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跌得很重,很疼……
蒹葭是被一股凉水扑到脸上时,才悠悠醒转过来的。
醒过来的时候,能觉到手臂很疼,那种疼是被勒紧的疼,不用去看,凭着肢体的感觉都能知道,自己的身子被悬吊在某个地方,然后,昏迷的时候,整个身子的重量都由手腕承受,勒到现在,自然会很疼。
可,再疼,至少,神智是恢复了清醒,她的目光仍空洞地凝在某处,能瞧到,跟前的人,穿着黑色的靴子,凭着四周的感觉,应该是在一艘船上。
“呵呵,醒了?”耳边是女子刻意放温柔的声音。
她不用抬头,都能听出是谁的声音。
“玲珑?”
“不错,虽然眼睛瞎了,还很聪明。正是我,美丽的钦圣夫人。”玲珑的手勾起蒹葭的下颔,让她的脸与她的相对,纵然,任何人看到玲珑现在的这张脸,都要倒吸一口冷气,可,蒹葭却是没有。
她只是继续无神地将视线定格在某一处,脸上除了些许讶异外,没有任何其他的表情。
本来玲珑的脸可以称得上清秀可人,但,现在一条长长的,从眼角往下,一直蔓延到嘴角的疤痕,将这份清秀完全的抹杀,那是一条看上去,才刚刚愈合的疤痕,正因此,即便上了伤药,却还是这样的狰狞,只叫人和惊悚联系起来。
是坠落的时候,被海中岩石坚硬的棱角所伤吧?
而,一个女子,若容貌被毁,她心底的恨更会爆发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吧。
思绪至此,果然,玲珑用力地捏紧她的下颔:
“正是我,您卑微的宫女,玲珑,还没有死——你没死,我又怎么舍得死呢?”
对于这个即便经历过死亡,仍执迷不悟的玲珑,她还能说什么呢?
再劝?
没用的,冥顽不灵的人,用劝说,只是耗费自个的精力。
而她对玲珑做的,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所以,干脆省下自己的力气,只缄默不语。
“怎么了?不想和我说话,啊?”玲珑语音转厉,另外一只手,顺手就是扇了蒹葭一个巴掌,她真的讨厌这种自视清高的女子!
往洛州行宫来的路上,她在船后嬉水时,曾是为了能看到前面那艘楼船顶上看戏的西陵夙,当西陵夙每回朝这边瞧来时,在那么一瞬,她真的以为西陵夙眼底有的是自个,可,后来,她才知道,西陵夙一次又一次若有似无的将眸光飘来,睨的始终是那一人,那只在舱室内,并没有出来的蒹葭。
也在那时,她失望到了极点。
家没了,连本来有婚约的丈夫也没有了,她剩下的,只是一个做宫女的卑贱之命。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所以,她想看到素来假惺惺,却依旧好命的蒹葭的下场是被西陵夙抛弃。
所以,她应允初到洛水行宫,便这么去做。
可到头来,还是有男人甘愿为了蒹葭去死,伤到的还是仅有她一个人。
在被海浪卷走的刹那,她以为必死无疑,可,天不亡她,当一块岩石狠狠割过她的脸颊时,她也顺势紧紧抱住那块赖以救命的岩石,再一步一步,爬了上来。
于是,终是能在今天得到这样一个好的机会,狠狠折磨眼前的女子。
“你羞辱我的目的都达到了,还想再听什么呢?是想听我求饶呢,还是想听我唾骂?”一针见血地说出这句话,蒹葭的唇边嚼过一抹哂笑。
以前的蒹葭是不会露出这种笑意的,但,那仅是蒹葭这个身份不会罢了。
玲珑因着这句话怔了一下,只这一怔,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接着,有人打开舱室,随之进来的人,却是让蒹葭一惊的。
其实,她不该惊讶,当玲珑出现在这,她已然该想到,是和谁有关,此时,不过是再次印证罢了。
奕翾推着奕傲进得殿来,见着眼前的情景,仿似比蒹葭都要惊讶:
“玲珑,你怎么可以这样!快把奕茗放下来。”
玲珑还没有反应过来,奕翾早松开推扶奕傲的手,几步走到蒹葭跟前,问玲珑要了钥匙,亲手把缚住蒹葭的铐子松开,接着,示意跟随她进来的两名女子上前,扶住蒹葭。
“玲珑,我和你说过,锦国覆灭的事和奕茗无关,你怎么还是不信呢?”
“公主是大度的人,可玲珑伺候公主这三年,有些事却是瞧得清楚,若真的锦国的事和白露公主无关,那为什么,白露公主会嫁给坤帝为妃呢?况且当初出兵锦国的翔王也为了白露公主,不惜和觞帝闹翻,试问,多年的兄弟情分难道都抵不上一名外人,可见,白露公主在坤国两位最有权势男人心中的位置。如此,让玲珑能怎么想呢?公主嫁给坤帝,是忍辱负重,为了解救皇上,可她呢?她却是为了——”
“够了,玲珑,事关声名的话,你怎么可以胡诌呢?”奕翾喝断这句话,回首瞧向不发一言的蒹葭,“妹妹已经吃了太多苦,如今连眼睛都看不见,倘若说,以前真有什么,今日这样,却也是够了。”
是说她善恶终有报吗?
