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仰首则四楼立,追思则道途握。
七星之路行空,四大圣楼连照。
悬北斗而踏山河,真有天下无双之风姿。
面对煊赫如此的青羊子。
满场皆静,如视神佛。
而那白衣胜雪的重玄遵,只是懒懒地一笑:“好了?”
似春风化冻雪,如明月照江河。
他的轻描淡写,他的随性随意,一瞬间就消解了姜望所塑造的“势”。。。
本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何必人生有穷时。
任你名扬天下,任你王侯将相,任你如何煊天赫地,举世无双。我观之如风如雪,如云如月,和这世间一切,没甚么两样。
我不鄙薄你,但我重玄遵……
同境无敌。
齐国当代最优秀的两个年轻人,于此四目相对。
气机纠缠,气势相撞。
他们之间的战斗早就开始。
甚至于早在今天之前。
争势,争意,争力。
姜望后退一步,道:“有劳久候。”
你等我再立一楼。
我让你一步之势。
以就公平。
晏平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阮泅欣然负手。
一道金光迅速走了一圈,将重玄遵和姜望圈在其间。这巨大的金光圈并不会影响两人的战斗,但是会遏制他们的战斗余波,使之不至于影响战斗范围外的人。
只听得曹皆道:“那便开始吧!”
“吧!”
“吧!”
“吧!”
此字在落地的过程中,已经成为音啸,回响不断,顷刻动雷鸣。
俄而雷鸣作惊雀,焰光绘其形。
说开始,已经开始!
曹皆只是普普通通地说了一句话,并不像悬空寺苦病那样给了无意间的机会。但姜望驾驭其声,灌注以降外道金刚雷音,在绝不存在的时机里,创造了时机!
因为时间的关系,这门音杀之术他练得不够纯熟,但只需引发雷音便足够。
以一声而得万声。
一瞬间雷光洗地,遍耀重玄遵身周,雷音焰雀叽喳爆鸣,如彻天地之响!
欲再现悬空寺一战,争一着先手!
及至今日,放眼天下,神临以下修士,谁敢在姜望面前,让出这一着先手来?
观河台列国天骄之战有一桩好处——除了展现人族未来、检验各国潜力之外,也让列国年轻一辈天骄,彼此有了一定程度上的了解。现世未来百年之风云,很大程度上,无法脱离他们之间的碰撞。
姜望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面对重玄遵,我的优势在哪里?
若落在具体的黄河之会上,他的优势在于……彼时一路打到魁名在握,他也没有进入濒死状态过。
换而言之,在观河台上,他并未展现他彼时的极限。
而重玄遵因为遇到了斗昭这样的恐怖对手,在当时打到了油尽灯枯!
比之于重玄遵对他的了解,他要了解重玄遵更多。
因为重玄遵在观河台上展现了更多。
姜望认为,自己具备“知见”的优势。
重玄遵的天府五神通,日轮、月轮、星轮、斩妄、重玄,他全都有所了解。皆在“知见”中。
此刻他以降外道金刚雷音转雷音焰雀抢占先手,一瞬间将雷音铺遍全场,任是重玄遵身法绝世,也不可能不沾一道雷电、不碰一缕音纹。
重玄遵或以日轮防御,他便重现悬空寺那一战,重玄遵之日轮再结实,总不至于强过不灭降龙金身!
如果是为了争夺先手,重玄遵也有可能以星轮抵抗伤害——那更是大赚!一道雷音焰雀就能换一次星轮的效果,如何不赚?
抬手的一瞬间,整场战斗的无穷变化,便都映照在心。
然后他看到——
一道刀光!
炽白的刀光撕裂了天地,划分了雷海,把声音和雷电全都撕开了一个裂口,而直指根本所在,斩杀过来!
好像从未被蒙蔽,从来没有被迷惑,从一开始就知道该往何处挥刀,应在哪里结局。
这是道途之力,【斩妄】的精彩!
斩妄既是他的神通,也是他的道途。
就如斗昭以【斗战】之道途,所向披靡,杀伐无敌。重玄遵以【斩妄】为道途,无敌无妄,每一刀落下,都是对手的破绽所在。
于是一刀裂雷海,斩到了姜望面前来。
他走在最直接的道路上,刀光掠过最洒脱的轨迹。
那刀光倏忽已近了。
一瞬间的一抹炽白,在雷海中变得具体。
姜望的乾阳赤瞳中,映照着那刀光的具现。
他首先看到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如雪的袍袖间伸将出来,手的颜色也不比雪逊色半分。而这只手……握着一轮月亮!
