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天奴的“净土”被斩碎,左光殊的海巨灵已崩溃。
斗昭的战意还在沸腾,可身前已无对手。
在这样一场理应可以尽兴的战斗结束后……
他感到了寂寞。
他仿佛听到了天骁的叹息,那么细微的、遗憾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提刀前行,向着仍在倒飞的月天奴而去,要为这场战斗,画上一个略带遗憾的句点。
天下事,毕竟有始终。
但就在下一刻,他顿足,回望。
他看到的,是一道身影似长虹掠海,从视线可及的远处疾射而来。
他感受到的,是一股昂扬无畏的气势,几乎冲天撞海。
他听到了剑鸣,如此清越,杀气沸腾!
在他的视野里,那人跨海而来,一把将左光殊接住。而后身形才定住,面容才清晰,其后那绵延的青云印记,才一朵一朵地消散。
那人单手抱住左光殊,却抬眼向他看来。
那双眼睛,是很干净,又很坚定的。
哪怕是身怀绝巅神通的屈舜华,哪怕是能在外楼境界折腾出净土之力的月天奴,看向他的眼神,也免不了忌惮。
然而此人没有,此人只有战心。
斗昭几乎是立刻转过身来,提刀相对。
月天奴在短时间内已无再战之力,不必在意。
而他很期待。
被余北斗推为青史第一内府的姜青羊,今又如何?
……
以三对一,一死两残。
虽然一直都知道斗昭的强大,也不免感到了绝望。
愤怒无用,癫狂无用,一切终究是要用实力来说话。
左光殊在无力地跌坠之中,想到的,却是那个早已离去的身影。
他已经很努力了,没日没夜的修炼,没日没夜的战斗。左氏为他寻来的几乎所有水行相关的道书,他都认真研读过。太虚幻境里,不知与多少人交过手。自小锦衣玉食如他,在山海炼狱那样的环境里,也未叫一声苦……
他确定他付出了他所能付出的最大努力,但还是要面对如此赤裸的差距。
几如天堑!
大楚英才何其多啊……
兄长他能够盖压同代,到底有多拼命?
在那些他不曾知晓的时刻,兄长他……是怎样在前行?
“等我回来。”
永远揉着他头发的那只手,永远的这句话。
当他开始独自面对风雨,当他独自往前走,他才越来越能够懂得,那只手掌的温柔。
世间的残酷凶险,所有的风霜雨雪,都被挡在其后。
我想要……
他喘息着。
可那锋锐的刀气还在体内切割、冲撞。
我想要……
他挣扎着,但根本挣扎不出一丝多余的力气。
“像他一样啊!”
他几乎哭喊出声音来,但是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出声。
这时他感觉到,自己落入一种柔软的气劲中。
后背被一只手掌托住,有一种很有力的触感,令人心安。
强大但温和的真元传输过来,先一步护住要害,而后转向四肢百骸。
仍在他体内肆虐的刀气,被驱逐了。
他睁着恍惚的眼睛,看到了一个线条清晰的下颔。
“哥……”
他唤道。
姜望没有低头。
谁能在与斗昭的对峙中,移开视线呢?
此时此刻斗昭金身璀璨,傲立苍穹。
而他正立在清澈的海波之上,左手托着左光殊,右手握着长相思。
青衫碧波人独立。
他驱逐了左光殊体内肆虐的刀气,也听到了那声轻唤。
“休息一下。”
他只是这么说道。
慢慢地半跪下来,把左光殊平放在海面上。
在这整个过程中,他都牢牢注视着斗昭的眼睛,保持着随时可以出剑的状态。
骄傲如斗昭,大约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出手。
但是这种绝不给一丝机会的警惕,恰恰说明了他对斗昭的尊重。
海波如镜,温柔地托着左光殊。
那青衫磊落的男子,则是慢慢直起身来。
而后拔身而起!
砰!
空气炸开了。
在这个过程里,霜白之披展于身后,赤红之火流于身周,剑光跃于眸中,无比煊赫的气势,璀璨于高穹。
声闻仙态开启!
剑仙人驾临!
靴子所踏过的海面,泛起一丝涟漪。
但极细极浅,微不可察。
只是自然的漾开。
一直漫延到远离左光殊的位置,才骤然掀起惊涛!