蒹葭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扮演她的呆滞反应,目光集结在某一处,却并不瞧向任何人。
而奕傲也没有说话,仅是目光深邃地瞧着眼前一幕。
玲珑恨恨地噤声,奕翾瞧了一眼玲珑,道:
“你呀,我知道你的忠心,以后切不可自作主张了。”
“是,公主。”玲珑应声退下。
奕翾一并将身后所有下人退去,蒹葭也从扶住她的女子手里抽回手,让那两名女子跟着一起退下。
随后,奕翾走到蒹葭身旁,叹了一口气:xiumb.com
“我不知道玲珑会把你锁起来,但这次,妹妹能够得救,也是玲珑率领的小船队意外发现。妹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会掉到海中呢?”
蒹葭的目光始终保持在一点的位置,其实,保持这样的姿势很累,但,再累,却不会影响思维的转动。
她该说什么,难道说,是和西陵夙一起掉在海中的?那样的话,岂不是又给奕翾什么话柄呢?
退一步讲,虽然是和西陵夙一起掉入海中,以西陵夙的心计,难道会让自己落在奕翾的手中?
所以,眸光流转,只轻声道:
“喜房突然爆炸,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掉到海里。”
她身上的服饰虽已不是喜服,可她是吐血回了房中,若是褪去繁重的喜服,也无可厚非啊。
而,她想,假若西陵夙没有被奕翾所擒,奕翾要的,应该也是她的这句话吧。
果然——
“喜房真的爆炸了?他,竟是连妹妹都不放过。”奕翾的话里有的是唏嘘,接着,她看向奕傲,“父皇,您说的是对的,西陵夙他根本不是人,时至今日,他宁愿牺牲妹妹,都要皇甫奕的命。父皇,女儿错了,女儿委身给西陵夙,实是情不得已,可,女儿并没有愧对锦国的列祖列宗。”说罢这句话,奕翾将衣袖捋起,那洁白的玉臂上,守宫砂赫然在目。
西陵夙竟然没有临幸过她?!
这次,蒹葭是震惊的,夜夜留宿,竟会一次都没有临幸?
其实,对她,又何尝不一样呢。
只是,两种不临幸,意味或许是不同的。
她,彼时,不过是一枚棋子。
而奕翾呢?该是出于一种尊重,还是不忍亵渎呢?
不论是哪种,她没有想到的,是西陵夙对奕翾的感情,从什么开始,变得那么浓深。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啊,奕翾,是名闻天下的美人,那个男人又不好色呢?
纵然是帝王,都不例外。
包括,她的父皇,奕傲。
而此刻奕傲只扫过一眼奕翾的手臂,徐徐道:
“为父清楚,你很孝顺。可,眼下,不管坤国、觞国战况怎样,我们都没有胜算。”
“不,我们有!”奕翾忽然开口,接着,她几步走到奕傲跟前,跪伏于地:“父皇,儿臣斗胆问一句,让觞帝都垂涎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那样东西,是否能让锦国重整声威?”
奕傲显然没有想到她会问出这句话,所以,在明显的滞了一下后,将脸别过:
“没有什么秘密,觞帝留下为父的命,为的,只是奕茗。”
蒹葭能觉到奕翾眼角的余光随着奕傲的语音甫落,射向她时,是那般地冷冽。
可,她却是习惯了。
她只是在这时,忽然有些担心一个人来,一个,她本不该再去担心的人。
“父皇,儿臣没有其他意思,儿臣只是想趁这机会,重新让锦国振作起来,毕竟,眼下,觞国、坤国相争,哪怕不分胜负,都会两败俱伤。”
“为父没有什么好告诉你的。为父有些累,想回房休息一下,至于接下来的一切,由你做主就好。”奕傲有些黯然神伤地说出这句,睨向蒹葭,“茗儿,来。”
蒹葭站在原地,并没有动,她现在是瞎子,假如能看到奕傲,再走过去,倒真是奇怪了。
“父皇!为什么,你的眼里永远只有奕茗?哪怕她做错再多,你的心底都仅有她?”奕翾再克制不住,质问出这句她原本永是不会说出的话。
“什么意思?”奕傲的脸色一沉。
“父皇,我们的国家是怎么覆灭的,您最清楚,您能说,真的和她无关吗?不是她把敌人引进我们锦国的吗?”
奕翾直截了当地问出这句话,假如说,当年的事还有谁最清楚整个来龙去脉,无疑就是她的父皇,锦帝奕傲!
这,也是她一直想问出的话。
“请父皇回答儿臣啊!”见奕傲迟迟没有回答,奕翾不由又逼了一步。
而,此刻,若有人注意到蒹葭,定能发现她的嘴唇在瑟瑟发抖,她的手心在无力的握起。
是的,无力。
当眼前再次浮现过三年的那一幕幕场景,有的,仅是无力。
“不,和茗儿无关。”奕傲终于答出这句话,“甚至,若不是茗儿,为父早已死在莫高窟。”
奕翾的眼底是震惊,接着是失落:
“算了,儿臣不问父皇了。儿臣早该明白,从她出现的那天开始,父皇就不再是儿臣的父皇。父皇的心里有的,只是她!”
到了现在,父皇都明显偏袒奕茗,她还有什么话说呢?
枉费她,在觉察出云麾将军暗中调了一队禁军名义护卫,实际只是监视她时,洞悉喜宴不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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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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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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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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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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