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人独立风雪前,只手隔世。
乌颜兰珠永远也无法忘记这一幕了。
看着那斗篷麻衣的背影,感受着那种在天灾前的强大和不可撼动。
她竟然想到了圣山,目光一时痴了。
整个察哈部落里,那些正要奔逃或等死的牧民们,陆续走了过来。全都来到这斗篷麻衣之人的身后,嘴里诵念着“苍图神庇护”之类的话,虔诚地跪伏于地。
在茫茫暴风雪被伟力拦截的神迹前,牧民们唱起了古老的歌谣——
“雄伟的穹庐山啊,撑住了草原的天。伟大的苍图神啊,照耀着您的善民。从东之原到西之野,如海的眼眸到暮年……”
这些牧民并没有超凡的伟力,这歌谣也见不到什么神奇之处。只是被虔诚地吟唱着,有了安抚人心的力量。
姜望直面风雪,在他的右手之前,霜白色的不周风静静旋转。
在遮天蔽日的暴风雪里,这一缕风瞧来如此纤弱,但它却似烛火点亮长夜,在暴风雪中,使风雪不能再进。
号称八风中杀力第一的不周风,连黄舍利那狂暴的景风都能撕裂,对抗一场突来的暴风雪也不在话下。
但这场“白毛风”范围太广,至少姜望现在并不能感知到其极限,他也只能护住他看得到的这个小小部族罢了。而无法溯其根本,断其源头。
在茫茫的暴风雪中,有一个身影缓缓而来。
说“缓”其实并不准确,这人速度是很快的,只是在这白毛风的覆盖范围里,有一种举步维艰的错觉,显得较慢。
姜望猜想他应该是至高王庭派出来“救灾”的强者。
因为对方目标很明确,是直往这处部落而来,远远见他已经庇护了这里,立即便已转向。
只有一面白色圆牌在风中疾射而来。
“莫耶来,白毛风散后,可执此牌到至高王庭领赏,找苍羽即可!”
声音在风雪中落进了姜望的耳朵里。
苍羽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牧国负责治安的机构,类似于齐国的巡检府,但职能更复杂一些,还要定期巡视草原、仲裁牧民纷争等等……
这两个字,是为苍鹰之羽,寓意为“神的翅膀”。
苍羽所属的超凡修士,则被称为飞牙。
姜望扫了一眼手中圆牌,见它似是兽骨磨制而成,通体雪白,唯独在正面刻有一支飘羽,的确是飞牙的标志。
翻手将它收起,并不如何在意。
倒是这名飞牙的出现,让姜望愈发意识到这场白毛风的突兀。显然连苍羽都没能提前预知,现在才急急忙忙做出反应。
若不是姜望正好在附近,察哈部落的结果就很难说了。
以至高王庭对草原的掌控来说,不应该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才对。无论是什么邪物、灾厄,至高王庭又怎会让它轻易波及到普通牧民?
不过姜望也不打算去探究,牧国多得是能人。他只是路过草原,见见老友,更无别求。
这场白毛风,来得快,去的也快。
大约只持续了半刻钟的时间,就已经消散。天地澄阔,空气中有一种雨后的清新味道。
想来是苍羽已经控制住了源头。
姜望收了不周风,回身一看,身后已跪伏了数百位牧民,男女老少都有。除去失踪的、外出未归的,大概整个察哈部落都在这里了。
跪伏在最前面的老者,颤巍巍膝行前来,口称:“神使大人!”
低头想要亲吻姜望的靴子。
姜望不肯受这礼,赶紧一步退开,躬身回礼道:“诸位快请起吧,我只是做了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不值当如此大礼。而且,我也不是你们的神使。”
作为现世最大的神道国家,苍图神并不吝啬神迹。溯往及今,神使不知凡几,都有赫赫声名,为草原传唱。
但一代相继一代,在如今的草原上,说到神使二字,只特指苍瞑一人而已。
这位在观河台上未能出手的强者,常年戴着斗篷,独身游走在草原。对抗灾厄,护佑牧民。他的名声在草原传唱,他的塑像被很多牧民供奉。
但他的真容却无多少人能知。
察哈部落的人有此误会,倒也并不稀奇。
那老者虔诚地亲吻了地面,才起身回转,张开双手驱赶道:“都回去,都回去!咱们神使不愿暴露身份!”
显然他并不相信,外来的强者会帮助他们。会在白毛风前救他们的、戴斗篷的强者,只能是现世神使。
数百位牧民又齐齐对着姜望行礼,那种虔诚和肃穆,根本无法被打断。脸上带着感恩或者敬畏的情绪,各自散去。
姜望摇了摇头,也无意去纠正什么。
随手把瘫软在地上的枣红马拍起,借助行思杖的力量,对它稍作安抚,使得它又精神抖擞起来。
这才翻身上了马,对老者挥挥手:“老人家,有缘再会!”
枣红马便迈开蹄子,似一朵红云飘远。xǐυmь.℃òm
察哈部落的老族长再次跪伏下来,以额触地,送神使远去。
心里却也有些惊讶——这神使,好像跟神庙的祭司大人们不一样。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清楚。只觉得,似乎没有那么高、没有那么远。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只看到一匹矮脚马呼啸而过,奔驰在前方。
“乌颜兰珠!”他生气地喊道,
那匹马,和马上的少女,却并未停留。
……
自往东去,行不得多久,便又听得马蹄声骤。
姜望轻轻一按,枣红马便乖乖停下。回身看去,果然是那脸上有着小雀斑的草原少女。远远地冲他招手,骑着她那匹小黄马,驰骋而来。
“姑娘何事?”姜望问道。
“我是来感谢你的!”乌颜兰珠道。
姜望轻声笑了:“你们已经感谢过。”
“不不不。”乌颜兰珠把头摇得飞快:“他们在感谢神使,感谢苍图神,但我知道,你不是神使!我不来谢神,我来谢你!”
这少女身上,有一种健康、鲜活的气息,让人心生亲近。
先时那些牧民跪伏感恩的时候,也独她是站着的。
姜望之前与她“辩经”玩闹,一则是自己处在难得的放空状态里,二则也是见她率真有趣。
此时亦饶有兴致地问道:“何以见得?”
乌颜兰珠很直接地说道:“神使会保护我们,就像牧民会保护牛羊。但神使不会容忍我骂他,就像我们牧民,也不会容忍对我们翘蹶子的牛羊。”
斗篷之下,姜望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这少女对神的态度倒是与其他人不同,想是读了很多书的缘故。
但这话可不是什么安全的话,叫“神”听了,未必能高兴。
“好。”出于保护对方的目的,姜望把话题掰回来:“我已经接收到你的谢意了。”
乌颜兰珠大胆地瞧着他,灿烂一笑:“莫耶来,你怎的不把斗篷摘下?苍图神神光照耀下,我们都无须遮掩太多!”
“神的光辉,并不能照耀到所有人。”姜望笑道:“尤其是我这种遮住自己的。”
乌颜兰珠有些低落地说道:“我只是想知道,我的恩人是什么样子。”
姜望足跟一敲,枣红马便又小跑起来,他只对这少女,摇了摇手里的书:“多读书,关于这个世界,你想知道的答案……书里都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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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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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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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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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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