没有说话。
姜望和斗昭的第一次交手,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开场白。
只是充斥着战意的眼神对望。
长相思的剑尖斜冲而上,正正地撞在了天骁刀的刀锋。
一个点,撞上了一根线。
以此开场!
那声音是清脆的,又有一种激烈,两般不甘。
巨大的波纹自此漾开,排开空气扑向四面八方。
气浪如潮奔涌,铺开足有三十余丈。
甚至于都追上了才定住身形不久的月天奴。
她勉力抬手,召出一尊人身蛇头的摩呼罗迦,挡在身前,才没有被这股气浪卷走。
恐怖的交锋!
对撞于空中的两个人。
一者金身璀璨,一者披风浴火。
世之名器对撞生死,绝世天骄哪肯相让?
剑气和刀气还在撕扯。
斗昭双手握刀下拉,天骁刀的刀锋,在长相思的剑尖上走了一段。
在刺耳的擦声里,炸出一长溜灼眼的火星,以攻对攻,生生将这剑仙人斩下高空!
姜望直坠而下。
他完完全全地感受到了力量,感受到了观河台上那些人,面对斗昭的感觉。Χiυmъ.cοΜ
那金光灿烂的身影,带来的是无处不在的压迫感。
下坠的过程中,他单手一按。
辉煌绚烂的火界,便以他为中心,在高空铺展开来。
焰花开,焰雀飞。
一整个生机勃勃的火焰世界。
既是他设下的屏障,也成为他的依托。
而斗昭急追而来,璀璨金身竟然直接撞进火界里,一刀斩下!
烈焰焚身,烧不透金光。
姜望横剑一拉,以名士剑相隔。
但是这一道潇洒的横线,却未能挥洒完全。
因为天骁刀在接触长相思的那一刹,便瞬间拉开,而后又以更快的速度斩落!
那明明已经成型的刀势,竟然如此轻易地收回,又能在瞬间重新爆发。
完全随心所欲,这真是刀术极境。
姜望这分割生死的一条横线,根本不能再拉开了。
他只有横在上空,拦住这一下斩击。
铛!
发出这样激烈的声音。
铛!铛!铛!
斗昭竟然以斗战金身,硬生生扛着火界的伤害,提刀再斩,一斩又斩。
沉重的战刀不断下劈,破碎的刀光同时也回护自身——
他倒不是完全只依赖斗战金身的防御,而是不肯迟缓半分进攻的节奏。所以把对自己的防护,也放到进攻中来。只以这对撞后破碎的刀光,来与火界对抗。
这真是难以形容的自信。
更是难以描述的强大!
铛铛铛铛铛!
连声回荡,冲刷四野。
肆意又悲凉。
这声音非是普通的金铁之声,而是斗昭以刀敲剑,敲出来的大自在苦海正音。
当初在观河台,他尚要呼之于口,如今却已经将其揉进刀术里。
不过这不俗的音杀之术,却根本没有接近姜望的耳朵,在靠近之前,就已经先一步被声闻仙态降服。
万声来朝,可根本不在乎你是道是佛,尔是正音抑或悲音,是杀我者或拜我者,皆来朝之!
姜望做出一副“从容不迫但眉头忍不住一皱”的表情,用细节表示自己已经被这大自在苦海正音所干扰,现在只是强装从容。
想要诱导斗昭做出错误的判断。
在这种层次的交手中,他知道所有的细节都会被捕捉。
但斗昭根本不受影响,长刀所向,仍只有一刀接一刀的连斩。
他仿佛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笃定天骁刀走过的轨迹,方是正途。
暴耀的刀光在火界里肆虐。
斗昭接连斩下十七刀,将剑仙人一路斩落,斩得甚至离开了火界的范围!
那灿烂的火的世界,燃烧在这璀璨金身的身后。
渐行渐远。
姜望死死撑住长相思的防御,不使刀气寸进。鼻息一动,吹出一缕霜白之风,又在半途化作杀生长钉,直指斗昭眉心。
在他的有意控制下,这枚杀生钉显得如此温柔,收敛了所有杀意,瞧来普普通通,仿佛钉墙都很难钉进去,只能去钉个木头。
斗昭撇了撇嘴,好像对姜望这拙劣的掩饰很有些嘲笑的冲动,但毕竟没有吭声。
只在激烈的斩击里忽然一转刀锋,带着一抹幽光,正正劈在杀生钉上,将其生生劈散,劈回一缕霜风。
是为神性灭!
