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换上中衣,门外传来喜碧的叩门声:
“娘娘,皇上有赏赐给娘娘。”
“进来。”她系好中衣的带子,半倚到榻上,仿似准备就寝。
喜碧端着一个小小的瓷盒,呈给蒹葭后,遂躬身退出室内。
拿起这个小小的瓷盒,打开,里面是乳白色的膏体,熟悉的香味,正是昔日太后曾赐给她的缎颜膏。
唯一不同的是,太后所赐的缎顔膏包装精美,而这个,仅是用最简单的白瓷盒装了,完全不像是贡品。当然,这也不该是贡品,太后赐下她缎顔膏时,为了让她知道这份贵重,喜碧曾说过,阖宫里也唯有太后得了三盒。
源于,是当年被灭的锦国特贡。
不过,即便不解,她是知道,这缎顔膏极其好用,上次蜜蜂蜇的地方,只涂了两次,就痕迹全无,如今对这胸前的烫伤,功效应该也是不错的。
他用赏赐的名义,赐给她这缎顔膏,是为了弥补方才的失态么?
不去多想,揭开衣裳,将缎顔膏细细抹在胸前,那红肿的地方便迅速消退下去,她没有系紧衣裳,反正宫女都被她摒退,只半开衣襟,睡到榻上。
但,这一次,却是让半夜来访的男子窘迫得匆匆返身离去。
正是那面具男子,他没有想到,这个丫头竟然就这样半开了衣襟睡着,露出那赛雪欺霜的玉肌,让他借着面具的遮挡,都抵不去脸上的滚烫。
哪怕,他和她不是没有过水下的肌肤相亲,可,却还是没有办法直视这样的旖旎。
返身得太匆忙,连跃过窗台如此简单的事,都让他险些失手。
不过,她涂了缎顔膏,那就好。
他不希望她的身上留下一点点的瑕疵,从小,她是这么爱美的女子,瑕疵,无疑是对这份美的亵渎。
窗外,月朗星疏,明日,该是一个大好的天气。
在这个晴朗的日子里,帝君西陵夙将会和诸妃一起往靠近行宫的温莲山浸浴温泉。
一大早,言妍就打扮整齐出得院落,粉嫩嫩的宫装,配上精心打扮的妆容,她带着期待,在外面的花苑里绕来绕去,目光却偷偷瞧着上围的院落何时出来仪仗。
“哟,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言容华啊。”奚落的声音响起,苏贵姬由霞儿扶着从柳荫中走了出来。
“参见贵姬。”言妍忙福身请安。
“言容华其他不早,这,倒是早得很呐。”苏贵姬话中带话地说。
此次入宫的四位世家千金,除了范挽被禁足,不能承恩之外,唯独言荣华没有被翻过牌子,虽然有着些许原因,但,不啻是让言容华至今位分没有被晋外,更让宫中拜高踩低的宫人在她跟前阳奉阴违过。
当然,也添了今日,苏贵姬的话料。
“是呢,嫔妾确实起来得早,贵姬有了身孕,怎么也这么早起来?今日是去温泉,嫔妾听说,怀了身孕,是断断不能下温泉的呢。”
言妍好歹是尚书令的女儿,自幼也是娇生惯养的主,又岂听得了苏贵姬的冷嘲热讽,哪怕,苏贵姬的位分在她之上,今日说得亦是实情。
避暑行宫之所以让诸妃都心怀期待,因为来了这,就意味着可以和帝君有更多的相处机会。
至于温泉浸浴,更是这种期待中最为让人脸红心跳的事,源于,整座温莲山山顶仅有一池温泉,这也使得,帝君不会和嫔妃分池而浴。
历代帝王在浸泡温泉时,随幸嫔妃的事亦是时有发生的。
所以,这个对于言妍是契机。
对于苏贵姬,无疑则因着身孕,将失去这份契机。
而苏贵姬先讥讽她,她自然不会忍气吞声。
“是啊,本宫今日确是不方便浸泡温泉呢。多谢容华提醒了。”苏贵姬除了嘴角抽搐了一下,眉眼间没有见一分的愠怒,源于,有另外一件事,会让如今的她,无论碰到多么让昔日的她容不下的事,这会子,都容得下。m.χIùmЬ.CǒM
即便,稍后,看着西陵夙相携蒹葭出现在甬道的那端,言妍的脚不自禁地轻跺了一下,她仍不露声色的随后面出来的安贵姬、胥贵姬纷纷福身请安。
眼见着,新入宫的,因为侍寝,都被册为和她同级的贵姬,这,对她来说,才是个最警醒的危机。
抬眼瞧去,西陵夙拥着蒹葭,蒹葭小小的脸倚在西陵夙的胸前,笑得甚是娇俏可人,以前这个蒹葭做宫女时,她就知道,会是个威胁,没想到,这么快就就兑现了。
真的好得不灵坏得灵,譬如她有了身孕,满打满算会晋位分,却没有晋。
心下这么想时,只瞧见海公公吩咐太监牵来一匹汗血宝马到西陵夙跟前,西陵夙极其温柔的一笑,欲待让蒹葭上马。
蒹葭有些害怕,抖抖索索不敢上去,西陵夙干脆先行上去,然后一提蒹葭娇小的身子,把她揽于怀内。
“皇上,钦圣夫人怀了身孕,这骑马恐怕是不便的。”太后不知何时也走出院落,在一旁劝道。
“无妨。昨儿个,朕就答应她,带她往这行宫的其他地方转转。毕竟,正因怀了身孕,葭儿是不能浸泡温泉的。”西陵夙话里有话地堵住太后的话。
葭儿,多动听亲昵的称呼啊,于是,蒹葭只嗫嚅地说:
“那也是皇上自个说,温泉泡腻了。”
这话带了几分的暧昧,更带了不少的挑衅,对其余诸妃的挑衅。
这,本来就是她该做的。
她眉眼含着娇羞,余光却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已平身的诸妃,当然,亦将诸妃脸上的神色收在眼底。
苏贵姬表面无动于衷,袖笼下的手却看得出,是紧握的。
言妍不假脸色,一张粉嫩嫩的脸被气得撇了嘴。
胥雪漫虽还是笑意盈盈,那笑俨然并非是纯粹的笑。
唯独安子墨没有丝毫的表情,肃然地站在那。
她并没有看太后,所以忽略了太后眼底一丝别样的情愫。
