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八枝、青九叶,乃至于青七树这些人。都是自小锤炼肉身,打磨武技,在同龄孩子中脱颖而出,在树之祭坛接受神恩沐浴,从此才有了神力,成为受人尊敬的圣族武士,掌握超越凡俗的战力。
对龙神的信仰,不是几个月几年的事情。
是从小到大,是代代相传。
他们对龙神的信仰,甚至可以说是整个森海圣族中最虔诚的。
因为信仰虔诚与否,直接影响到他们的力量。
而现在青花说,小烦婆婆一直都背离了神谕的真意?
“不必证明了。”青九叶沉声道:“现在这一刻,你是代表你自己,还是代表神?”
“这有什么区别?我是青之圣女,也是神的代行者。神谕入我之耳,我字字实陈。”青花道:“神的旨意,我不会歪曲,不会偏解,不会遮掩……这难道不是侍神者的本分吗?”
“你听到的神谕是什么?”青九叶又问。
“当然是杀了这渎神者,为圣族指引正确的道路!”青花一脸认真地说道:“不然你们以为,我凭什么能够伤害到她?是龙神大人,收回了她的力量!”
“这神谕我绝不会从!”青八枝怒声道。
青九叶道:“小烦婆婆就像我们的母亲。缝我身上之衣,烹我腹中之食,教我做人,养我成人。神若爱人,岂有教唆子弑母?岂会指示母杀子?”
“是神予我们衣食,是神,予我们以庇护。是神带领我们走出黑暗,是神给予我们未来!”青花满怀崇敬地歌颂着,又看着两位圣族武士:“你或许会为眼前迷惑,但神最终会引导我们走向光明……在她选择渎神的那一刻,选择偏离神谕的那一刻,她就不再是我们的小烦婆婆,而是一个罪大恶极的渎神者。别忘了,你们的力量从何而来!难道你们也要渎神?”
“不。是婆婆照顾我们长大,是婆婆寻来食物,是婆婆保护我们族人……真正庇护这片土地的,真正尽其所能在此发光发热的,一直以来,都是小烦婆婆,不是神!”
青九叶依旧弓拉满弦,说道:“神祇降下神力,我也付出了修行。神祇需要信仰,所有祭祀我未缺席一次,未有一次不心诚。但如果神旨是要杀死祭司婆婆,那这个神……我不信了!”
此真渎神之言!
弃神者必将为神所弃。
失去神力,所谓的圣族武士,也不过是一个身体强健些的普通人。
然而……
一息过去,两息过去,三息过去。
很多息过去。
青九叶的身上没有任何变化。
他的肌肉依然有力,他的弓箭依然很稳。
没有因为渎神之论而被收回力量,更不见有什么神罚降临。
“看来非是神意如此,而是你意如此。”青八枝握着标枪,再看向青花已经十分冷酷:“离婆婆再远一点!”
被这摄人的杀意一逼。
青花情不自禁地又后撤了几步。
“怎……怎么会?”
她混乱,惶惑,完全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是神,明明是神……
是神的旨意啊。
三个年轻人在书屋的这一边对峙,情绪激烈又复杂。
也就没人注意到,瘫坐在躺椅上的白发老妪,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她的嘴唇颤抖,却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婆婆,你怎么了?”青九叶最先发现不对,一个闪身赶到小烦婆婆面前,收起弓箭想要搀扶,但随即想起婆婆的伤势,不敢随意动作,只焦急地问道:“怎么了?”
混乱中的青花,也扭头看向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
青八枝将标枪一横,人已拦在她身前,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青花又一次愣住了,她从未在这些人的脸上,看到过如此陌生的神情。
可是神谕……
小烦婆婆终于嗫嚅出声音来,她的声音如此颤抖:“你们……你们听……听到了吗?”Χiυmъ.cοΜ
“听到了什么?”青九叶满心茫然。
泪光盈在皱痕中。小烦婆婆一直都在对抗那柄匕首上的诡异力量,同时也在对抗不停发生的混乱神谕。
但就在刚才……
那困扰她的混乱神谕,已经被新的神谕取代。
这是她很熟悉的,“正旨”的气息。
而这道神谕,只有两个字——
“小烦。”
这两个字出现在心里,响动在耳边。
曾经无数次、无数次地出现在梦里。
“听……听到了。”愣怔着的青花说。
作为青之圣女,她当然不会错过神谕。
只是为什么?
