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商鸣也很是惊喜:“早前听说你回临淄了,我还去霞山别府找过你,不过你又不在府中。不意这时见着了!”
又一段时间不见,郑商鸣的变化更大了。
于何直、于马车上的陌生人、于姜望,是三种完全不同的态度,切换自如。
说话的方式也很妥当,圆润、老练、亲热,俨然已是呆惯了衙门,与三教九流打交道,养出来了。
姜望个人还是觉得初次见面时候,对方惜字如金的样子要更真切,但也知道,人或多或少都会变。
也许可以称之为……“成长”。
“我到处瞎忙。”姜望笑着道:“忙完这阵,请你喝酒。上次的事情还没谢谢你呢!”
“你出海办大事,还顺带手的把案子办了,正是青牌楷模,我谢你还差不多!”郑商鸣热情道:“你什么时候空下来了,跟我说一声,一定得我请客!”
北衙的情报能力,在整个齐国都是排的上号的。
对于姜望在海外的骄人表现,郑商鸣知道得再清楚不过。父亲郑世提过好几次姜望的名字,都是夸赞。
他当然懂得父亲的暗示,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他早先的矜傲自持,在镇国元帅府前,被王夷吾敲得粉碎。又在都城巡检府历练了这一年,放不下的地方早就放下了。
先前去霞山别府找姜望,也没别的事,只为联络感情。换做以前,他怎会如此?
如果是以前的他,在处理何真纵车一事上,仍会严肃处理,但也肯定不会想到,还安抚好街道上方方面面,并且顺势宣扬自己的名声。
这两人聊得热切,鲍氏车马行的车夫在一旁越听越不对劲。
姓姜……住霞山别府……
这是那个姓姜的?
青牌!
没错了!
就是坐一次马车,讹了主家一大笔钱的那个!
听说他人倒是还好,主要是那个重玄家的胜公子借题发挥……
但重点在于,车马行早就有了规定,绝不接重玄胜、姜望这两人的生意。这人怎么还通过中人来雇咱家的马车呢?
重玄家的人也太不讲道义了!
车夫在这里五味杂陈,那边郑商鸣已经与姜望寒暄结束,自去处理何真闹市纵车一案。
郑商鸣最开始叫停马车,是为了留份证词,以证明何真的马车曾违反《仪制令》,迫使进城的马车避道。这种周全,是处事能力的体现。
但后来知道车上坐的是姜望之后,他就提也不提了。因为姜望的身份不一般,一来用这种小事麻烦姜望不好。二来,姜望的名字留在证词上,说不定就会与国舅府产生什么矛盾。若因为他,生这些事端,难免会在姜望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所以他只寒暄,旁的并不说。
“走吧。”目送郑商鸣离去后,姜望吩咐道。琇書蛧
车夫有心让他下车,表明鲍氏车马行的严肃立场,但想了又想,终是不敢。
便装作没猜出来吧……他想。
“好嘞,您坐稳!”他轻轻敲马鞭,马儿踏着小碎步,欢快地走动起来,
晏家在临淄的府邸,倒也不算奢华。
毕竟是在大齐国都,无论是龙是虎,都须低调些行事。
晏抚正在府中,先时无冬岛酒宴过后,他是第一个回的临淄。海上的风光,他早耍够了,论及各种享受,还是临淄为一等一的繁华。
当然,这也不是他急着回临淄的主因。
接到下人的通传,晏抚便急步迎出门来,老远便挂笑:“你这成天只知修炼的木头人,今日怎会来看我?”
向来内敛温吞,极重风度的晏抚,能有这般热情表现,晏府上下自然便知了自家公子对姜公子的态度。
个个眼神都恭敬了几分。
以姜望现在跟晏抚的关系,倒也没有必要拐弯抹角,很是直接地说道:“不要误会,不是来看你。我找你有点事情。”
晏抚笑了,姜望不跟他客套,才说明关系到位了。“什么事情还亲自跑一趟?递封信不就行了?”
他让开位置:“来,进来说。”
跟着晏抚走进晏家大宅,姜望才算见识了什么叫富贵。
与外面的简单低调不同,心思全在里间。
并非是一股脑地堆金砌玉,而是廊腰缦回,啄玉点翠,在屏角飞檐之类的细节上,做细致工夫。
如那悬帘系的青竹玉,叫风一吹,竟有清幽之声,似山谷鸣泉。
如脚下铺地的石板,踏感极佳、温凉适宜……
姜望不太能够看得出价值来,但只觉哪哪儿瞧着都顺眼,都舒服。
他现在早非那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凤溪镇少年,临淄城里排的上号的名门,摧城侯府、博望侯府,他尽都去过。
但单纯论起宅邸,这两座侯府,都比不上晏家。
“这么布置,得多少钱才够啊?”见过世面的姜青羊,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感慨。
晏抚并不直接回应,只笑道:“回头你跟我去贝郡玩,老宅那里倒是值得瞧瞧的。”
言下之意,临淄的这栋宅子算什么啊?都没什么好说的!
想起自己建太虚角楼,还得从德盛商行走账,全靠重玄胜的投入,封地里建区区一座正声殿,还得范清清和独孤小自己在那里慢慢磨蹭,指甲缝里扣钱……
姜望酸溜溜道:“啧啧,财不露白的道理,你可晓得?”
“不怕露富的有两种。一种是处在清明之国,自己是正当发财,不怕人惦记。还有一种就是拳头够硬,上头有人。”晏抚温声笑笑:“晏家两样都占。”
“聊正事吧。”跟着走进厅内,随意坐了,姜望幽幽道:“钱财什么的,身外之物,浮云一般。”
“你说得对,不过是个数字。”晏抚颇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笑道:“有什么事情来找我啊,重玄胖都办不成?”
不管重玄胜的风评如何,对于其人的能力,姜望的这圈朋友都是很认可的。他办不成的事很少。
姜望直言道:“我想去参加黄河之会,但不知怎么才能弄到名额。”
晏抚笑了:“重玄胖挺有思路!”
只有熟知临淄局势的重玄胜,才知道姜望这事找谁最合适。所以他一听便知,这是重玄胜的主意。
“去参加黄河之会的人选呢,其实不少衙门都有推荐的权力,也有推荐的义务。如北衙、各大郡守府……此外那些侯爷伯爷,德高望重的青牌……也能够说得上话。”
晏抚分析道:“这些人选全部推荐到政事堂,政事堂再从中挑选三个,供呈御览。重玄胖也能帮到你,不过为名额推荐这一步,就请博望侯或者定远侯说话,显然是极不划算的。”
姜望心想,这当中还隔着重玄遵的因素在。
晏抚风轻云淡:“回头我递个帖子,这事就妥当了。政事堂那里,肯定有你的名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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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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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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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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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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