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玉臂轻抒,反弹琵琶,叠音渐出,引得台下那一众纨绔子弟纷纷叫好。
那雪花似的封赏便往老鸨那飞去,只为求得下一个点曲的头筹。
而西陵夙只是看着、笑着,却并不打赏一次,仿佛,他来,不过是为了喝那一盏香茗。
但,蒹葭却是瞧得出,他的目光始终若有似无地凝在女子身上,这样的专注,是她从来不曾看到过的。
微微的,心里忽然有些许的不舒服。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突然不舒服。
她看着桌上几盘小点,虽是青楼的东西,倒也做得精致,或许是饿了吧,毕竟将近一天的时间,她几乎没有用过东西,他是男的,自然比她捱得住饿,何况,又是秀色当前。
她执起筷子,慢慢用着最靠近跟前的菜点,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她不想抬起头去瞧他,去瞧下面的盛世浮华。
但,越不想的事,便越容不得她逃避,她听到雅间外有叩门声,接着,老鸨的谄媚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这位爷,您点的嫣红姑娘到了。嫣红啊,可还是清官人呢,这几日才登台献艺,瞧爷也是第一次来,可真有眼光。”
他点了嫣红?
蒹葭费力地咽下口中的食物,拿起香茗过去喉口间的味道,她真是吃得傻了,连他什么时候点的都不知道。
不过,这关她什么事呢?
仅是个像太后的女子,又不是太后,自然,不是她真正的主子。
可,他对一位像太后的青楼女子都上了心?难道——
她不愿再想下去,只将那一杯茶悉数地灌了下去,压住心底一些不该有,却不期而至的思绪。
“唱一曲满庭芳罢。”西陵夙悠悠说出这句话,他俊美的容貌,哪怕不经意地一瞥,仍让不慎和他目光在空气中对上的嫣红,晕红了脸,坐在雅间内,轻吟慢唱了一曲满庭芳。
那一晚,西陵夙让嫣红上来,只点了这一曲。
在嫣红唱完后,西陵夙并没有说什么,仅是起身,带蒹葭离开青楼。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做,除了打赏了不菲的银票。
走在夜灯满上的街道,蒹葭依旧拿着扇子,亦步亦趋地跟着西陵夙,直到,西陵夙停在一间客栈:
“今晚不回去了。”
他断然说出这句话,终是把蒹葭神思漂游的状态拉回,几乎没有思考,她脱口而出一个‘皇’字时,已被西陵夙稍回眸,淡极冷极地一笑:
“难道,你以为,我会带着你宿夜不归?”
是啊,她是什么,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
不过是他用来试探什么的一枚棋子,连在她跟前掩饰都不屑的棋子。
倘若说,以前,还有些许疑惑,今晚,他的举止分明已告诉她确定的答案。
即便刻意回避,都不得不娶面对的答案。
只是这一次,是他第一次在她跟前,没有自称‘朕’。
“夜深了,是该早些回去,也免得家人担心。”她轻柔地对上他的这句话。
月华如水下,他有着比皓月更让人心动的俊逸外表。
可,这样的帝君,是爱不得的。一如,月亮高高在上,却始终太过清冷,没有太阳的灼热。
唯有让自己淡然,心,才不会疼,也不会失……
按着原路折回谷底,一路行去,他没有牵她的手,只是沉默地走在前头,当然,即便她走在身后,他眼角的余光仍是能瞧到她的。
晚上有个好处,就是这小镇民风淳朴,很早,大部分人家就都熄灯歇息了,也使得路上的人并不多,蒹葭借着夜幕遮掩,瞧她的人更是不多了。
一直走出小镇,雇了马车送到离那座山不远的地方,马车夫好心地说了一句,这里入了夜人烟罕至,可得当心着点。
西陵夙笑着付了银子,只戏谑地指着蒹葭,说她其实并非是人。清冷的月光拂在蒹葭本来太过白皙的脸上,加上美得不像凡尘女子该有的眸子,倒是把那车夫骇得接了银子,就驾着马车离开。
西陵夙十分开心,第一次爽朗地笑起来,是的,爽朗。在宫里,他纵然是一直笑的,却总是没有这般真正地笑过,从唇边一直漾进眼底的笑。
她凝着他,发现失态时,方局促地低下脸去。
“好好跟着朕,指不定,这荒郊野外,有什么歹人,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恢复自称‘朕’,率先步上山去。xiumb.com
“是。”她应声,拉起裙裾,才能跟上他渐快的步子。
一路行至山下,竟连驻守的禁军都是没有的。
蒹葭当然不会知道,一切都是西陵夙的安排,她又怎会瞧得到西陵夙嫌碍眼的禁军呢?