为什么真神会呼喊小烦婆婆的名字?还如此细腻,如此温柔……
青花验证了那一声的真实,让小烦婆婆确认,并非是自己恍惚中的幻听。
她“啊”了半声就哑住。
枯瘦的双手,缓缓放上来,捂住了自己的脸庞。
颤抖着、颤抖着,始终无法完全捂住。
她像一个孩子那样,像一个委屈到了极点的孩子,在那儿干哑地哭嚎了起来。
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会有两个完全矛盾的神的声音……
为什么观衍当年已经油尽灯枯,却对她说——“我用我的方式,永远爱你。”
她终于明白了,在这书屋中寻章摘句,所看到的有些此前不能够完全理解的句子——
“你要知道你应该信仰什么,和平,健康,快乐,还是神?”
“佛说不能够满足你的一切心意,我说,我若为佛,必不如此。”
……
已经碎尽金身,焚化舍利,还说什么为佛,其实是成神了啊。
那黑暗时期的源头,从来不止是那些长老,从来不止是燕枭,应该是那混乱神谕的来源……也就是原先的龙神!
而这么多年来,观衍一直作为神祇的斗争者,作为另一半的“神”,一直在陪伴着她……
那些被她认可的“正确神谕”,都是漫长时光里密密匝匝的爱意。
都是每一次短暂斗争胜利后,观衍予她的告白!
她从来都知道,她被诚挚地爱过。
但她从来不知道,他仍在爱着!
……
看着捂脸嚎哭的小烦婆婆,青九叶和青八枝,全都愣住了,不知所措。
在他们的印象中,小烦婆婆是慈祥的,也是严厉的。是宽容的,更是坚韧的。
为了圣族,她可以逼迫青七树去相狩。但也会在青七树出战悬颅之林的前夜,熬夜为他缝制匿衣。
她处理着族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呕心沥血,十年,百年,数百年,皆如一日。
何曾如此脆弱,何曾如此哭泣过?
看着这样的小烦婆婆,青花忽然间就无法握住匕首了,手指一松,任其跌落在地。
当啷!
整个人也蹲在了地上。
“我都做了些什么?”她痛苦地摇头,恐惧、惊疑,抱着头痛哭流涕:“我都做了些什么啊?我怎么会这样?我不知道……呜呜呜……七树!”
“你说你做了什么!”青九叶上前一步,咬牙拔出短刀,就要狠下杀手。
青八枝标枪一挪,终是没有阻拦。
“别伤害她!”躺椅上的白发老妪,这时缓过来一些,终于止住情绪。
她缓了一口气,一把将贯入腹部的短匕拔出。
在闷哼后说道:“不是她的错,她无法控制自己。”
她的身体是痛苦的,但她的眼神平静而安宁。
苦熬数百年,终于心有所依,心有所归。
青花愣愣看着这个慈祥的老人,泪眼朦胧:“可是神……”
“你说你是青之圣女,你要聆神之音。你说我们要跟着龙神的指引走。”
小烦婆婆稍稍坐起来一些,看着她道:“可是青花啊,你真的知道,完全跟着龙神的指引走,是什么样的结果吗?”
“这条路,我们早已经走过,就是那黑暗时期的数百年!”
“这条路我们走过的啊,就是杀死无数竞争部族、也杀死无数族人的夜之侵袭。”
“大家都以为,圣女只能接收到模糊的神旨碎片,那是因为我利用树之祭坛暗下布置,好独自解释神谕,但其实那时候你就能听得清楚了吧?神谕突破了我的布置,传达于你,以此来影响你……那你还记得上一次在森之祭坛的神谕吗?”
小烦婆婆问道:“神说让我们杀死天外来客,献首于燕枭。神又说让我们帮助龙神使者,杀死燕枭。神这么矛盾,我们该往哪边走?”
“我想……对和错神或许不知道。但是真正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我们,与族人朝夕相处的我们,应该分得清楚,什么才是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她眸有悲悯:“孩子,我们信仰神,我们信仰的是什么?
信仰一个伟大的存在,只是因为崇敬,只是因为膜拜……
为信仰而信仰吗?
不。我们信仰神,是希望得到庇护,是希望得到保佑,是希望得到和平!希望我们的家人朋友都平安,我们的兄弟姐妹都幸福。
我们的信仰有所求,我们想要摆脱这痛苦的轮回。
所以我们说信仰。
我们信仰什么?!”
……
夜色涌动的神龙木林,那位老母亲的病榻前。
老妇人伸手掐住儿子的脖颈,只消一拧,就能将其杀死。
可是这一拧,怎么也无法拧下去。
敦实汉子明明一拳就可以将这老人砸死,却只是艰难地护住自己的脖颈,涨红着脸喊道:“娘!”
老妇人迎着他的眼睛,如遭雷击,手一松,痛哭着给了自己一耳光:“从今起我不信神!”
……
那三口之家的树屋中。
那扯着女儿头发往后拉,左手手刀将要落下的美丽女人,忽然间手肘一拐——
咔嚓!