“你个促狭的小东西,还来数落朕的话?”西陵夙一手持着马缰,一手拧了一下蒹葭的鼻子。
本来,完美的演绎,该是蒹葭羞赧地躲到他怀里,可这一拧,却只让蒹葭急忙抽身,执起丝帕,呛咳起来。
虽有些煞风景,但并不影响,西陵夙叱马慢悠悠离去,撇下一众诸妃的‘潇洒’。
随行只带了几名禁军,毕竟这里隶属皇家的行宫,守卫是森严的。
马儿缓缓地走着,一点都不颠簸,倚在他的怀里,也很舒服。
不知道还要走多远,她放松为了配合演戏而紧绷的神经,将脸稍稍离开他的胸襟,不知道他今天熏的是什么香,淡淡的,很是好闻,就着鸟语花香,她不自禁地闭上眼睛。
以前在家,她特喜欢在暖融的大太阳下眯眼小憩,今日这般,竟仿似回到了家乡一样。
与其僵硬地坐着,不如打一会瞌睡,反正背对着他,他也不会瞧到,待到了地方,他一下马,她就会知道。
随着马儿的摇曳,她的发髻因着只用一支碧玉簪盘起,此时,垂下些许的发丝飘拂在她洁白的脸颊旁,更添了清丽的秀色。
西陵夙策马朝温莲山底部行去,沿途花草萋萋,芬芳清新。
待到谷底,他准备策身下马时,却发现,怀里女子竟已是小憩了,可,即便这样,她的螓首还固执地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贪睡的女子不少见,可在他怀里却仍能睡得着的,或许,唯有她了。但,睡着仍不忘保持距离的,或许,也唯有她了。
他本可以径直下马,动作一大,她也就醒了,可,瞧着她安然静好的样子,他竟不忍惊醒她。
只任由马在那草坪深处,兀自低头啃食,一众禁军在一旁候着。
极目眺去,这里,依旧和幼时一样,是难得的世外桃源。但似乎,今年才六月,这草,不如往年的翠绿,反倒有些黄萎。
是啊,小时候,他虽然年纪不大,因为其母受宠,得以常随先帝御驾来此避暑的。
那个时候,他会一个人到这处山坳的谷底,看着这些不知名的小花小草,享受难得的,属于自个的时光。
只是如今再来时,他不再是皓王,而是坤朝的帝君。也不能独自享受,身后,必须是要跟那些禁军的。
当然,还有怀里这个,配合她演戏的人。
不止演给前朝看,后宫看,也是演给那一人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正午的太阳火辣辣地炙人,身后的禁军虽将华盖遮住他的头顶,但仍热气逼人,而怀里的女子终于动了一下身体,然后慢慢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并非是以往和他独处时,冠冕的言辞,只是嘟囔了一个字:
“热。”
原来是被热醒了。
是啊,他怕她睡得太熟,摔下马去,于是,搂得她确是有些紧,这样的温度,加上紧拥,连他都热,更何况是她呢?
但,他好像竟是忽略了这份热。
是由于眼前的景致让他沉迷。
还是——
“皇上?”她突如其来惊唤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低下目光,正对上她有些惶乱的目光。
是她睡糊涂了,还是他长得像修罗呢?
六宫嫔妃,没有哪个会用这样的目光对着他。
“怎么,朕的爱妃睡舒服了?”这么想时,甫出唇的语气也是不自然的。
“皇上,臣妾——”
听语气,是他对她之前说了什么吗?然后,她真的睡着了,浑然不知?
窘迫,局促,不安,都不足以形容她此时的心情,她埋怨自个怎么会认为打个瞌睡不会被发现的。
“你是失仪了。”西陵夙松开拥住她的手,“下马。”
“是。”她看了一眼马,犹犹豫豫地莲足想踏上马蹬,却碍着他九龙金靴占据着那一边的马蹬,她根本没有地方可踏。
但,就这么跳下去,她也不能。
毕竟,如今,在他跟前,在那些禁军跟前,她是怀了身孕的。
犹豫间,只听得他鼻中冷哼一声,已然翻身下去,不顾她仍在马上,朝前走去。
她总算是可以踏到马蹬,她怯怯地踏上去,然后学着他的样子,转身,但她不是他,这样一转,只让她吓得把手抓住马垫,一足踏在马蹬,一足腾空。
而那马的马鬃被她不小心牵到,嘶鸣一声,眼见要撒腿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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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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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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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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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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