理所当然地,重玄遵斩出了月光!
月轮神通!
一瞬间月光之柱如林,铺满了全场,定住了无数雷音焰雀,也封死了姜望腾挪的空间!
重玄遵竟是以月轮为刀,驱以道途之力,这一刀,既破雷海,又分音潮,禁锢目标,更是直指要害。
太快!太强!太果决!太精准!
怎么会有如此精彩的一刀?Χiυmъ.cοΜ
在黄河之会的时候,重玄遵的刀术便是未能臻于绝顶,相较于斗昭、甘长安这些天骄有所不如。
可从现在这一刀来看……
何须绝世刀术?
若你每一刀都直指根本,洞彻根源,那你落下的每一刀,又如何不是绝顶之刀?
世间万法,殊途同归!
雷海在月轮之光照下如此寂静。
你仿佛感受到了它的安宁。
只有刀光还在前行。
在禁锢自由的时代,此刀斩至本真!
在姜望那双赤金色的眼眸中,映照着的雪亮刀光,一瞬间被赤光所覆盖。
于是单骑破阵图在神魂世界里展开。
姜望身如赤日,经由这单骑破阵图,直接砸进重玄遵的通天宫。
项氏所传的神魂图卷,在神魂战斗中实在好用。若无此图,没有这么容易完成“大军入城”。
强大的神魂力量如万军冲杀。
但见那雄阔伟大的通天宫内,跃出一袭白衣。重玄遵直面这神魂攻势,反冲高穹,嘴角好似噙着淡笑,偏偏竖掌如刀,冷峻孤绝,反劈这坠西之落日。
神魂之力锤炼成的刀芒,在神魂的世界里璀璨夺目!
还未靠近,竟已叫落日开裂。
神魂之妄,亦不能迷。
生死之门,为谁而开?
自那开裂的落日之中,姜望持长相思之剑灵显化出来。一剑对杀。
以神魂撞杀神魂!
剑芒与刀芒撞成云烟。
姜望动念放出数百条神魂匿蛇,权为骚扰。而后将身一转,退出了神魂之争。
他有神魂之力的优势,对方有通天宫的主场优势。
神魂层面难以建功。
肉身层面的困境却急需解决。
此时月轮之光定住雷海。
让一切变得如此寂静。
而那刀光近了。
近在眼前!
姜望胸腹之间亮起五团璀璨光源,却是先一步开启了天府之躯。
澎湃的力量鼓荡于身。
锵!
长相思已出鞘。
一抹分割天地的霜华之后。
是数以万计的、呼啸着的剑气之丝!
一剑剑气已成丝,万千银雪撞月华——
一刹那感官的世界似乎都已停滞。
人们只见得一团耀眼的炽白!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天地皆雪,视野尽茫茫!
雪白撞着月白,剑气之丝撞着月轮之光照。
刺啦刺啦,尖锐的声响,是关乎于剑气和月光的千万次的交锋。
在那白茫茫的世界中,有一个身照五府神通之光的存在。
俄而又亮起了一个五府神通之光!
绝大多数人都看不清楚那白茫茫世界里交撞的两个人,只大约知道此刻天府正对天府。
那白茫茫的感受在视觉里逐渐消退。
可是两个身绕天府之光的身影却愈发明晰。
太快,太快了!
快到视线难以捕捉。
一白一青两道身影,如电光一般团转。
重玄遵白衣飘飘,如鹅毛,如飞雪,如月华。飘渺灵动,忽左忽右忽上忽下,肆意把玩着重玄之力,加持自身而限制姜望。
可姜望身上腾升起来赤色的烟气,起伏不定,使他如似画中人。
恰是左光殊所创造的能够对应复杂重玄环境的无御烟甲,又兼以天府之躯把持自我,更是脚踏青云印记,以平步青云之仙术漫步空中!
他对重玄秘术的熟悉非止一日,平日里与重玄胜的刻苦练习,方才换得此刻面对重玄神通的自由。
但见月轮斩着长相思,两个人在方寸之间互相逐杀!
