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黄昏到夜半,那饭店里的人始终都络绎不绝的,一直到了10点半,有服务员出来,在大玻璃上挂了个打烊的通知,客人才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关了一组灯,有清洁工再擦着桌面扫着地,服务员都围在款台前敲着计算器。夏雨熙在这个时候一撩帘从后厨走了出来。
魏泽轩从椅子上缓缓坐正,目光一直盯在夏雨熙的身上。
她看上去疲惫极了,脸色由于长期闷热脱水显得很白,走着路的样子好像双腿被灌满了水泥,魏泽轩想起来,她应该是在灶台前整整站了五个小时吧!
隐了隐心疼,他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人,看见她一边走一边解开了厨师服的纽扣,又摘掉了头上的高帽,而后身体一沉,就坐在了27号。
魏泽轩张了张唇,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是他坐过的位置,这种小小的巧合让他心下一动。
有服务员走过来和她聊天,夏雨熙仰着头笑的很甜,看得出来她很开心,眼睛都是弯弯的,还时不时用手遮挡了下唇畔,她的模样可爱又优雅,让看着她的魏泽轩也跟着笑出了声音。
那个服务员魏泽轩记得,为自己服务过,所以他们在聊着自己的事情吗?
早知道会出现这种场面,魏泽轩后悔他坐在那里的时候为什么没多和那服务员说几句话呢?
他一向不喜欢别人在背后议论自己,但如果是这种情况,他很乐意。
那饭店里,又灭了一组灯。
魏泽轩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下腕上的时间,已经十一点了,夏雨熙该下班了。
男人有些慌张的按开了车子的启动开关,他不能让夏雨熙看到自己,否则他这种偷偷摸摸的幸福感就维持不下去了。
原本,魏泽轩的到来是因为担心柳知歆会做出什么事情,可他却意外的发现以客人的身份吃夏雨熙做的饭,以这样的方式陪她下班感觉挺好的,虽不打扰,又像一直都在她的身边。
这天的夏雨熙心情也非常好,虽然很累但累的很有价值。
下班前张总和她说,因为这道菜被顾客认可,所以可以给她每盘1元钱的提点。她坐在末班车里算着数据:五个小时的工作,每小时大概可以做三十份炒饭,那么一个晚上下来就可以多拿到一百五十块钱。
一个月四千五,一年就是五万多,加上秘书的工作下个月就转正了,如果她节省一点的话,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就能还上那20W块钱。
只是……
夏雨熙挠了挠头,想到了和贺一唯租住的房子。那里虽然很大很舒服,但如果要把自己的母亲带在身边的话,是不是不太好呀!而且那个房租现在对夏雨熙来说负担的确重了,如果可以换一个小一点的公寓,从现在的房租里还能省出来两个人的吃饭钱。
普通人的生活都是这么琐碎的,但夏雨熙觉得比任何时候更有劲头。
因为债务,让她学会了精打细算,又因为整天的忙碌,她已经很少会想起魏泽轩的事情了。
明天是周末,她可以睡个懒觉,再去看看母亲,在那给妈妈炒几个小菜,两个人开开心心的吃完饭后,再去饭店上班。
她这么想着,便深吸了一口气。竟觉得11点半的地铁车厢里,空气里透着几分新鲜。
“小熙又来看妈妈啦?”住在隔壁的大叔出门扔垃圾,和夏雨熙笑着打招呼。
夏雨熙拎着两个蔬菜袋子也腾不出手,就欢喜的点了点头,“是啊刘伯,您吃了没有?一会一起过来尝尝我的手艺呀?”
老人和善的摇了摇手臂,而后看了眼那个门说道,“你妈好像没在家,你来之前没给她打电话吗?”
