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晴刚表明了态度,此番自然要有行动,忙堆起个宽容大度的笑容道:“快让徐妹妹进来!”
便见徐莺儿穿了件桃红色绣花夹袄,下着水红色散花裙,高高梳起了妇人发髻,一副新婚小妇人的娇俏喜庆模样,向蒋晴躬身行礼道:“贱妾莺儿给四娘子请安!”
徐莺儿心中很是发憷:看昨日这位四娘子的态度,显然对她这个妾室难以接受,甚至可能恨之入骨。故而今日依例前来问安,她其实做好了忍辱负重的准备,不晓得接下来要承受什么样的责难和折磨。
熟料眼前的四娘子根本变了个人儿似的,赶忙将她搀起来,拉着她的手热络道:“徐妹妹不必多礼!昨晚天色昏暗没仔细看,今日一见,端的是千娇百媚、闭月羞花,真乃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四郎真是艳福不浅呐!”
她这话说得程俊都有些别扭:你可是我娘子,怎么语气好像是我的狐朋狗友似的呢?
徐莺儿亦被她夸得莫名其妙,心中有百般狐疑,却也只能低头羞赧道:“娘子过誉了,贱妾蒲柳之质、生性蠢笨,岂能及得上四娘子之万一呢!”
“徐妹妹不必谦虚,”蒋晴依旧热络,“昨日睡得可好,屋子住着可还习惯?缺什么吃穿用度的尽管来跟我说,我让秋月去替你置办!”
不等徐莺儿反应过来,蒋晴又转头对程俊教导道:“人家姑娘毕竟年轻娇嫩,你需多爱怜娇宠,可不能对人家逞狠用强!”
程俊忍不住翻个白眼:这语气非但像狐朋狗友,简直都有老鸨子的意思了,“都说了,我跟她根本没有……”
熟料他话未说完再度被打断,便见个婆子喜气洋洋地进来,进门便道:“四郎大喜!徐姨娘大喜!老奴这就将合欢帕子给夫人送去过目。”
“什么合欢帕子?”程俊不解,却见那婆子手上正捧着一块素白绢布,上面一片殷红如桃花瓣落,煞是显眼。
程俊蓦地反应过来,当下气得直跳脚:“这……这哪来的?我明明……”
婆子笑道:“好叫四郎和四娘子知晓,咱们国公府的规矩,凡是姨娘进门,小洞房之夜必铺合欢帕子,也是讨个吉利。徐姨娘冰清玉洁,实在可喜可贺,老奴这就给夫人报喜去!”
“这……我……”程俊简直无语问苍天,深觉这下愈发说不清了。倒是蒋晴落落大方地唤杏儿给婆子打赏。
婆子得了赏钱眉开眼笑,拜谢之余又提醒道:“按照规矩,四郎和徐姨娘要去向夫人磕头行礼,莫要误了时辰才好!”
徐莺儿忙垂眸称“是”,蒋晴见程俊正皱着一张苦瓜脸发愣,不禁推了推他,嗔怪道:“还不快带着徐妹妹去向程夫人行礼,得了便宜还想卖乖不成?”
装,你再装……程俊被蒋晴的态度搞得有些恼火,索性对徐莺儿冷喝一声:“你!跟我走!”便抬脚出了门。
徐莺儿便向蒋晴行礼道:“贱妾告退!”
“去吧去吧,莫耽误了时辰!”蒋晴一脸热情地将徐莺儿送出门,就差挥着手帕喊“祝你们婚姻美满幸福”了。
目送徐莺儿亦步亦趋地跟着程俊走远,蒋晴这才卸下满身的演技,长舒一口气,揉揉笑酸了的脸颊,感觉颇有些疲惫。
桃儿见人都走了,赶忙张罗着给蒋晴摆早饭。杏儿凑过来很是不解地问:“姑爷纳妾,姑娘当真不生气?”琇書蛧
蒋晴被她问得愣了愣:似乎谈不上生气,只是觉得心口突然空落落的,仿佛有一部分东西被人挖走了似的……
蒋晴按了按心口,却故作无谓道:“世家子弟么,哪有不纳妾的,没什么可生气的。”
杏儿愈发不解:“那姑娘昨日很生气的样子,还不让姑爷进门?”
蒋晴对这小丫头的不依不饶很是无奈,“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昨日生气是我错了,我还跟他赔不是了呢。”
杏儿不可思议:“生气还有生错了的?”
“自然是有的。”蒋晴索性跟她讲明白,“世上的生气,分为合理的,与不合理的两种,合理的生气,叫做愤然抗议;而不合理的生气,就叫做无理取闹了。姑娘我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不会做无理取闹之事的。”
杏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暗想自家姑娘如此通情达理,姑爷却喜新厌旧,成亲不过半年便忙着纳妾,果然世间男子都是薄幸的白眼狼。
程俊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突然顿住脚步。身后的徐莺儿原本有些跟不上他,一溜小跑气喘吁吁,此刻骤然刹不住,险些撞在了程俊身上,忙惶恐告饶道:“四郎赎罪!”
