
在郑肥五府海动荡之际,割断了他双手和右脚的筋脉!
郑肥尝试以道元强行接续,但姜望的剑气也精准跟上,将那些道元切开斩碎。
五府海动荡、四肢断筋的郑肥,只能轰然倒地。
受恶报神通影响,姜望几乎是贴在他身上,与他一同坠落。
这是无比冒险的选择。
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郑肥的刀只要偏上一寸,或者他避让得慢了一息。那一刀就不仅仅是切掉他的右耳,而是直接斩开他的脑门。
要何等的自信与勇气,才能迎面之时一侧头?
剑撞天地孤岛是已经尝试过一次的冒险。
斩向郑肥手脚的剑光,才更见难度和惊险。
只是凭着几次交锋,试探出来恶报神通的还击力度,在郑肥肉甲已破的情况下,将攻击控制在刚好废掉郑肥四肢,而反击之力却不足以完全切断自己四肢的程度——
这需要何等精准的控制?
稍有判断失误或力道把握不准,躺在地上的就不仅仅是郑肥。
但哪怕是如此完美地出剑,他自己的四肢筋脉实际上也已断裂大半,只是以道元强行接续罢了。
此等状态之下,虽是暂时解决了郑肥,却很难说要如何与揭面人魔交手。
但姜望随着郑肥落地的刹那,便已借着郑肥身上肥肉一个弹射,猛然看向燕子,右眸霎时流动赤金之光,左眸瞬间一片赤红!
以赤心神通,驭乾阳之瞳!
要以倾尽全力的神魂之战,解决这最后的人魔!
但燕子的反应同样很快,几乎是在姜望斩坠郑肥、弹身转头的同时,那娇颜之面瞬间如水流去,波光微漾中,浮现一张尖刻的脸。
而那波光继续扩大,整个人竟然隐在波光中,就此消失。
余声不闻,余影不见。
却是动用了压箱底的另一件“珍藏”,仓促逃了!
在桓涛李瘦皆死,郑肥也被牢牢压制的此刻,她根本没有与姜望正面对决的勇气!
她的勇气,早在姜望一次次进逼、一次次逐杀中崩解。
揭面人魔的气息彻底消失在这乱石谷中,姜望却也并未完全放松,只暂时将乾阳之瞳敛去,而后随手驭动剑气,再次将郑肥的道元切开。
在恶报神通的影响下,这剑气同样作用于他自身。
仰面而倒。
良好的身体掌控能力,让他在倒下的瞬间接掌了肉身,将身一挪,一屁股坐在了仰躺着的郑肥旁边。
此时郑肥身上的血色已经消退,虽然还是胖大痴肥,却已经小了两圈。
他张着天真的、惶惑的眼睛,看着姜望。
“我痛,小姜,我痛。”
他像个孩子一样哭喊。
姜望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神魂撞进他的通天宫,掀开单骑破阵图,发起了一次神魂层面的攻击。
在恶报神通反击过来的眩晕中,又再次挑动剑气,阻止郑肥恢复行动能力。
四肢传来同样的剧痛,姜望面不改色,勉强以道元暂时接续右手,握住长相思,一剑贯在郑肥的脖颈侧!
于此同时,他自己的脖颈也有鲜血喷薄而出。
他却毫不顾忌,只是再一次以剑气割开郑肥的道元。恶报神通反击之下,他自己的双手也无力垂落……
这是异常血腥、异常冰冷,又充满了勇气的一幕。
对别人残忍不需要勇气,只需要暴虐,对自己残忍,才需要勇气!
姜望对付郑肥的办法很“笨”,也非常简单。
当初在青云亭山门,见识郑肥李瘦的神通之后,他唯一的想法,就是以后遇到这两位人魔,须得转身就逃。因为确实不知破绽何在,不知如何应付。
在今天这场已经逃不开的艰苦交战中,他只找到了一个算不上破绽的“破绽”——
恶报神通需要足够的条件,才能完成对等或超出的反击。截止到现在,它形成的反击力量,都弱于姜望对郑肥造成的伤害。
姜望便是极限化地扩大了这一点,在保全自己性命的同时,废掉郑肥的战斗能力,制造难以治愈的伤势。而后任他在时间的流逝里慢慢失血、恶化伤势……直至死亡!
恶报神通反击的伤害,只跟姜望攻击时释放的伤害有关。
而郑肥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死死看着姜望,因为脖颈飙血,而发出嗬嗬的声音:“小……小姜。我们一起……一起死。”
姜望的伤势不容乐观,如果说郑肥是已经濒死,那么他亦是半死状态。
但他的声音依然平静。
那是把握了一切的宁定。
“不对。”他一边再次落下剑气,让郑肥的伤势继续恶化,一边淡声说道:“死的只有你。因为杀死你的不是我,是你的伤口和时间。”
恶报神通,还报一切伤害,却是还不到时间上去!
但郑肥好像已经听不清这番话了。
耳边似乎有无数的声音,哭喊、告饶、恳求、惨叫……
所有的声音一齐向他涌来。
他一生都在追寻快乐,寻找丢失的童趣。可身上的痛苦难以忍受,仿佛又回到儿时,那狂风骤雨般落下的拳打脚踢……
他痛得想要哭喊,可哭喊不出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漫长得仿佛重新经历了一遍人生。
眼眶里也溢出血来。
他眼睛模糊地望着天空,恍惚间看到了那张皮包骨头的脸——李瘦从小就吃不饱,长不好。
后来给他买再多肉吃,也吃不胖。
“老四……”
他嗬嗬嗬地道:“我不疼,我不怕疼,嗬嗬嗬嗬……”
气息一点一点涣散。
他就那么睁着眼睛死去了。
鲜血在他的身下,几乎汇成了小溪……
依靠先天离乱阵隐在一旁的林羡,愣怔地看着这一幕。
桓涛、李瘦的死,以及揭面人魔的逃窜,都给他以一种异常不真实的感受。
尤其姜望坐在旁边,静静等待郑肥死去的过程,令他莫名有一种宁静感。远离了之前血腥杀戮带来的冲击。
倒像是看着一个少年在打坐、静心。
暴虐与宁定如此和谐的共处。
这令他无法形容的绝世一战,在极致的绚烂和暴烈之后,最终只剩一个遍身伤痕的少年,安静独坐的背影。
直到万恶人魔的气息彻底消失,林羡才恍然惊觉——
就在刚才,他亲眼见证了传说!!!
这是古往今来,有史所载的内府层次所有战斗中,最巅峰的一战。
这是超越了天府老人不朽传说的一战!
道历三九一年九月二十五日,断魂峡,乱石谷,内府境的黄河魁首姜望,正面迎战外楼巅峰境界的万恶、削肉、揭面、砍头四大人魔——
驱逐其一,剑屠其三。
得证古今第一内府!
自古而今,由此上溯三万年,十三万年,三十万年……
内府之境,姜望第一。
阅遍青史无此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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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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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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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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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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