一青线一白线不断交错,彼此环转,像是在编织一团美丽的光之网络。
在铿锵的金铁之鸣里,那密密麻麻的光痕,已然织就一个方圆十丈有余的光球。
这光球网络里的每一个点,都是两个人交锋的印记。
空间“记住”了他们的战斗!
哪怕如此短暂,可又……如斯漫长。
旧的痕迹还未消散,新的痕迹又已诞生。
两个人仿佛在挑战观者目力的极限,倏忽上下左右,俄而前后折飞,要在千钧一发的间隙里,完成每一次交锋的判断——
需要何等样的自信,何等样的强大,才可以完成这样的交锋?
说起来这不过是一场庸俗的争斗,两个年轻人斗杀,为一个伐夏先锋的名头。
世间争权夺利而厮杀者,不知凡几。
这两个人也并不特殊。
可这场战斗本身,又的确叫他们演化成了一种美,一种艺术!
明明是最为凶险、数息就能定夺生死的方寸之争,他们却这样彼此缠战,在心弦绷紧、极度专注状态下,杀了个天昏地暗!
此时此刻,争杀的不仅仅是术,不仅仅是势,也不仅仅是力。
还有意志!
谁心坚如铁?谁不可动摇?
谁……会先犯错?
而唯有真正的强者可以看到——
在这场极其凶险的近身搏杀里。
重玄遵刀刀直指根本所在。
而姜望剑术已通神。
这是两种道路,却都演至此境绝顶。
绝顶的身法,绝顶的刀与剑。
堪为绝世天骄的两个人!
姜望的眸中,不朽之赤金光芒流转。
他要让重玄遵看到他的永恒。
在如此激烈的逐杀之中,还不断开启神魂之争!
在身外的层面剑啸道术起,印法按神通。
在神魂的层面一次次剑撞通天宫,一次次留下骚扰的神魂匿蛇或神魂焰雀。
身内身外,肉身神魂,无处不战!
姜望的势,姜望的意,无不在向重玄遵昭明——
杀到天荒地老也罢,杀到油尽灯枯也罢。
我绝不会改变。
我要在这种程度的交锋里,与你对耗最后一滴灯油,一点烛泪。
姜望自信他是更恒久的,至少在神魂的层面,他可以先一步看到重玄遵的短板。以这样的心理优势,在愈发激烈的逐杀里,他愈平静,愈笃定!
而重玄遵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淡笑,好像对正在发生的一切都不很在意。
但他在一记斩击之后,五指一握,一把将月光握散了。
他的手中出现一团炙热的光,现出一轮烈日。
压制一切邪秽、扫荡一切污浊的日轮神通。
诸邪退避,神鬼皆焚!
他先一步变招,握散月光,握住了日轮!
其实他有与姜望对拼到最后的自信,在体魄的层面,他千锤百炼的肉身,绝对可以先一步看到姜望的短板。他绝对相信他的斩妄能够先一步斩破姜望的缺漏。
但那种苦熬之后等来的胜利……
未免不够潇洒!不够浪漫!
他的变招不是迫不得已,而是一种更强于姜望的自信!
姜望坚持要对耗下去,要等待他的变招,等待他犯错,等待那在变化中产生的机会。
他便要让姜望知晓——
不是所有的机会你都可以把握,有些变化,你接不下。
你的等待是一种虚弱,你的忍耐是一种不确定。你的心,已经输了!
力未杀尽,已杀意。
相对于嘴角的散漫笑意,他的眸子如此冷峻,漆黑透亮,执黑乃争先!
日轮握在他的手中。
他流线型的肌肉,有着分明的轮廓。不似魁山的肌肉那般巨大,那样高高坟起。
可是当他五指握紧日轮,他的肌肉里仿佛有大江大河在奔涌,那是无法遮掩完全的、恐怖的肉身力量!
手握日轮,加持以重玄。
呼啸有风雷,砸向姜望的脑门!
他好像对别人的脑门,有一种莫名的偏执。
而这一击砸下,空间竟然产生蛛网一般的裂痕——
姜望正在那蛛网的中央!
艹,突然发现。
昨天是姜望的生日,明天是我的生日。
而我俩都在上班。
(本章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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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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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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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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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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