直接自己动劲,把自己的整条左臂自肘弯处对折,整个反曲过来。
宁可疼得面目抽搐,也终不肯落下那一记手刀。
孩子吓得哇哇大哭,被男人抢过来抱离。在父亲的怀里,却依然哭喊着:“娘,你怎么了?”
“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在青花之前的青之圣女,无助地痛哭起来。
……
书屋之中。
小烦婆婆的语气逐渐激动起来,她从躺椅上起身:“真神必不教母杀子,真神定不忍伤人伦!若有此行,乃是邪神!恶神!”
“神爱世人我敬神,神若害人……”
她一挥手,将满书屋的书全都收起。
然后往外走。
“且跟我来!”
这头发花白甚至有些佝偻的老妪背影,此刻有一种动摇人心的力量。
青八枝、青九叶,还有仍在惶惑中的青花,全都跟在身后。
一齐走进了夜色里。
飞出书屋后,小烦婆婆回手一拂。
整个书屋霎时间燃烧起来!
熊熊燃烧!
她点燃了书屋,点燃了整个神荫之地最古老的神龙木。
青八枝他们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一整颗充满生机的神龙木,沸腾出金色的火焰,照亮了整个神荫之地,也驱散了夜之侵袭。
这里的夜晚好像从未如此明亮过。
金光明耀,灿烂辉煌。
“族人们!”
以熊熊燃烧的金色烈焰为背景。
白发苍苍的老妪立在空中,向着整个神荫之地喊话——
“让我们问一问自己,什么才是我们的信仰?!”
……
……
人生复如此,东西各行去。
悬颅之林外。
那横倒的巨大神龙木之前……
“时候到了。”
观衍平静地说道。
一拂长袖,飘身直往天穹去。
森海源界的夜穹漆黑无亮,但他本身竟成了光,
这里的夜晚没有明月,而他雪白僧衣飘飘,一似于明月。
的确也无须再告别。
姜望二话不说,足尖一踏,如青鸟翔空,已经越过那横倒的神龙木,踏进颅林深处。
人类的颅骨挂在瘦树上,如此清晰地出现在超凡视野中。
森冷死寂。
有一种最极端的冷酷。
上次离开这里的时候,本以为它们会被清除一空。
或许这里也会开花结果,穿入飞禽走兽。
但前脚离开森海源界,后脚燕枭就已再现……
仿佛命运不可更改。
一袭青衫踏云而行,几步跨过这人间炼狱,寻到了颅林深处的“人家”。
木屋依如昨日,燕巢仍挂屋檐。
连位置都未曾改变……
彷似待人归。
一只无尾的燕子,便在此时探出脑袋,刚好与姜望对视。眼神有些惊讶,也有些愤怒,大概是认出了姜望……羽翅微动,似要飞将出来,
刷!
一道寒芒经天,姜望一剑斩至,直接将这燕枭斩回了燕巢中!
骤进燕巢那天旋地转的感觉,未能再影响姜望丝毫。在骤然放大的燕巢之中,他人随剑走,一步便已经追上了燕枭。
燕枭身有四神通,姜望早已深知。
直接抬起左手,对着刚刚回过神来、怒不可遏的燕枭,当头便按落火界!
嘭!
一点火星,炸开了世界。
焰雀飞、焰花开,焰火流星划破长空……万物初生,璀璨的火之世界顷刻铺满燕巢。
燕枭连身瞬闪,但却根本脱不出这火之世界!
顷刻被烧成火鸟,焚为飞灰。
一招即杀!
观衍大师说燕枭战力在内府极限之下,实在是有些宽裕的说法。
这哪里有内府极限的战力呢?明明身具四神通,却毫无连接,根本无法统合一体,更不似天府修士之光耀。大约是仗着在森海源界之内无人能真正杀死它,战斗的技巧也很是粗糙,战斗的选择更错漏百出……
当初看起来,只觉得凌厉凶狠,神通莫测。现如今观之,不过土鸡瓦狗。
若比作人族,只怕在观河台上,都打不进内府层次的正赛去。
今日这燕枭或许比上次的状态更强更可怖,但在现如今的姜望面前,已经连发挥全部实力都做不到了。
直接操纵火界,便已灭杀。
过程非常轻松……但姜望也并不意外。
以他今时今日的实力,面对内府层次的对手,怎样虐杀都不稀奇。杀得困难了,才是稀奇事。
四大外楼境人魔都杀了。
杀一内府境层次的燕枭耳,纵是至恶之禽,又何足道哉!
