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要说,姜望待蛛兰若很不一般。
就像刚才,鹿七郎正等着与他生死相搏,气血满溢的他,乘胜追击,有很大胜出的可能。
灵熙华更是被杀破了胆,孱弱如败犬,除之只不过一剑的事情。
而他还是不惜多走许多路,毅然决然地杀奔蛛兰若。
从一开始,蛛兰若就是他最想杀死的对手。
这个首要的击杀次序,在他心里从未改变过。
这份坚定,是超出了蛛兰若预计的。
整场战斗进行到现在,对姜望造成了最大伤害的,显然是鹿七郎。
姜望自不老泉中杀出来时,是术对灵熙华,神镇蛛兰若,剑指鹿七郎。
这攻击的轻重分配,似乎也昭显他的杀伤意图,明显视鹿七郎为最大对手。
可在视线的绞杀刚刚结束、神魂的斯杀还在进行时…此刻视野丢失,弦域还在,神魂厮杀未有更大波澜,身体仍然在战斗的惯性里。
他却骤然敲响知闻钟,折身踏云而来!
在如此近距离地看到那双赤金色眼眸时,蛛兰若才明白,刚刚才自死而生的姜望,在复原后的第一次出手,就完成了怎样漂亮的战术误导。
这个男人恐怕在先前濒死的那一刻,都在思考着战斗!
什么样的经历,才会锤炼出这样的杀星?
可惜飞灰不能再言语,血雨也不能寄托神思,生死有时就在迟来的一念里。
不老泉,知闻钟,持此二者,姜望自然横扫无敌。
紧急跌落的灵熙华,已是全无战意,顺着山道便往山上跑。
而边跑边惶急回看的他,只看到在漫天血雨下、溃散的弦域里,那纵剑远去的身影。
一道青虹,一闪寒光。
其人渺渺。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己方还有真妖降世,人族这个突然长了头发的和尚,在神霄世界仍是孤军。
停在血雨淅淅沥沥的山道上,他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跪了下来大口地喘息。
此时他分不清打湿了身上的,是天上的血雨还是自己的鲜血,还是惊惧的泪!
怎么才来?
鹿七郎反应过来时,一切已然来不及。
在知闻钟响之时,他咽下了根本赶不上的示警,整个被掀在半空、斩成了反弓状态的身躯,这一刻骤然回弹绷紧。
挽弓西北射天狼。
手持知闻钟,便是无敌吗?那羊愈召唤知闻钟时,我也曾想与之相斗!
为应对姜望追击所准备的剑式,在这一刻舒展于长空掠成一道惊电,劈在了姜望和蛛兰若迎面的战场。
但只赶上一缕飞灰,一道残影……
一场天降的血雨。
此时此刻气血全复、戴不老泉、握知闻钟的姜望,的确强到可怕。
气血全复,意味着这是巅峰状态的姜望。….随身携带不老泉,意味着这个姜望还拥有了极大的容错的可能…
在极其擅长搏杀的姜望手里,它不仅仅是容错的可能,还会衍生出无数的机会。
一如他以气血强压,以力破巧。一如他肆无忌惮地冲击封印,血染知闻钟。
而
手握知闻钟,则意味着在这样的
姜望面前,你再不能犯错一次。因为所有的防御,都挡不住那可怕的三昧真火!
骄,妖族失去了一个拥有无限可能的妖王。
诸神是应当悲泣的。
在这样的时刻里,整个神霄之地似乎也形成了某种哀伤的应和。
天愈低,云愈重。
那镇压万神海的金台,两个模糊的身影于这刻凝实了。
一者簪斜云鬓,宫装威仪。
一者长衫修身,面色清苦,与其说是洞彻世间真实的强者,倒更像个教书先生。
摩云城蛛弦,照云峰犬应阳。
受召之真妖,已降临此世间!
惜乎万神海分割山台与山腰处,此间看不得彼间。
金色的云海环山一围。
封神台就在万神海的正中心,诸神像环绕而朝。
如山岳缄默的巨猿神相,腰部以下都深入云海,一只猿臂仍搭在山台,手背整个被轰开了,露出那尊青铜巨鼎,和承载巨鼎的天妖法坛。
巨猿神相已死,神婴已灭,但这巍峨如山岳的神相若想要彻底消解干净,也不是三五个月就能结束。
可以预见的是,在接下来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里,这座神山上,都会有这尊巨猿神相攀山台的风景。
在巨猿神相的腹部位置,有一个一人高的豁口。
那是早先熊三思与灵熙华相继杀进去的通道。
若是目力不俗,就能够从这个豁口,看到其间晦暗的血肉万神窟。
此时的血肉万神窟,神力金海已枯竭,上万神龛已黯灭
。阴森森的血肉峭壁,似鬼巢多过于神窟。
就在封神台贯通两界、穿透天外无邪,两位真妖的姿态,在金台上彻底变得清晰的那一刻。
那晦阴沉的血肉万神窟内,骤然亮寒星!
此星亮起,神窟尽光。
整个晦暗的血肉万神窟一时间辉光灿烂。
那光芒甚至于满溢出来,自巨猿神相的眼耳口鼻炸出来…
一时有七道光柱,共舞长空。
这七道光柱明长短粗细各不相同,将天地之间相应的道则都扫荡了,而便化为七支巨大的金枪。
或钩镰,或虎头、或星棱、或龙牙,枪身皆有铭文,皆刻道则。
于是一起轰落封神台!
傲、妒、怒、惰、贪、馋、色,以巨猿神相之七窍为枪囊,天降此七罪枪!
什么天降血雨,直接被一扫而空。
什么万神浮沉,在这七支巨大金枪
落下之前,附近的神像已先一步开裂!
漫漫无际的万神海,仿佛都被这枪芒压下去了数丈,神力一层一层的漾开。….一枪欲杀两真妖!