山路很黑,树影摇曳间,加上这份寂静,其实,是让她有些胆怯的。
“怕了吗?”他突然沉声问了她这一句,好似洞悉了她的畏缩。
“臣妾……”她想说不怕,但,这两个字在舌尖绕了大半圈,却还是说不出口。
“呵,这世上,哪来什么鬼神,若有,也是你心里臆想了,才会吓到你自个。”他嗤笑了一声,稍缓了步子,让她能紧跟在他身后。
而靠得那么近,或者听了他那句话,她忽然发现,哪怕前面的路再黑,都不那么令人心悸了。
好不容易爬到来时的那条小路,她有些气喘吁吁,他停了一下,还没有开口,她已紧跟着走了过来,接着,是她吃疼的低唤了一声。
就着月光瞧去,是他走错了路,这条路旁,栽种着一些短小的荆棘,他穿着靴,踩下去,不至于有什么,想起她穿的是丝履,待要喊她绕开走时,她倒是跟得紧,一脚就踩了下去。
不过,她唤疼,也是第一次。
回身睨向她,她犹豫地想继续走,但明显那荆棘的刺透过丝履,扎进足底,是疼痛得紧,她走了一步,还是滞在了原地。
“谁让你们出来的,退下。”忽然,他开口斥出这句话,她这才发现,原来,她和他身边一直跟着一队禁军。
想来也是,毕竟他是帝王之尊,怎会独自出去,身旁没跟个人呢。
只是,这队禁军确是隐藏得好。
“坐下,如果不想明日走不了路。”他见那队禁军继续缩回暗处,指着一旁的山石,道。
山石就在她身后,只需往后一坐,便成了。而他却半蹲了身子,扯去她的丝履,就着淡淡的月光,将那足底的一根尖刺拔了出来。
他的手势极快,甚至都不觉得疼,那根刺就出来了,她的脸晕红着,第一次,被男子将足握于手心,始终是有些羞涩,何况,她走了这大半日的路,足底出了些许汗,不知道是否会有些什么其他的味道。
这么想时,他已放下她的莲足,声音里带着哂笑:
“爱妃以后记得在履底搁些香料。”
果然——
她的脸红得愈发厉害,却骤然被他抱起,他手上的伤虽然早就好了,可这么抱着,总是不妥的。
她想说些什么,他却让她噤声,大踏步地朝里行去,待走到小路那,才把她放下,瞧她忍疼侧身走了过去,又接着抱起她。
而她脸上晕红,变得烫灼,她拼命将自个的脸埋底,他一直抱着她,走回谷底。
谷底,除了先前那批禁军外,一切没有任何异常。
然,浸泡温泉的诸妃,却是出了事……
温泉不知什么原因,变得分外烫灼,使得诸妃没有浸泡成温泉,意兴阑珊地纷纷回到各自的院内,一直到晚膳,本等着与帝君共进晚膳,因着帝君迟迟不归,变成了诸妃伴着太后草草用了晚膳。
当西陵夙带着蒹葭出现在甬道那端时,即便,诸妃都各自回了院落,却也有徘徊在院内不死心的,譬如言妍就是其中一位。
那样恩爱的场景落进言妍的眼底,无疑是添堵的,她嘴角冷冷勾起,一拂衣袖,便进得室去。
蒹葭低垂着脸,才要请安后,回到自个屋中,突然西陵夙一手揽过她,看似暧昧十分地附在她耳边:
“今晚,陪朕罢。”
他暖暖的气息在她的耳边萦绕,可,她却没有像以往那般脸红,只是抬起倾世无双的眸子,眸底掠过一丝异样的神色,轻声:
“是。”
她柔顺地任他拥住,其实,在他说出那句话时,越过他宽广的肩膀,她瞧见,长乐院中,那一抹孑然而离的身影。
是太后。
回身,不再去瞧太后的身影,她不要去想这些了,否则,她怕,她真的没有办法尽好自个的‘本分’。
依在他的怀里,其实,一直有种很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是那么熟悉,带着温暖,带着悸动,却隐隐有些不安。
难道,她真的对他动了感情么?
这个念头浮起时,她在他怀里用力地摇了一下头,这一摇,明显是失态的,而他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更快地将她带进翱龙院,隔去外面所有的视线。
太后风初初收回目光,身后是玉泠关切的声音:
“小姐,皇上安然回来了,您早些安置吧?”
“哀家只是担心蒹葭是否安然。”太后冷冷说出这句话,想转身,却一步都难以迈开。
“是,小姐是担心蒹葭,奴婢说错了。”玉泠也是从小伺候太后的,自然知道主子的秉性,也知道那些过往。
“玉泠,哀家是不是错了?”风初初在回到室内,只剩她和玉泠时,忽然问出这一句。
“小姐没有错,如果有错,也是那些负了小姐的人有错。”
太后闭起眼睛,猛然摇了摇头:
“无论他做什么,哀家都不会难过的,都不会。”
话纵是这般说,泪却是掉落下来,一颗一颗溅落在衣襟,犹如断线的珍珠,落地,却终是碎去,再无迹可寻。
“小姐,早些歇息,您如今的身子可是要保重啊。”
太后深深吸进一口气,将眼泪悉数逼退回去,神色恢复傲然,只在唇边勾起弧度:
“哀家明白。这太后的位置,只有哀家坐得。其他人即便产得下帝嗣,都是没有命活到那一天的。”
这一语,有着血腥的残忍,而,在不远处的翱龙院,西陵夙甫进室内,就倦倦的瘫坐在榻上,等到宫女进来伺候洗漱,邓公公第一个发现,皇上仿似感染了风寒,额头烫得紧。
一时间,忙传了随行的院正来瞧。
西陵夙从小到大,除了数日前受伤外,一直都甚少染病,也正因此,这一次的发病来势汹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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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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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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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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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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