他牢牢把握着战斗的主动权,当然可以随时撤刀。
但他也必须要承认,姜望这一颗钉子的杀力太可怕,不是他选择撤刀去斩,而是他不得不如此选择。
他的“势”,被打断了。
而他太清楚,在战斗之中被敌人左右了选择,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所以他劈散了杀生钉之后,立即回刀,守住中宫。
也便在此刻。
姜望的长剑终于拉开。
这十年落魄生死勾仇的一剑,在苦苦的压抑和等待之后,终于闪耀出更胜以往的锋芒。
在接连挡了斗昭十七刀之后,姜望的虎口都已开裂,鲜血染在剑柄,但他握得如此之平稳,这一横仍然如此潇洒决绝!
铛!
斗昭仍然回以神性灭一刀,挡住了长相思的割杀,顺势便要反扑。
姜望却已经收回了长剑,而已经完成印决的左手,则往上轻轻一抬。
此时天地应有憾,焰花开在人间。
巨门厚墙,酒垆连舍,贩夫走卒,亭台楼阁……
华丽的焰城就这样被他一手托起,直往斗昭身上按。
焰花焚城!
此时此刻,斗昭后有火界,前有焰花焚城。
一为神通合术,一者列入超品。
他从容不迫,一抖长刀,天罚斩出!
一刀两裂。
两道巨大的天之缝隙,一者在前,将撞到面前的焰花焚城斩开。一者在后,直剖火界。
姜望特意隐藏了的火界爆炸的可能,只是因为一个战斗态势的转变,就已经被他所察觉……真是惊人的战斗嗅觉!
轰!
姜望不得不提前引爆了火界。
这生机勃勃的火之世界,在毁灭中诞生了足够的力量。
巨大的焰浪向斗昭冲来,却又被拦截于另一道巨大的天之缝隙前。
而在斗昭的身前,火焰雕琢的亭台楼阁逐渐瓦解。
他斩碎了焰花焚城,覆灭了火界,又斩一刀!
一道天之缝隙,正开在姜望所处的位置。
一道天之缝隙拦在身前。
再一道天之缝隙,截在身后。
一刀三裂!
姜望脚步一转,飘飘如仙,却是接连避开了三道天之缝隙的阻截,在空中划过一道玄妙的弧线,向斗昭迫近。
天骁刀再斩。
一刀极限十三裂!
狰狞的天之缝隙纵横交错,把这片空间切割得支离破碎。
但姜望的身姿却依然潇洒,他脚踏青云,倏忽左右,从容折转。
天之缝隙当然恐怖,却一道也无法沾身!
他早就见识过海族强者的裂空神通,观河台上也见识过斗昭的战斗,甚至于秦至臻的炼虚八极刀与此也有相似之处。
这天之缝隙却是不如裂空神通那样迅速突然的。
虽然在斗昭的手中,可能威能更盛,但斩不到人,再强的威能也是虚妄。
当然斗昭还有一个选择,他只要斩落一刀在左光殊身上,姜望就不得不硬接。只是以他的骄傲,自然不屑于此。
姜望踏空而行,如履平地,
远远看过去,倒像是他踩着那些天之缝隙在游走。
须臾间已靠近斗昭。
新的搏杀正在铺陈,方寸间的棋局会如何演变?
斗昭只将长刀一振,请君来!
他有面对任何招数的自信。
而在迫近的此刻……姜望骤然加速!
天边星光摇落。
本应愈发谨慎的他,一时间眸照剑光,无比恣肆!
秘藏追风开启!
秘藏披锋开启!
秘藏殒神开启!
他的速度得到提升,长相思更加锋锐,还加强了神魂攻伐的威能。
胸腹前五个炽白的光源依次亮起。
五府齐开,仙人之态。
在这一刻,他直接抬剑一撞,汇聚所有的绝巅倒倾一剑!
他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伏手地,在这样一个不恰当时候,直接发动了绝杀一剑!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面前这个人,战斗意识堪称绝顶。
任何引导战局的行为,都会被捕捉到战斗意图。
与这样的人搏杀,不恰当的时候,反而是最恰当的时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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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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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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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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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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