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兄长是屠了城不错,但到底那也是他们先屠了大楚的城,他们也不过是一报还一报而已。
然后等着南暄意他们反击,那他便也会成为刽子手。
所以,她还在期待着什么。
她心中知道,那是她隐忍不发的爱慕,是终其一生都不能有的感情。
如今,她所需要做的就是挥剑斩情丝,忘掉与他有关的一切,说她是懦夫也好,逃避也罢,她只想做回她的大燕长公主,明和。
她沉默下来,聂言也跟着沉默。
手边的茶已经冷掉很久了。
久到刚一靠近,便能察觉出一股子的冷意,在这暮春三月。
最先打破僵局的还是聂言,他抿了一口手边已经冷掉的茶:“刚才我们说的话,你应该已经全部听见了吧?”
她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垂在身前的长发之中,的确已经混进了几根白发。
不多,却尤为扎眼。
“看来果然是明泽公主自作主张。”聂言笑,有些意味不明。
“自作主张也好,但是我授意也罢,总归这件事是我同意的。”似乎是下了什么觉心一般,她赫然抬头,直直的看着聂言,似乎在用那双眼,诉说着自己的决心。
聂言将茶盏放下,笑着看向她:“你确定吗?”
“那可是你的记忆,也有可能是你这辈子最珍贵的东西,你真的舍得随手丢弃吗?”
“我先是大楚的公主,其次才是姜曦禾。”她将手指弹着茶盏的杯身,声音不大,却声声都响在了他的耳中,“如果我还留着这次的记忆,我不确定,下次见着他,我是否会舍得选择站在他的对立面。”
“聂先生,再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分开的时间太长,也到了合的时候了。”她笑,“而我不愿意成为大楚的千古罪人,你明白吗?”
明白的。
这是作为大楚的公主,唯一的骄傲。
所以他答应了,替她封锁记忆。
她从那以后开始,只是一个从未出过临安的公主,作为一个为大楚而活的公主。
至于那张鲜活的脸,早就被她抛弃在了黄沙白骨之间。
姜曦禾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人静。
身边的男子呼吸绵长,而她头上冷汗涔涔。
她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遗失了多少的记忆。
她侧身而眠。
屋内有散窗子没有关好,清风徐徐涌来,将她身上的汗意,吹散了不少。
伴着清风明月,她再一次入眠。
燕楚止战。
这好像是意料之中的事,又好像是意料之外的事,不过好在整个天下都安定下来,再也没有半分金戈之声。
也是在今年的暮春,她的父皇替她指了一门婚事。
她的驸马,复姓延陵。
她曾在御书房的内室中,悄悄见过他一面,是所有女子都心仪的郎君,温和有礼,相貌不错,家世干净,那时候她也曾幻想过。
直到新婚之夜,他表妹的出现,将一切的幻想全部打破。
第二次藏在御书房中的内室中见到的人是玄阑。
他沉默内敛却让人无比的安心,只是那时候的她,对着所有的男子都抱有敌意。父皇将他赐给她,让她带回了府,做了她的贴身侍卫。
可那个时候,整个公主府的人都以为玄阑是她养的面首,因为不好说出口,才推托是侍卫之流。
那时候,关于她的事,整个临安传的沸沸扬扬的,她的驸马有次出去后,被众人嘲笑,怒气冲冲的回了府,直奔了她的院子,最后是被玄阑给提着扔出去的。
那时候,她从未想过有一日,玄阑会真的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只是最后,直到玄阑死在她的面前,她都从未有机会对着他说上一句或者半句情话。
再后来,楚国国破,她成了那人的俘虏。
“主子,你今天的精神好像都不太好。”玉楼沏了一壶安神的茶端上来,给她倒了一杯,“这茶有安神的效用,主子您尝尝?”
她接过浅尝了一口,味道的确不错,比之前几日在聂言那里喝到了药茶,这个茶的确好喝了很多。
她推来窗子,让阳光照了进来:“如今已经是午时了吗?”
“是的,主子可要午睡一会儿?”玉楼又问。
姜曦禾摇头,提起了桌案上的笔,沾了沾墨:“你们……不是殿下他们去哪里了?”