“没事,我有钥匙。”
夏雨熙吃力的扭开了房门,把两个袋子放在了门口的地上,而后舒缓着自己的手腕朝小客厅里东张西望。
母亲真的没在,而且看样子已经出去有几个小时了。因为窗户都是关着的。
她只有在出去很久的时候才会掩上窗,因为怕什么时候下雨,雨水会倒灌进来。
夏雨熙以为她出去找工作了,她之前和自己通电话的时候提过的。
虽然夏雨熙不希望母亲那么辛苦,可想想一个老人长时间待在家里也怪闷的,所以就没有阻拦。
像前几次来的时候一样,夏雨熙提着袋子直接去了小厨房,而后拉开冰箱的门,打算把买的东西放进去。
可冰箱是满的。
夏雨熙神色异样了一下,伸手从冰箱里拿出了一个瓶子。
密密麻麻的英文写着是关于心脏的一种保健品,产地为英国。她一看便知这一瓶大概在几千元的价值,这个牌子也是夏家落魄之前,母亲最喜欢的。
可她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就算有钱她又怎么能买到国外的东西?
夏雨熙放下瓶子又掏出了一些东西,马来西亚产的燕窝、日本的胎盘素……
她站在冰箱前扑朔了睫毛,毫无疑问,这些东西又是魏泽轩送的。
魏泽轩又来过了吗?以朋友的身份就给了这些?他怎么不直接把母亲接回去住呢?那样不是什么麻烦都省了?
夏雨熙固执的把所有东西都翻了出来,在橱柜上排了一排,而后把自己带来的那些便宜的青菜都塞进了冰箱里。
她看似平静,可心里藏着怒气,而后按照之前的计划,开始清理鱼,拨弄蔬菜。
这时,不远处的房门一开,方静华走了进来。
夏雨熙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了过去,她必须要问一下母亲,为什么还要接受魏泽轩给的东西。
“小熙,你来了呀……”
“妈,你……”
夏雨熙的话刚开口,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她向前一步靠近了母亲的身体,而后鼻子吸了吸。
好大的一股烟味,但她的母亲心脏不好,是从来不抽烟的。
“妈,你身上为什么有这么大的烟味?”
对于不吸烟的人来说,这个气味会显得特别敏感,但有一种情况除外,那就是长期浸泡在二手烟里的人,是感觉不到自己身上有气味的。
女儿的问话,让方静华紧张了一下,她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而后扯着身上的褂子闻了闻,“是……是吗?”
夏雨熙看清了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而且又在这三两秒的时间里发现了其他的问题。母亲身上的衣服看上去皱皱巴巴的,头发也出了一些油渍,尤其是这个本就不再年轻的女人,一旦休息不好的话,脸上的纹路就会特别的清晰,而且她眼下是乌青着的。
狐疑着,夏雨熙又问了一句,“妈,你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吗?去了哪里?”
方静华张了张唇,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这样的反应更让夏雨熙觉得不对劲。
“你该不会是……”
“我找了个工作。”方静华突然说道,“我这把年纪谁会要我啊,白天的班儿根本找不到,所以就在晚上去给人家打扫打扫卫生。”
夏雨熙的心咯噔了一下,“哪里会有晚上的班?”
“不就是那种灯红酒绿的地方吗?清理清理包房,扫扫厕所什么的,那都是男人去的地方,有些烟味不也正常?”
这话让夏雨熙的心一下子没有了防备,她痛苦着拉起了母亲的手臂说道,“辞了吧,不要去做那些事情,我能养得起您的。”
方静华这才微微露出了笑容,看得出来她真的很累,累到连挑一下眼皮都带着倦容,“没事啊,妈这几年什么苦没有吃过,虽然这活挺遭罪的,但工资不错,我就想着趁现在还能折腾折腾,帮你还点债务,要不那20万得还到什么时候?”
她进门的时候,夏雨熙是气愤的,但此刻她只觉得对母亲亏欠很多,那些接受了的礼物已经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夏雨熙搀着母亲的手臂朝房间走去,“您别这么想行吗?让我觉得我这个女儿实在是太不称职了,其实我现在的工资不错,养您是一点问题没有的,而且我已经开始找房子了,等下个月咱们就从这里搬出去,所以您把那工作辞了吧,就好好的享清福行吗?”
