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王虞礼阳年轻时候浪迹天下,写下的这句诗,将夏国境内十三座名山,推到了“它山不及”的地步。
锦安府有一座鸣空寒山,亦是高怪险绝,却未能列名十三峰。
出身锦安府的柳希夷,曾与人言一
“不恨此峰不高,恨此峰不见虞礼阳。“
虞礼阳在一次酒宴中回应,日“柳公希夷在,怎敢论鸣空。“
人问如何不敢。
虞礼阳答:“恐有一字误,遭柳公殴!“
一时传为佳话。
当然,后来虞礼阳成就真君,公开场合,哪怕是柳希夷,也不可能再直呼其名了。
作为名列十三峰的奇山,涉山之险奇雄峻,自来为人津津乐道。
涉者,步水也。
传说涉山曾在水中,水穷方知险,潮退乃见峰。
当然,涉山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史书上,就已经是高山。青史所载,也未见南域有那般能吞涉山之大河。
所以传说也只是传说。
太寅引军疾驰至此,抹去诸般痕迹,早早潜伏下来。
三千人掌射月盘,藏于山北。
此阵盘与齐军的射月弩同名,但完全不相干。所谓射月,长夜失月即无光。是先前在午阳城之战发挥了重要作用的阵盘。太寅手里也只剩最后两只,都随军带上了。
三千人掌迷沼盘,藏于山南。
此阵盘为五迷恶沼阵的复刻,一经发动,化泥为沼,兼涌恶浊之气,侵害血肉之躯,迷乱感官方位。
又三千人掌地火盘,藏于群山之坳。
此阵盘为地火焚炉阵的复刻,发动之时,能够引动地火,划地为炉,焚杀阵中之敌。
阵盘胜在方便,论及威力,肯定不能与因地制宜布下的完整阵法相较。
越是强大的阵法,越难复刻成阵盘。
耗费更多的资源,往往只能发挥原阵威能之十一。
但就是“方便”两个字,使得它在后阵法时代,迸发出光辉,为阵道延续了生机。
太氏作为阵道世家,千年积累,可以说一大半都在储存的各类阵盘之上。但在这次齐夏大战中,已经是尽倾府库,压箱底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哪怕最后击退齐军,没个数十年的光景,也不可能恢复旧观。
太寅选用的阵盘,复刻的都是不太精巧、但很坚韧,不易被兵煞冲散的阵法。
为的是能在战斗中拖延更多的时间。
因为时间不足、也为了隐蔽,并不能够多从容布设阵法,而是以阵盘代替,如此威能定是不如因地设阵的。
故而此战主力,仍是大军所结成的兵阵。
一万大军的最后千人,乃是太氏家兵,家主太煦特意调出来辅佐于他,就随太寅潜藏在涉山上。
虽然此行的战略目标早已定下,就只是拖延谢宝树所部。
但在太寅心中,当然也有击溃齐军的预期一如果谢宝树肯给机会的话。
他的诸般布置,也已经将手头的力量利用到了极限。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谢宝树其人,在临淄颇有声名。是一个修行天赋很好,惯会舞风弄月、有些文采风流的贵公子,于军略上,只能说是平平。不要说是什么谢淮安的侄子,得到了最好的教育谢淮安本人的军略,也相当一般呢!琇書網
心里默默勾画着谢宝树的相关情报,太寅的呼吸逐渐平缓,渐而飘忽,终归于无。对于此方天地的痕迹,他感受得越来越细致,也渐合其间一一包括他在内的这一千余太氏家兵,气息愈发不显。
等待。
人生很多时候,哪怕你已经付出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对于那不可测度的未来,也只能等待!
时间是五个时辰又一刻之后。
已经入夜很深。
大地传来的、遥远的震颤声,在弥散的过程中,被阵法悄然收集…为太寅所感知。
人数在三万至四万之间,符合触悯探知的情报。
太寅的身体慢慢苏醒过来,血液重新开始流淌。
虽然他在触悯他们面前说,谢宝树不足为虑。但此人怎么也是齐国称名一时的天才人物,他并不会真个小觑,不然也不会把第一战事目标定为拖延。
谢宝树的明镜神通,能够反弹施加于其身的影响,正好克制他的负窘神通。
谢宝树的狂歌神通,可以叫他以狂风暴雨般的速度,释放威能强大的范围道术,太适合战场环境。
还有一个当世真人的叔叔,给他留下了什么保命手段,都未可知。
这样的一个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要慎重,须尽力。
收集声音的阵法,已经停下,散于无形。这是为了避免被谢宝树方察觉到痕迹涉山附近的地形,在太寅的脑海中清晰无比,他甚至可以勾勒出谢宝树所部人马的行进过程。
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时间。
近了,近了……
脑海中的漏刻,涓滴而落。
他一把捏碎手里的令牌,传信诸部。
同时激发自身血气,混同兵阵,一千余太氏家兵齐齐发力,兵煞冲天而起,此大夏之孤旅,在涉山山顶展旗!