一枪欲碎封神台!
这是毫无疑问的洞真层次的力量。念动法移,天地受命,万法本真,故为,真人!
说什么天地同悲,我无悲也,天地何悲?
我死之时天地悲,当我活着…天地晴雨,随我喜怒。雷霆风霜,即我心伤。
三品神临不朽,只是金躯玉髓、肉身不坏的伪不朽。真人即是返本归元,由假不朽向真不朽迈进。
所谓「洞真」,是洞彻了世界的真
他的成长,期待他的变化,等待生命自发的、顽强的演进,慢慢解决这个糅合过程里的所有问题。
而他在紫芜丘陵成长的每一步,努力攫取更强大力量的每一刻,都在帮虎太岁开拓他的道途。
直到今日…助其功成。
他是彻底的绝望了,以至于都无限地逼近洞真,也戛然而止。
只差临门一脚,可是那一脚迈过去,也是无用。
也只是从千劫窟的这一间囚室,换到另一件囚室。
也只是给予熊三思更多的观察,更多的灵感。
所有的所有,全都无用。
他在妖界的一切努力,都是一场空。
比一场空更糟糕!他以血肉为阶,为虎太岁铺设了走向绝巅之上的路。
他起的全是反作用,他的存在即是资敌。
所以那一刻他心已死。
这个艰难熬过许多痛苦的人,恨不得早一点杀死自己。
是真正的万念俱灰。直到他听闻齐国天骄之名。直到他听闻黄河首魁!
此前知晓蛛懿受了重伤,知晓天息荒原或有动荡。
知道那位天蛛娘娘是在前线战场受的伤,甚至也听到了师父姜梦熊的名字,但不知此战因何而起,也紫芜丘陵离前线本就遥远。
平日以寡言冷酷的形象行走,从不关心人族事务…
他也说不清是为了隐藏自己,还是为了避免失控,又或是单纯的逃避痛楚!
如今他在神霄世界里,已经看不到自己的任何可能。
但齐国黄河首魁这六个字,重新给了他迈出最后一步的勇气。
山河万里,后继者也。
这是他握枪的理由。
但是在元神即将成就、力量无限膨胀的关键时刻,他却骤然收敛了所有。
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封神台的波动,察觉到两位真妖层次的强者正在赶来。
故而他囚心锁意,让自己重归死态,只活枪尖一点。
这一点,只对封神台。
唯独如此,才能够瞒过真妖的洞察。
才有机会攫取最大的战果。
两位真妖一降世,他便以星火燎野原,由死转活。
在跨出最后一步的同时,念动法移,使天地受命,落下这天诛七罪枪!
无论是犬应阳还是蛛弦,都不能想到,他们受封神台就近征召,入阵神霄世界擒杀一个小小的神临…
却能在降世的第一时间,反遭袭击!….尤其是蛛弦。老祖退场后,诸方都认为蛛家已经没有什么竞争的可能。
她却对蛛兰若有十足的信心,认为凭其实力和城府,就算不能在天外无邪的神霄世界里贏得盆满钵满,也不至于一无所获地回家。
但她没有想到,就连让蛛兰若两手空空的回家,亦是一种奢求。
她明明已经近水楼台先得了月,受召踏进封神台,降临神霄世界。眼看着就能以真妖之力,完成老祖未竟之局。
可封神台穿梭两界穿越天外无邪,毕竟需要一点时间。
就是这在漫长生命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几息时间里,身怀绝巅神通的蛛兰
若…已死!
上原明珠破碎了,她只能在降世的过程里,眼睁睁看着!琇書蛧
她当然愤怒。
于是由这愤怒所引动的金钩枪,直抵心中怒火来。
七罪之枪,天诛其怒!
轰轰轰轰!
真妖元神翻覆天地,蛛弦掌为明,覆掌为夜。
一瞬间身内身外明暗变幻足有一千八百次。
如此终将杀至心头的道则之枪消磨。
那起来的手掌心,握住了一柄细剑,只是横剑一抹天地之间有裂隙,万物万事不可弥。
以道则碰撞道则。
七支从天而降的巨大的金枪,尽被削去了枪头!
那煌煌如金阳天柱的枪身,也在雷鸣般的轰响声里,一截一截的崩解。
神念一碰,与犬应阳便已经交换过意见。
蛛弦先灭心中火,再拦天外枪。犬应阳则长身一贯,什么都不理会,瞬间穿出神山去!
虎太岁大道已现,但这真妖层次的灵族为何偷袭?
是自主还是受虎太岁指使?虎太岁所图为何?
这些问题都留待后续。
他们受召而来,绝不能走了姜望,更不能让姜望带着不老泉和知闻钟逃走!
尤其对犬应阳来说,他更有一个绝不能拖延片刻的理由神香花海最有潜力的天骄,绝不可在他的注视下,陨落于神霄世界。
他追的是姜望,追的更是鹿七郎。
但一杆金枪正迎面!
长发张舞的熊三思,腾跃在耀眼的金芒中,好似一轮旭日出东方!
煌煌大日,照遍云海。万神倒伏,风雷皆散。
这是撕破长夜的第一缕光,是此时此世第一枪!
目光触及,便刺破目光。
神念接触,便撕裂神念。什么神通、秘法、三才、五行…
它带着粉碎一切的觉悟而来,而光耀一切。
生生将犬应阳截停,将之逼回神山,逼回万神海,逼回封神台上!
茫茫万神海中,金色的封神台上。
仍然是长衫男子,宫装美妇,仍然是感天应地,威仪无穷。
仍然是封神台征召、天妖降世的既定事实。
封神台的布置,跨越了神霄规则,穿透了天外无邪。
可是真妖降世已两息。
一步未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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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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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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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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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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