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与焦,曾共天下。两姓先祖,携手立国。当然后来的故事人们也都知道了。
石姓稳坐龙椅,焦姓后人逃奔雍国。
雍明帝韩周当年孤身受降当然是佳话,焦家驻守孤城无援,人还未死,礁国朝廷便立碑立传欲以名声杀人,也是事实。
此后焦姓仕雍,忠心耿耿。
到了威宁候焦武这一代,更是引军伐礁,誓灭石姓皇室。
彼刻雍国新君韩煦挽救社稷,迫退庄帝。立墨家为国学,获得墨门大力支持。国内一公八侯,皆是归服。革新朝政,使国家浴火新生,
雍君欲体现新政的成绩,威宁候要自证忠诚,是所谓君臣一心。而以强雍伐弱礁,无异于以石压卵。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此战理应水到渠成。
可最后却雷声大雨点小,不了了之。
实在令人费解。
坊间传言,是陈国插手,使雍国退兵。
可区区一个陈国,国势比礁国也强不到哪里去,又何来的倚仗,让雍国顿止兵戈呢?
偌大一个雍国,当年也是轮战诸国,方才崛起,成为区域大国。虽输了庄雍国战,打个三个五个的陈国,想来也不存在问题。
陈国国主在韩煦面前,哪里来的面子!
故而也只是野闻,没有几个人相信。
个中真正的原因,大约只有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才知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礁国虽然国势一日不如一日,境内百姓生活却还安稳。
国内有一个文山县,文似看山不喜平,县内多险峰,故以此名。
此刻,在一座穿入云层的险峰之巅,两个人影显现了痕迹。
名为悲回风的九章玉璧,漂浮在两人中间。
方鹤翎强行按捺住收获的喜悦,睁开眼睛时,面部的肌肉已经很放松。然后他看到了王长吉的眼睛。
那么平静而疏离。
记忆中原属于张临川的这张脸,只是因为眼神的不同,就展现了截然不同的气质。
方鹤翎不知为何,心中一慌,立即说道:“我收获了一门凰唯真所传的印法,叫做犰狳印,博大精深。我天资有限,难解其中奥秘,还请王师兄帮忙指点一二。”m.χIùmЬ.CǒM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一脸的诚恳。
王长吉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的收获,你就自己收好。”
一个人的安全感要建立起来,需要漫长的时间。而敲碎它,往往只需要一件事,甚至只是一个瞬间。
方鹤翎的警惕和戒备,自卑和所求。
王长吉都看得清楚,不过他也不是很在意。说这么一句,已是极限。
此刻他站在这无名险峰之巅,看着夜色下的云海,很随意地竖起一根手指在面前。
指尖是夔牛元丹一颗,悬似珠玉琥珀,中有雷霆暗隐。
方鹤翎缄默地站在旁边,他当然不敢问王长吉收获了什么,但猜测应该是诸如凰唯真神临之秘一类的最顶级收获——
如果山海境的规则是公平的,谁做到了更难做到的事情,不言自喻。
浩荡天风吹无名之山。
无名之人随无名之人。
王长吉静静地看着前方,目光疏离,没有别的动作。
方鹤翎不知他是在看云海,还是在看夔牛元丹。
很想讨论一些什么,可又不知能拿什么同他讨论。
只是安静地陪他站着。
默数时间流逝。
等到太阳跃出云海,万里层云染上金色。
王长吉方才打破了沉默。
“时间到了。”他说。
他的手指轻轻一勾,已经张嘴将这颗夔牛元丹吞下。
暴耀的雷光顿时在他身上跳跃!
恐怖的气势只是泄露一丝,方鹤翎就禁不住后退一步。
“不用紧张,”穿梭肉身的雷光已经聚集到堪称凶险的程度,王长吉的声音却依然平静:“我只是弥补一下这具身体的缺憾。”
同样的话,方鹤翎似乎听王长吉说过,不记得是在什么时候。但他从来都觉得,那只是自谦之词。
强如王长吉,哪里会有什么“缺憾”?