代表着大夏帝国的山河万里旗,屹立在大夏之名山!
在飘扬的国旗之前,太寅看到了山脚下蜿蜒的大军一悬明灯随军而行,照彻前路,队伍拖成一条长龙。
在他显露踪迹的时候,这支齐军队列里,战旗飞快摇动。在将领的指挥下,正非常迅速地从行军阵型转换为战斗阵型。
“齐贼谢宝树!“太寅飞身而起,怒声滚雷:“还不受诛!“
身后结阵的一千太氏家兵,齐声喝道:“受诛!“
此声回荡于天地,震彻万方,奏响了战斗的号角。
涉山山北,三干夏军将士齐喝:“受诛!“
而后在下一刻,夜色张开如天之翼。悬明灯所制造的光芒,已经被彻底侵蚀了。那天边的明月,隐进了层云中,终不复有辉芒。
射月阵已发动!
谢宝树表现出了不俗的统兵能力,骤逢突袭,竟然未乱兵阵,反而极快地调整好阵型,聚拢了兵煞。血气鼓荡之间,兵煞怒起冲霄,正在突破射月阵的影响。
与此同时,涉山山南,亦响起夏军将士的齐喝:“受诛!“
涉山山脚下,足近十里之地,硬土化为泥,使得齐军士卒顿时东倒西歪,阵型趋于散乱!更有恶浊之气自地底涌将出来,散发令人烦闷欲吐的恶臭,弥漫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
紧接着在那群山之坳,也响起了夏军将士的怒声:“受诛!“
于是那恶浊之气涌出来的地底,又迅速冒出烟气,接着是灼气,此方天地骤然升温!地火从泥沼中挤出。
此方天地一瞬间如鼎如炉,齐军尽在鼎中煮!
火毒爆发,烈火蔓延!
地火焚炉阵起!
太寅几乎要赞叹出声来。
在齐军的强大压力下,手底下这些弟兄们,表现堪称完美!
这一次阵盘的应用,并不是简单地让为首将领灌注道元、激活阵盘,而是在他的重新设计之下,各部夏军以兵阵之力催发阵盘,以兵阵合法阵,从而最大程度上还原阵法本身的威能!
这不是一件能够轻松做到的事情,对阵盘的修改就已非常为难,但他已完成。
而以兵阵之力催发阵盘,叫兵阵法阵相合,需要精细的掌控和配合。
他手底下并没有那么多优秀的将领,坦白说府兵士卒也不够精锐—因而他在事先就已经吩咐过,若是不能做到,放弃兵阵相合,直接激活阵盘也可。
但埋伏在三个位置的夏军将士们,全都做到了!
这怎能让他不振奋!
射月阵、五迷恶沼阵、地火焚炉阵,三大法阵同时爆发,在太寅的遥控之下,
绝不干扰,反而互相叠合,已经吞天而噬地,瞬间就覆盖了谢宝树所部三万余大军。这绝对是一次完美的伏击!
而后他看到山脚下兵煞如龙腾卷,三万齐军虽惊不乱,竟然稳住了阵列,结成一个个稍小的军阵自守,并且发起反击!
那些个兵阵此起彼伏,有序且高效地应对着法阵之力。
那泥泞的恶沼,被硬土镇平。那嚣狂的地火,被兵煞冲溃。那弥漫的火毒与恶浊之气,被磅礴如海的兵煞一股脑排开!黑暗都被洞穿了,明月重现人间!
此等用兵,竟有行云流水之感…
这绝不是谢宝树该有的表现!
要么,谢宝树其实是一个兵道大家,只是一直以来晦光藏锋,所以才能从容应对这种程度的伏击。要么,他对于这一次伏击早有准备!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让太寅心生不安。
他宁愿相信是前者,因为如果是后者的话,对方的准备怎会仅止于此?
心中仿佛有这样一个声音在呵—一冷静!冷静!
太寅你现在把握着一万人的生死,你把握的更是整个会洛府的局势!
不要愤怒,不要仇恨,抹去你不该有的畏惧,拿出你强者的姿态来,去面对!