上床前,方静华和蔼的拍了拍女儿的手,就缓缓的闭上眼睛睡了,只是她什么都没说。
母亲的辛苦,让夏雨熙说不出任何责备的话。
她重新回到小厨房,利落的做了饭,想到母亲一个晚上都没有休息应该非常累的,她把做好的饭菜用盘子盖住放在了茶几上,就这么安静的走出了那个房子。
夏雨熙不愿意看到现状,只能让自己更勤奋一些,这天明明是周末可以休息一下的,可她还是提前了三个小时去了饭店,多三个小时的工作就是九十块钱,尽管少的可怜,但还得干。
一如往常,魏泽轩周六也来了这个饭店,因为是休息日,他比平常的时间来的早了。wWW.ΧìǔΜЬ.CǒΜ
几乎刚刚在27号台坐下,她就看见了匆匆进门的夏雨熙。
男人心里惊讶了一下,紧忙拿起手机看了下上面的时间。
她怎么来这么早?
正逢夏雨熙朝这边望了一眼,魏泽轩反应极快的一俯身,把自己的身体藏在了桌子下边。
她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但一转眼那桌前空了。
夏雨熙小手拍了拍自己的头,难道她最近太过忙碌,出现幻觉了吗?居然会觉得自己在这个地方看到了魏泽轩。
心里一笑,因为她知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魏泽轩把头扎的很低,额头上青筋乍现,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脸也因为倒空红了一片。可他不敢抬起头,因为不确定夏雨熙还在不在那里了。
直到有一双帆布鞋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先生,您丢了什么东西?”
魏泽轩这才心里咒骂了一声,缓缓的坐正了身体,他先是用手臂挡了自己朝门的半边脸,而后又把西服的领口竖了起来。
直到他发现门口处已经没了夏雨熙的身影,这男人才尴尬的扯了扯颈下的领带,微微昂了下巴。
“哦!”服务员看清魏泽轩尊容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凉气,“VIP先生?”
是的,自从前一晚魏泽轩在这个快餐店里豪刷了两千块的现金后,他这个传奇的人物就被服务员起了个响亮的代号。
有点崇拜,也有点挖苦。因为没人会在这种店里买长期饭票,也没有哪个客人连个发票都不要就直接交钱走人。
“先生,您还是要虾仁炒饭吗?虾仁的口感可是和昨天一样的哦,你不能再说不新鲜了。”
魏泽轩一歪头,“你们工作时间调整了吗?”
“诶?”服务员被问的一愣,而后听这位客人改口说道,“还是虾仁炒饭,两盘,拼在一起上来吧,记得让你们厨师多赠送点虾仁。”
依旧是难以捉摸又挑剔的人啊!服务员一翻白眼转身,“知道了。”
尽管魏泽轩把就餐的时间无限的延长了,可一顿饭最慢也不过一个多小时,他只能离开后又坐进了车子里,从下午四点钟开始,漫长的等待着夏雨熙下班的那十几分钟。
那些餐厅里来来往往的人头,像是没有规律的,飘舞在电视机里的雪花,让人看得渐渐萌生了困意。
待魏泽轩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车子里已经是漆黑的一片,马路上是昏黄的灯光。
他一下子坐正了身体,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下腕上的时间,还好,这会儿才十点,他没有错过和夏雨熙隔窗相见的机会。
当男人慵懒的目光朝那扇玻璃窗望去的时候,正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饭店的门前驻足,那个人朝门里东张西望的,像是犹豫不决要不要进去,又像是再找什么人。
突然,魏泽轩挺直了背脊,他嘴里低语了一句:“柳知歆?”
真的被他猜中了,这个心机颇深的女人是不会放过夏雨熙的,她就这么耐不住仇恨?不过两天的时间就又来找麻烦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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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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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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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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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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