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交朋友的地点不大对劲,但……终归是好事。
「去拜访你的新朋友啊,与他痛饮,与他同嫖,」李钦载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期待:「……莫来祸害我了,可好?」
武敏之斜瞥了他一眼:「偏不!」
李钦载的目光瞬间黯淡下来。
看在五百贯的面子上,今日便暂时把他当贵客吧。
武敏之灌了一口酒,抬袖抹了抹嘴角,笑道:「大理寺大牢里那人,说来真有点意思……」
「那人本是官宦之后,父亲曾任代州刺史,多年前天子废后,株连天下官员上千,他的父亲也被牵扯进来了,于是被罢官免职,全家流放黔南。」
「流放黔南的路上,他父亲的政敌重金贿赂了押解的官差,半夜将他父亲闷死,据说他父亲被闷死的当晚,他根本没睡着,在一旁装睡。」
「他亲眼见到父亲死在他面前,手脚挣扎的样子都被他记在心里,可他却死死咬着牙没出声。第二天醒来,官差强辩说他父亲死于重病,将事情往黔南报了。」
「那人也是真狠,一路上都没吱声,好像已接受了父亲暴病的事实。」
「直到官差将他和剩余的家人快押解到黔南时,他才半夜悄悄偷了官差的刀,抹了官差的脖子,三名押解的官差,被他分成了几百块,啧,真够狠的。」
李钦载听着来了兴致,道:「后来呢?」
「后来当然是东窗事发了,事涉官吏,刑部将此事转到大理寺,他的家人被留在黔南,而他又被押解回长安,蹲在大理寺大牢里已有四五年了……」
李钦载好奇道:「先不说是非对错,那人杀了三名官差,大理寺早该判斩刑了吧?为何蹲了四五年大牢还没被处置?」
武敏之笑道:「那人的父亲在官场上有政敌,但也有朋友,那人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老友不忍见故人绝后,于是跟大理寺使了手段。」
「也许是人情,也许是贿赂,总之,那人活下来了,但也没人敢放了他,索性就把他仍在大牢里不闻不问。」
武敏之又道:「前日我被拿进大理寺大牢蹲了一晚,恰好旁边的牢房便是那人住的,我闲来无聊,便跟他聊了一整晚,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后,我都不得不佩服这人是条汉子。」
李钦载点点头。
不错,确实是条汉子。
而且心性坚定,杀伐果断,面对杀父仇人居然能不动声色,隐忍到地头才报仇,报仇时下手也够狠,三个人活活被分了几百块,很难想象他抄刀剁肉时是怎样的心情。
沉吟片刻,李钦载突然心思一动。
前日骆宾王的建议此时不由自主在耳边回荡。
以李钦载如今的身份,确实需要羽翼,说得直白一点,需要那种能帮他干脏活的人才。
那位蹲大牢的,岂不正是合适的人才?
虽然没见过他的面,甚至连他的姓名都不知道,但是如果武敏之的描述没掺假的话,这样的人才真的很合适收入帐下。
现在的问题就是,李钦载有没有这个魅力收服人心。
「那人叫什么名字?」李钦载突然问道。
「姓唐,名叫唐戟,据说祖上跟凌烟阁功臣之一的莒国公唐俭还沾了一点儿远亲,唐俭过世后,朝中人心炎凉,也没办法护唐戟一家周全,唐家才被卷入了废后案里。」
李钦载点头,沉思许久后,突然拽住武敏之的胳膊,道:「走,陪我去长安城。」
武敏之一愣:「干啥?」
「突然怀念大理寺的大牢了,想故地重游一番。」
武敏之叹道:「又诓我,景初兄难道动了惜才之心,想将那唐戟收了?」
「你懂我!」
「景初兄,放弃吧,那唐戟桀骜不驯,对谁都是一副冷硬的样子,景初兄若欲收他,怕是难如登天。」
李钦载好奇道:「听你说得这么玄乎,他为何肯跟你说出他的身世?交代得如此清楚明白,很平易近人的样子嘛。」
武敏之冷笑:「那是因为他在大牢里饥一顿饱一顿,我让狱卒送了好酒好菜进来,邀他同饮,唐戟喝醉了,才把他的身世全交代了,清醒之时他可没这么多话。」
李钦载眨眨眼:「不管那么多,先去见见他。」
「景初兄,我还没吃饭呢。」
「没空等你,去长安城再吃吧,饿一顿死不了人的。」
…………
长安城,大理寺。
唐戟盘腿坐在铺了干草的监牢里,眼神空洞地仰首望着半尺见方的小窗。
小窗是监牢里唯一的光源,唯有通过这扇小窗,他才能知道日升日落,才知道冷暖寒暑。
从四五年前被关进这座监牢开始,这扇小窗已成了他唯一了解世界的途径。
今日阳光正好,气温稍微有些炎热,想必春天已快结束,夏天要来了。Χiυmъ.cοΜ
身上的囚服散发着难闻的酸臭味,头发和身体也长了许多虱子,那些虱子在他肌肤上尽情地蹦跳噬血,经常咬得他半夜惊醒,皮肤也一片一片地溃烂。
这一生,或许已快走到尽头了,就算大理寺不判他,他也觉得自己活不了太久。
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像一只臭虫般,死在阴暗的大牢里,太窝囊了。
血海深仇还没报还,父亲的政敌仍然在官场上蹦跶,而唐家,已彻底落魄。
成王败寇,家业兴衰,没什么好说的。但父亲的大仇未报,却断难瞑目。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耳中依稀能听到狱卒熟悉的声音,不过往常狱卒那飞扬跋扈的语气,今日却显得尤为谄媚乖巧。
脚步声来到唐戟的监牢外便停下了。
唐戟睁开眼,眼神平静地注视牢房外。
李钦载也平静地看着他,二人隔着牢门栅栏,眼神相碰,无悲无喜。
站在李钦载旁边的武敏之指着唐戟介绍道:「景初兄,他就是唐戟。」
李钦载点头,然后仔细打量唐戟。
唐戟的目光也不躲避,仍然保持盘腿的动作,坐在监牢里任由他打量。
良久,李钦载突然道:「我帮你恢复自由,你帮我做五年的事,这笔买卖你干不干?」
唐戟闻言毫不犹豫地道:「不干,滚!」
李钦载两眼一亮:「高级货呀,我喜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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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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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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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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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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