“听说是有事,太子他们已经离开而回春谷了,大约晚上方归。”
“嗯。”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干脆就扯过一本心经抄了起来,抄到一半,聂言来了。
她让玉楼重新泡了一壶茶来:“聂先生难得来这里一次。”
“自然是为了重要之事而来。”他笑呵呵的坐在椅子上坐下,将手中的两包药放在了桌案上,“一会儿让你的侍女拿下去将这些药给煎了。”
玉楼听了忙不迭的就将药给抱了起来,递给了另一名侍奉的侍女。
姜曦禾沉思了一会儿:“不知聂先生还要准备多久?”
“准备什么?”聂言好奇地看着她。
姜曦禾拧眉:“自然是我前几日找聂先生所说的那些。”
“那些?”聂言呵呵一笑,“殿下这几夜可有做梦?”
姜曦禾有些凝重的看了他一眼,慎重的点头。
“那你可觉得梦中真实?”聂言又问。
“嗯。”姜曦禾继续颔首,沉吟了片刻才道,“很真实,好像真真切切的发生过一样,只是很混乱,我不能分辨出到底什么才是真的,什么才是假的。”
聂言有些狐疑的挑眉:“不知殿下可否详细的说上一说。”
姜曦禾将玉楼挥退,将那些梦中的所见所闻,一一挑着重要的事,详细叙说。
听罢,聂言凝重的皱着眉头:“不应该啊!”
“你所言的那些事,根本就没有发生过!”聂言摇头,“你及笄没多久,就代替明泽公主去了大燕和亲,哪里来的驸马?而且如今燕楚和睦相处,又怎会开战?可如果这个记忆不对,偏偏你却记起了,你第一次封锁记忆时候的样子,为何会如此?”
聂言不知。
她亦不知。
气氛一点一点的凝重下来,还未做多久,聂言便起身告辞,神色匆匆。
一连几天,她都没有再见到聂言,也没有见到南暄意和姜淮晋,好像两人就这般凭空消失了一般,陪着她的除了玉楼,就只有大白和小白。
她趴在大白的身上,替它顺着毛,没多久就见着小白突然精神抖擞的起了身,一个健步就往外冲。
没多久,就在门口听见了小白长啸的声音。
她一抬头,就瞧见了风尘仆仆的南暄意。
“让你久等了。”他微笑着走近,将她从大白的身上抱了起来,“这些日子如何?身子可好些了?”
“还不错。”她回答,尽量让自己忽视掉他有些灼热的目光。
可是他却不容自己回避的将她的头重新扭了过去,钳着她的下颌,就吻了上来……
末了,南暄意才将她放开,抵着她的头;“你的事,我已经听聂言说了。”
“曦禾我很高兴,也很担心,我既然希望你记起,有希望不要记起,可这份记忆,是你我共有的,我还是不希望你彻底将它忘记。”
她看着他,话中的意思不说百分之百的明白,却也明白了一小半。
沉默良久,她才缓声说道:“你的意思是,我晚上所做的那些梦,全部都是真的吗?”
“是真的,全部都是真的,曦禾说出来你可能会不信,但的的确确它们都是真实存在的,谁也不能抹去,唯一的区别是,今生你是我的妻,唯一的妻。”
“再也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
她有些不可置信。
她的手有些抗拒的推搡着他的肩:“那玄阑是谁?我是谁?”
“你是姜曦禾,大楚的明泽公主,玄阑是你的侍卫,也是我。”南暄意捧着她的脸,很认真的一字一句的和她说着。
姜曦禾摇头,显然有些无法接受:“可聂先生说,我今生并没有什么驸马!也自然没有什么玄阑!”
“是,你的今生没有玄阑,只有南暄意。”
“那玲珑是谁?”她的手依旧撑在他的肩上,一双眸子,几乎都要滴出水来。
“玲珑是你,是十三岁的你,你孤身一人,潜伏在了大燕的军中,成了我的贴身侍女。”南暄意一一给她解释,“那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我说过,我会娶你的,一定会。”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姜曦禾将头抵在他的肩上,“我是玲珑,也是姜曦禾,可你不应该是玄阑!我也不应该有别的驸马!”m.xiumb.com
“今生,我们只有彼此。”南暄意摸着她的脸,“曦禾,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吗?”
“第一次见面?”姜曦禾喃喃自语的念着,眸色突然开始恍惚,渐渐地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切都没了知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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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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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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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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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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