程俊揉了揉鼻子,压低了嗓门,冲徐莺儿冷声质问道:“那合欢帕子是怎么回事儿?!”
徐莺儿羞赧得耳根通红,低声道:“四郎赎罪,那是妾的婢女红儿割破手指……”
程俊不耐烦道:“我是问你为何要干这样的事儿!”
徐莺儿被叱得眼圈一红,眼泪直打转,揶揄开口:“四郎,妾虽是完璧之身,却终究是出自风月之地,如若不出此下策自证清白,日后如何在国公府立足?求四郎垂怜!”
她如此说,程俊才悟出了这合欢帕子的深意,不禁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心中却暗自叫苦:你倒是自证清白了,小爷我的清白却被你毁了,让我如何向那臭婆娘解释?
“我为何要生气?”
蒋晴很奇怪,为何人人都要来问她对程俊纳妾之事是否生气。
醉月楼内,蒋晴的态度倒让程处弼很是意外。
程处弼早已听说了昨日母亲和大嫂张罗,替程俊纳妾之事,也听说了蒋晴一言不发、愤然离去,想必对此事很是不满,连带着对程俊自然也怨恨不已。
对于他们夫妻之间的龃龉,程处弼自是乐见其成,面上却劝慰道:“四弟毕竟年轻,且是个跳脱没常性的脾气,偶尔图几日新鲜也不足为奇,待到他新鲜劲过了,自会想起弟妹你的好来。”
蒋晴望天“呵呵”冷笑一声:“他念不念我的好,我还真不在乎。”
程处弼听得心中一宽,正想试探她是不是真的对程俊不甚在意,熟料她又翻个白眼补上一句:“毕竟世家子弟么,哪个不是朝三暮四、吃着盘里的望着锅里的,这本就是男人的秉性。”
程处弼讪讪地摸摸鼻子,笑道:“弟妹这话,打击范围也太大,至少愚兄我就是个洁身自好之人。”
你?蒋晴暗自腹诽:只怕你是过于清高,一般女子都看不上眼罢。“本是我岁勉阁的家务事,倒烦劳三哥挂怀了。”不想再跟他扯这些八卦,忙不迭将话题拉回来,“不过三哥若有闲暇,咱们是不是先谈谈酒楼的事?”
“好啊,弟妹命人将大堂悉数拆了,想必已有成竹在胸?”
“确有些想法。”蒋晴便将昨日已成雏形的构想说给程处弼听,“如今东西贸易往来频繁,众多胡商千里迢迢来到长安城,西域文化方兴未艾,长安城从世家子弟到平民百姓都以着胡服、坐胡车、跳胡旋舞为风尚。我们不妨趁此风潮,开设一家‘西域文化主题餐厅’!”
程处弼眼前亮了亮,随即又疑惑道:“何谓‘主题餐厅’?”
蒋晴叹了口气,只得耐着性子将昨日给程俊讲过的特色文化优势、目标客户定位等理念,又给程处弼讲了一遍。幸而程处弼比程俊理解能力强得多,听过一遍就抚掌赞道:“弟妹果然高屋建瓴、见解独到,愚兄佩服!”
蒋晴忙谦虚一句“不敢当”,又道:“特色文化不能徒有其表,必须渗入酒楼的方方面面,例如从装潢、家具,到菜式、服务,都要体现出西域特色,才能让食客有良好的就餐体验,来了还想来。”
“装饰摆设都好说,”程处弼蹙眉道,“只是这西域的菜式……恕愚兄见识浅薄,除了烤羊、胡饼之外,还真不清楚西域有何美味佳肴。”
在大多数长安人心目中,西域胡人都是没开化好的猴子,手脸黑乎乎、口中叽咕咕,吃东西也是生熟不论,跟茹毛饮血的化外野蛮人没太大区别。
蒋晴笑道:“据我所知,西域胡人擅烤食,做得各色烤肉鲜美无比。恰巧,我在庄上时认识一个人,此人半生在关外居住,最擅长做胡食!”
“哦?”程处弼大感兴趣,问道:“不想庄上还有这样的能人,此人是谁?”
蒋晴笑道:“此人名唤武大,恰是王五叔的小舅子,如今正在太平镇上开一家朝食铺子,生意很是兴隆!”
蒋晴早已盘算过:烤羊肉串放在贞观年间,也算是独门秘籍。此技术她必须教给一个信得过之人。武大夫妇忠实可信,又有做胡食的经验,实乃不二人选。
且她一直觉得,武大做了半辈子生意人,如今屈居个小镇子上卖朝食,实在有些屈才了,恰可以借此机会将他调到长安城来,也能给自己添个心腹手下。
程处弼眼眸轮了轮,笑道:“既是弟妹推荐,自然是信得过之人。那就一切由弟妹安排,需要出钱出人手,尽管来跟我说!”
蒋晴忙颔首道:“既如此,便仰仗三哥大力支持了,我定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什么婚姻什么爱情皆是浮云,唯有埋头搞事业才是正道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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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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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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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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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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