“您已经是我所知范围里,最顶尖的天才了。”方鹤翎由衷说道。
王长吉淡声道:“这是一具连开四府都没有触及神通的肉身,所以张临川才放弃了它,谋夺白骨圣躯。不过在第五府里,我捕捉到了【雷池】。”
雷池?
方鹤翎有隐隐的失望。
在无回谷厮混了那么长时间,对于修行世界他早已不算陌生。雷池他是听说过的。
虽然说没有最强的神通,只有最强的人。
但以神通本身的位格而言,雷池肯定比不上雷玺这一类主宰级的神通。毕竟雷玺乃是号称“一玺印天地,我为雷电主”。雷池当然也要受其驭使。
他觉得……这样的神通,是配不上王长吉的。
连开四府都找不到神通的肉身,却在第五府被王长吉摘下神通,这才是王长吉这个名字应该匹配的事迹。
像王长吉这样的人物,所摘取的神通。不说是绝巅,至少也该是无上神通的位格……
方鹤翎并没有让自己的失望表现出来,他只是很认真地看着那些雷光,想要看出一些非同凡响来。
王长吉或许没有察觉方鹤翎的情绪,或许察觉了但并不在意,只是继续道:“雷池是一个很有趣的神通,有很开阔的可能。我对它产生过很多构思,其中最美妙的一种,在今天才有机会验证。”
他的食指在胸口位置虚虚一点:“这是雷池。”
五府海内,第五座内府轰隆隆显现,雷光闪烁其间!
而胸口那个位置,也应声显现了一个雷电跳跃的炙烈光点。
悬停在那里,耀眼夺目。
王长吉的手指,轻轻往斜下方移动,竟然有一道电光随之而移。在胸腹之间,划过一道清晰的电光线条……
像是古老的神纹,又描绘了什么玄虚。
当这根手指停了下来,轻轻一顿,又一个雷电跳跃的炙烈光点诞生了!
在外人所看不到的五府海内,第四内府亦是显现在高穹。而第五内府中,当即跃出一道雷光,暴耀如桥,横跨半空,架在了第四内府之上!
第四内府顷刻也沐浴在了雷光中。
第四内府的穹顶处,那近乎无穷无尽的雷光如瀑奔来,竟然压缩成一个光点,高悬在那里,乍一看,如神通种子一般!
然后是第三座内府,第二座内府……
王长吉的手指,也继续以雷光为墨,在自己的胸腹之间勾画。
方鹤翎虽然看不到王长吉的五府海,但只是看着他胸腹间的变化,就已经能够猜想一二,一时间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无论身内身外的雷光如何狂躁,无论足以摧毁这座山峰的力量在肌肉之中如何游走,在血管之内如何奔流……王长吉的手指始终保持稳定,以近乎匀等的速度,一丝不苟地移动着。
谷</span>第二个光源,第三个光源,第四个光源……
他的手指平静划过,点亮了全部五个光源。他的胸腹之间,一时炽光大耀。五个光源连成一体,叫他身如炉,雷似火。
而这是姜望曾经展示、方鹤翎所见识过的……天府之躯!
“这……”方鹤翎吐字艰难:“天……天府?”
令他震惊的地方太多。不仅仅是王长吉明明只摘下一个神通,却成就了天府的光芒。
更在于王长吉已经是外楼境界,竟然还能回过头去成就天府!
这完全不符合修行世界的常识!
王长吉闭上眼睛,引导五神通之光淬体,语气平静地说道:“只是伪天府状态,不是真正的天府。”
他全身的筋肉骨骼哔剥爆响,惊雷走,狂电游,身体里好像在发生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
“这是……怎么做到的?”方鹤翎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
哪怕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他也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成因。
王长吉淡声道:“雷池神通自有它的特殊性,它本身就具备包容和开放的特质,我也只不过是借用夔牛元丹的力量,复刻了四座雷池……而已。”
他那看起来并不强壮但潜藏着无尽力量的身体里,似有急促的千声万声,如马踏,如战鼓,而在他话音落定后,奏成凌厉的一声。
戛然而止。
在两句话的时间里,就已经完成了五神通之光的淬体。
王长吉睁开眼睛,全身雷光骤敛,胸腹之处的炽光也次第熄灭。他站在那里,仍然是平静而疏离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但确确切切,已经有一种改变,永远地发生了。
至少方鹤翎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
就在他的面前。
王长吉利用雷池神通的特殊性,借用夔牛元丹的力量,在自己的内府之中,复刻了四座雷池。用一颗神通种子,照耀了五座内府,从而结成伪天府状态,达成了五府同耀的效果!
