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砰!
这声音几乎是恒定的,在逃跑的这几天里,蛇骨面者听到过许多次。
她知道,这是那个少年踏在地上的声音。
这是肉身与大地的碰撞,是以纯粹的力量,敲击大地的声音。
大地为鼓,双足为槌。
一步一响,不曾断绝!
听到这个声音,就意味着那个少年已经再次靠近。
他的双脚在阳国土地上踩出来的一个个小坑,连接成一条漫长的线路,自日照郡越城的边界外,一直延伸到赤尾郡的这里。
蛇骨面者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条艰难的路。
姜望的坚持令她动容。
这种坚持里体现出来的恨,更令她恐惧!
她绝不肯让这种恐惧被人看到,所以她站了起来。
姜望现在的状态算不得好,但也没有太糟糕。
这一路的追击。固然消耗了大量的道元储备,令他九大星河道旋加缠星灵蛇都供应不上。但不断运转的四灵炼体决反而更加强健了他的体魄,他从未以如此方式锤炼过肉身。
相对于剑术和道术,他在体魄上所耗的苦功其实是最少的,这是由于他对自身战斗体系的规划。
他一度有一种他可以跑到天荒地老的错觉——事实上那样他只会活活跑死。
现在停在这里,体力和道元都消耗很巨,不是最强的状态,但他仍然有信心击败对手。
这种信心不是一蹴而就。
是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战斗,迎接了一场又一场的胜利之后得来。
对方在确定是他杀死猪骨面者之后转身就跑,说明其人必然不会强过猪骨面者。
而他姜望从未停止努力,也从未停止进步。
杀死席慕南之后的姜望,又比杀死猪骨面者时的姜望更强!
……
就在姜望跃出山林,看到空地上那个戴着斗笠的女人起身时。
他“听”到了铃声。
他迅速察知到。
这声音非自耳中所进,乃于心间自生。
他感到有些晕眩,额头在发烫。
身上很痒……很想要挠破血皮!
但这种感觉只持续了微不可察的一瞬,体表四灵虚影交汇,灵台霎时为之一清。
长剑竖起!
叮~
极轻极细的一声。
却是蛇骨面者一记掌刀临近面门,却在间不容发之际,为长相思所阻!
蛇骨面者碎步前递,以掌刀再进。
长相思剑身被抵住后弯,姜望同时提膝前顶。
蛇骨面者掌势化竖刀为平推,一掌按在姜望剑身之上,另一手勾着人筋,轻轻一摇,铃铛再动。
瘟铃响,疫病生。
一般的鼠疫当然只能杀死普通人,但在蛇骨面者的全力驱动下,却已经可以伤害到超凡修士。
在蛇骨面者以掌平推之时,姜望顺势即往后飘退,人在倒退,一直未闲下的手掐诀完成,花海已然铺开。
姜望重回为疫病所扰的状态,而在蛇骨面者眼前,出现了一片繁花盛开的美景。
双方同惑,但四灵炼体决加天青云羊铸就的肉身再次为姜望争取了时间。
在蛇骨面者洞察花海之前,他先一步从疫病中脱出,纵身直趋近前!
凛冽的杀机与搅动的风声为蛇骨面者提供了方位。
她第一时间挑动指尖,瘟疫再次蔓延。
而与此同时,姜望心念一动,缚虎即发。
瘟铃摇动。
道术缚虎。
激烈交战的两人都诡异地暂停了一瞬。
如时空静止,一停再动。
蛇骨面者樱唇张开,香舌微吐,一道寒光暴射而出,霎时剖开遮面的斗篷,直刺姜望。
白骨法相所化,蛇信剑。
斗篷是她的草丛,此剑是她的獠牙。
这是她的杀手锏。
然而蛇信剑刺了个空。
姜望出现在她的侧面,与她交叠小半个身位的地方。
直接长剑提起,寒光飙射,竟将她的舌头割落!
这已经是姜望第三次为瘟疫所扰,身体已经习惯,不再如最开始那么难熬。提前半息做出了反应。
而蛇骨面者所以为的位置,只是【花海】给她的误导。
“啊!呃!”
蛇骨面者剧痛仰身,却因为舌头被割掉,连惨叫也叫不完整。
姜望毫不犹豫,一拳捣在她的腹部,道元狂涌,寻找到她通天宫所化道脉之龙盘旋的位置,再精准地一剑贯入,将她的通天宫废去!
道脉腾龙之后,通天宫已经移位,不再停于脊柱海,而是在躯干海里遨游。m.χIùmЬ.CǒM
而直到这个时候,一柄细而尖锐的剑,才在姜望身后坠落!
原来蛇骨面者虽然被割掉舌头,痛苦不堪,但其人表现出来的痛苦,既是宣泄更是掩饰,就是为了遮掩蛇信剑转回的这一刺。
但姜望比她更快更果决,连这一点机会也没有给她留下。
直至此时尘埃落定,姜望才收剑入鞘,静静看着蛇骨面者在泥地上痛苦翻滚。
斗篷被她自己割裂落下,其人艳丽的面容具览无遗。
身材姣好,如山峦起伏,像一条美女蛇一般惨叫扭动。
虽则此时满嘴鲜血,痛苦不堪,反倒有一种残忍的美感。
姜望一直等她痛得没有力气再喊,没有力气再挣扎之后,才半蹲在她身前:“现在,我们聊聊?”
蛇骨面者以怨毒的眼神看着他。
姜望轻拍额头,恍然大悟般:“对不起,你叫得太惨,让我竟一时忘了,你不能再说话。”
蛇骨面者奋起余力往他扑来,似乎是想要咬他一口。
但被姜望一根手指便牢牢定住。
姜望的食指抵在她额头上,令她动弹不得。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有多惨有多痛,都不会令我心软。我听到过更痛苦的声音……那些声音……每一次都会出现在我的梦中。”
“所以我都不敢睡觉。”
姜望轻轻摇了摇头,自嘲道:“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他打起精神说:“你回答我的问题,我给你一个痛快。你是白骨道的人,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世上有很多让人生不如死的办法。即使是你们这种人,也不会想要尝试吧?”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姜望对她仇恨的目光视若无睹,直接一掌拂出一片空地来,然后捡回来其人的蛇信剑,将剑柄放进她手中。
“不要试图自杀,你知道在我面前你做不到。现在我问,你写。如何?”
“回答落于文字上,是三思之言。可以让你有时间思考。你可以选择说得更具体、更真实,也可以选择用谎言欺骗我。”
“我知道有些问题可能会让你死得更难受,比如问你白骨道十二神相秘法什么的,所以你放心,我会很有分寸的问。”
“当然,既然我这么有分寸,你就不能敷衍我了。只要你敷衍我一次,我就视为你不愿配合。”
他轻声道:“那么交易取消。”
他没有说交易取消后会怎么样,因为没有必要再重复后果。
有风吹过。
夏日的风也带着热意,但穿过山林枝叶而来此处,不知为何却有了些凉寒。
许是因为,走了太远吧?
在这片无人的荒地。
有疯长的野草,有不知名的夏花。
有一个轻声问话的清秀少年,和一个满身血污的艳丽女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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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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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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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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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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