从小到大最尊敬的人,叔爷的声音…
“山南宋学武部,结弦刀阵,速切敌方前军!”
太寅一边试图控制已经崩溃的法阵,令其在彻底溃散之前,还发挥一些作用。
一边冷静指挥:“山北刘羽恩部,结钢背阵,我要你们去填死山道!”
“山均吴玉明部,我命你轰击主山山体,迅速制造山崩!“
涉山山巅,大夏国旗迅速摇动,传递着太寅的命令。
这支夏军虽只万人,虽然只是府兵出身,各方面条件都不如神武、镇国那样的强军,但却忠实地执行着太寅的命令,迅速完成了变阵。
他们做到了他们所能做到的最好表现!
但是在下一刻,山脚下那支齐军竟然聚合起来,各部兵阵相连,混同全部兵煞,一瞬间腾跃而起,如游龙盘山而上!
谢宝树有掌控三万人级别的兵阵、并且完美发挥全部兵煞之力的才能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其人若真有如此兵道能力,也就不至于在东线战场被重玄胜、鲍伯昭压过一头了事已不可为!
太寅急声再宣令:“宋学武部、昊玉明部立即撤退!向午阳城方向撤军!”
他已经决定转入第二选择即先退守午阳城,然后放弃午阳城,用这个过程完成拖延对方兵锋的目的。
至于他没有给命令的刘羽恩部…
只能留下来阻击齐军,为撤退的夏军断后了。
是为断尾以求生。
他亦转身拔旗,带着这一千太氏家兵,裹挟兵煞,腾空而起,作势要扑击山下,其实暗以兵煞之力迅速勾勒成一个简易的阵法,于此来进行阻敌的准备,
为军队撤出涉山争取更多时间。
夏国国旗猎猎,这一千人悍勇无比,随太寅进击,如锋矢已离弦。
但最糟糕的事情仍是发生了!
山脚下那支齐军所化的兵煞之云中,骤然跃出一个身卷浩然之气的身影。
其人貌约四十许,身着文士服。身姿仪表,颇见文人风流,但跃军而出,傲向高穹,其势湃如山海。
这是一位神而明之的存在。
跨过了天人之隔的强者。
直望山顶一瞧,那眸光分明温和,但却像是已经洞穿了太寅,令他神魂动摇!
是欧阳永!
容国国相欧阳永!
他竟然藏身于谢宝树军阵中!
难怪这支齐军,在本该混乱的时候还能保持镇定。难怪这三万余人的大军,可以调动自如!
欧阳永乃容国之擎天玉柱,是一位允文允武的存在。自如掌控三万大军的兵阵,根本不在话下。
太寅在一瞬间,想明白了一切。
如他调动了能够在会洛府调动的所有力量,只为了确保能够击杀重玄胜和姜望。
在鲍伯昭兵败后,迅速来伐午阳城的这两支齐军.…也在最短时间里调动了对方能够在会洛府动用的所有力量!
宣平侯在天风牧场的大战不休,当然是他对齐军的蒙蔽,但何尝又不是成了齐方对他们的蒙蔽呢?
午阳之战的消息传开后,重玄胜部和谢宝树部立即便挥师前来。
对方意识到了午阳城的重要性,同时也意识到了夏军的实力有可能远在情报之上,意识到夏军肯定还有后续的动作!
在此等情况下,调兵显然是来不及的,也不可能瞒得住夏军的情报探知,所以他们选择抽调强者!
冒着会洛府北部诸城反复的风险,调神临强者南下。暗使欧阳永藏身军阵,叫设伏的夏军反被伏,叫他太寅顷刻陷入困局!好一招顺水推舟!
太寅心中出现了一个名字一重玄胜。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此时在会洛府的另外一位齐军神临境强者,弋国名将阎颇,应该便是在重玄胜所部军中。
那么局势是否已经无解?在伏击已被看穿,甚至于被对手将计就计的情况下?
不!
还有机会!
太寅心念急转。
重玄胜不可能算对一切,其人算得到夏军会设伏,但不可能知晓夏军会用怎样的实力来设伏!
在涉山战场,自己这边已经是绝对的劣势。
但是在岷西走廊,因为己方的谨慎,有神临境强者周雄在,有易胜锋在,有触悯在,以五万夏军对三万齐军,夏军仍然占据优势!
也就是说,哪怕遭遇了最坏的局面,阎颇的确藏身重玄胜所部军中,岷西走廊之战,仍然有很大的赢面。
彼方若能功成,这一场伏击就不算失败!
而前提是不能让眼前这一支军队前往岷西走廊支援!**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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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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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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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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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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