此事古未曾见!
史书不曾有闻!
他知道,他见证了历史。
但在此时此刻,他还并不知道,他看到的,只是一个篇章的开始。
方鹤翎狠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还是觉得喉咙有些发干:“接下来,我们……”
王长吉平静地感受着身体,感受着天府之躯的力量。
“补完了最后的缺憾,我已经不能够做到更多了。所以……”
他纵身跃进了云海中。
云海无边,他身姿自由。
其身化为一道巨大的闪电,好像撕开了天穹。
轰隆隆隆隆隆!
雷光万里。
道历三九二零年,三月初二。
天象测出来,是艳阳高照。
可礁国下了一场大雨。
……
……
西边雨,南边晴。
笃笃笃,笃笃笃。
虞国公府里的某间闺房外,响起了胆大包天的敲窗声。
不但清脆,而且连绵不绝,大有不开窗就敲到天荒地老的气势。
吱呀~
阁楼上的这个房间,终于拉开一条窗缝,露出屈舜华明艳大方的眼睛。
倒像是装进了日光,有些灿烂地灼人。
眼睛转了一转,才闷出声音来:“怎么青天白日来爬姑娘家的窗?不怕叫人打断了狗腿!”
尾音下坠,很有些凶。
“快让我进屋去。”左光殊说着便往里挤。
但窗子被牢牢地卡住。
屈舜华两手稳稳地把住窗户:“我可不能放你进来,传出去人家还要不要名声啦?”
左光殊撅着屁股在窗台外面敲了半天,早已经急了:“你翻我家窗子的时候,怎么不考虑我的名声呢?”
屈舜华噗嗤一声笑了,但很快又严肃回来。
“胡说!我屈舜华名门淑女,岂会做那些事。你少在那里信口雌黄,白日做梦!”
左光殊鼓了鼓嘴巴,没有吭声。
屈舜华又问:“今日天气这般明媚,大好的时光,怎么没陪你家姜大哥修炼呐?”
楼下好像有侍女走过。
左光殊小声且羞急地道:“你快让我进屋里去,进屋去说……都叫人看见啦。”
屈舜华歪着头,透过窗缝瞄了半天,才道:“你怕人知道啊?”
左光殊吭哧了半天,才道:“我不怕。咱俩是有婚约的!就是……就是撅在这里不雅观。”
屈舜华哼了一声,这才施施然松了手。
左光殊赶紧翻进窗子里去,又转身将窗户关好。
然后凑到屈舜华跟前,献宝一样的,将怀里的鸣空玉捧出来。
“舜华姐姐,你看……”
屈舜华看着这枚在山海境天山上得到的鸣空玉,眼神柔和了一些:“你呢?”
“我很好啊。”左光殊双手捧着鸣空玉。这华服少年眼眸极亮,如在光中:“你看,它一点都没有坏呢。”
屈舜华伸手拿起这块鸣空玉,感受到其上的温热,那是在心口暖出来的温度。
“我当然知道你很好。”她万分温柔地笑着,连自己的手和鸣空玉一起,放进左光殊的掌心里:“我是问……你呢?小郎君是否得偿所愿?”
左光殊感受着手心传来的触感,耳根都红了起来。
“啊……啊?”
才反应过来屈舜华问了什么。
忙不迭地道:“拿到九凤之章了!”
“九凤之章的效果怎么样?”屈舜华含着笑问。
左光殊有些为难道:“我还没开始练呢。刚从山海境里出来,就跑过来找你了……”
屈舜华已经非常自然地牵住他的手:“来,坐到这边来,我们慢慢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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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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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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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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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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