它毕竟在观衍大师的布置下,已经很久没有得到仇恨力量的补充。如今还活着,完全是龙神神力的反向支撑,根本显不出当初让观衍大师都无功而返的至恶风范。
燕枭焚尸成烬,飘飘洒洒。
不多时,奇诡的一幕发生了。
在一片空白中诞生了漆黑物质,片片漆黑的物质结成碎羽,碎羽又逐渐完整、雕刻……燕枭从头到尾,又慢慢成型。
它复生的速度是如此之快,想来确实是如观衍前辈所说,到了关键的时刻。
在火界之中复生,当然是需要更多的力量。不然还未成型,便见飞灰。
燕枭的身体上流动着金光,大约是庇护它在火界中存活的神力。
以那位龙神的力量,帮助燕枭适应一下火界,想是并不困难。
无尾的金光黑燕,瞧来倒是很见威风。
锵!
姜望二话不说,长相思倏然已进,左撇而右捺,当头一记人字剑!
人字支撑起天地,火界由此愈见生机。
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更别说放什么狠话。散发着金光的燕枭,刚一完整显现,便已经分成了两半!
看起来就好像还在复生的过程中一样,只是永远停留在拼凑肢体的最后一步……两半身体已经坠落。
姜望一步走上前去,慢条斯理地割下燕枭之喙,再用不周风将其粉碎吸收。
轻轻一抖长剑,半透明的剑气之花落下,燕枭剩下的尸体便支离破碎,碎得一粒一粒,细腻极了……
想来碎得越彻底,它再复生时,就要消耗越多的龙神之力。
虽则观衍大师说,只要拖延燕枭,不使它去肆虐即可。
他紧急请姜望来森海源界,或者更多只是为了限制龙神的这一记后手,甚或说……只是为了保护小烦婆婆。
但姜望并不肯如此。
观衍前辈有观衍前辈的伟大,他姜望也有姜望的承担!
他不仅要杀燕枭,要一直杀燕枭,还要速杀,多杀。
杀得尽可能快,尽可能多!
杀得燕枭没有喘息之机,最好杀得龙神神力流失成奔河!
过不得多时,燕枭的轮廓就已经再一次出现在原地,逐渐凝聚成型。
仍然有金光耀翅,助它抵抗火界之威。
甫一出现,便振动羽翅,瞬身而闪!
这一次它似乎从龙神那里争取到了更多神力,俨然有要突破火界,甚至离开燕巢的趋势。
然而……
待它再现身时,一柄长锋却刚好架在它的脖颈上。
姜望随手一拉——
于是一剑枭首!
曾经辛苦鏖战过,见识过着燕枭的种种。
今日更是已经连杀两次。
对于燕枭的知见,早已充分,对付这神智并不总是清醒的燕枭,歧途断不会失利。
即使是已经食颅成千上万、吞食诸多智慧的燕枭,死前的眼神,亦是充满茫然!
它完全想不通,自己果断挪移空间以避战,为何会恰好撞在对方的剑下。
逃命如何会变成送死?
姜望当然不会理会它的心情。
只不过是把该做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而已。
足尖微点,趋步已近前。再一次将燕枭之喙割下,碎入不周风中。
第三内府中,那颗一向冰冷清寂的神通种子,竟也有几分雀跃之感。
燕枭是在龙神培育下,吸收此界恶念诞生的至恶之禽,燕枭之喙天然有灭杀生机之能。
姜望如今的不周风,正是仗之而成。
今时有此良机,未尝不能再一再二……
完全是在用龙神之神力,源源不断地强化不周风。
虽然多次累加之后,效果肯定会削弱许多。但是像神通这样珍贵的底牌,但凡有丝毫能够强化的机会,都会让人趋之若鹜。
不多时,燕枭再一次复生。
这一次身上神光暴耀,直接将笼罩燕巢的火界破开。
说是“破开”也不准确。
那金色的神光只是闪烁了一下,构建火界的基础就像是被抽离了一样,整个火界自行崩解。
在自己的火界之中,姜望依稀能察觉到一些规则的运用。那位龙神隔空降临的力量,轻微地拨动了某些规则,从而使火界瓦解……
他现在还不能够完全理解其奥妙,但已大概“看到”了过程……
真是绝妙的运用。
但这些都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在迅速崩解的璀璨火界之中。
脚下青云印记一闪而逝,姜望人随剑走,已再次出现在燕枭身前。
燕枭眸光仍然凶狠,羽翅一振,便已消失。
而姜望直接一个回身,划出一道潇洒横线——
名士潦倒、生死两分!
他身后是坠落的焰流星,脚下是凋谢的焰花,身周是散开如烟花的焰雀……
那一道凌厉的横线,把他干净的五官分割成两半。
清秀的眉眼,和冷峻的唇!
在这青衫剑客的身前。
金光黑羽的无尾燕,再一次尸首两分。
燕躯被凌厉剑光拉扯得粉碎,燕首则被一缕霜风卷起,消散于无形。
如刈麦割草。
是摧枯拉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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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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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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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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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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