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什么窍?”程俊不解。
秦五郎挑眉笑道:“想要见识清倌人们的万千风情了?”
“一群庸脂俗粉,有什么好见识的!”程俊不屑道,“今儿兄弟带你们去见识点儿高雅的!”
三人熟门熟路来到平康坊金玉楼门前,便见门边不知何时挂起一副色彩斑斓的偌大图画,上绘七彩祥云朵朵,还有身着彩衣的仙女各舒广袖,在彩云间飞旋起舞,煞是好看。
程俊盯着那图画上浓墨重彩描绘的“飞天舞”三个大字,暗忖:这就是那婆娘口中念叨的什么……海报罢?
他正想着,早有识相的小厮迎出来冲三人作揖笑道:“三位少郎君今儿来得巧!咱们店里的姑娘们刚排了新的歌舞,那真是精彩绝伦、美不胜收!”
说着,将三人引入店内,熟门熟路地寻他们常坐的二楼雅阁落座,又安排下点心和香茶,三人便见昔日里空落落的戏台,今日装饰一新,垂下了几道深深浅浅的纱帘,纱帘四角挂着几盏硕大灯笼,隔着素纱透出融融的光,将整个舞台映衬得缥缈梦幻,犹如仙境。
程俊在舞台四周寻觅熟悉的身影,一旁沈二却和秦五郎笑道:“弄得还挺玄乎!”秦五郎道:“这看戏听曲儿跟寻姑娘是一样的,徒有个好模样没什么用,得有些真本事,才能留得住回头客呢!”
正闲聊着,忽见戏台上陡然变黑,却是几个小厮拿黑布遮住了灯笼,再亮起时,那戏台上的纱帘后面,已多出了几个婀娜的身影。
这一幕跟变戏法似的,让满堂的看客在小小惊叹之余,迅速静了下来。便见纱帘后骤然亮起一轮皎洁白月,月前八个丽人,各执琴瑟琵琶、丝竹管弦等乐器,隔着纱帘冲台前盈盈一拜,虽说只能看见个影子,已是美不胜收。
丽人行礼拜罢,便各自坐下来,随着一阵悠扬洞箫响起,乐声齐奏,犹如高山流水般悠扬。
在婉转清悦的乐声中,一个歌姬手持红牙檀板,启唇唱起: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
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
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这声音不算清脆嘹亮,甚至带着几分沙沙糯糯,却胜在悠扬清越,由琵琶声打底,与洞箫声一唱一和,袅袅而出,让戏台下的听众们不禁屏息凝神,静听这天籁之音。
歌姬手敲檀板唱完一段,忽然洞箫声与歌声同时落下,琵琶声铮铮鸣起,犹如白雨跳珠般的明润。但见台前的纱帘缓缓升起,现出帘后八位丽人的真颜:各个身着轻薄摇曳的青色素纱衣裙,宽大飘逸的衣袖上,又用宝蓝色的丝线绣出春水般缠绵弯绕的纹饰,愈发显得玲珑精致。
丽人各着月白色中衣,却用萱草黄的宽边绣花腰带,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纤腰,腰带上各点缀不同的丝绦、璎珞,随着弹奏乐器的轻颤在腰间跳跃摇曳,似误入凡间的精灵,在出尘脱俗的气质中增添了一点灵动。
八位丽人,八套华袿飞髾,看似风格如一,细品来却各个不同,各有各的亮点,各有各的风情。
看客们正惊叹于这八位出尘脱俗,犹如在天宫幻境中奏乐吟唱的瑶池仙姬,却忽见那如同瑶池仙境般的戏台上,竟是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细雨绵绵如丝,洒在八位奏乐丽人的身后,亦溅湿了她们的广袖裙摆。她们身上的素纱衣裙本就轻薄无比,被雨滴打湿,便贴在了玉臂皓腕之上,凝脂般的皮肤在纱衣下若隐若现,引人遐想非凡……
饶是大唐贞观年间民风开放,女子们早已以“粉团半掩疑暗雪、慢束罗裙半露胸”为美,露的理直气壮习以为常,但正所谓露不如不露,不露不如半露半不露,似这般半遮半掩、欲说还休的湿身侑惑,着实让台下的男子们都忍不住口干舌燥,心痒非常。
正当众看客都在心底默默期盼,让这雨下得再大些,将台上仙子们的衣裙打湿得再彻底些,可偏不遂人愿,台上出现了几个手持青色油纸伞的舞姬,在如丝细雨中翩然起舞。舞姬们亦是青色的素纱衣裙,却显然比歌姬穿得更加清凉,纤腰玉臂一览无余,倒也弥补了看客们的遗憾。
此时,红牙檀板歌姬的柔美嗓音再度响起,唱的却是: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在瓶底书刻隶仿前朝的飘逸。
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
她的歌声愈发缠绵绯则,伴着淡淡的哀愁,仿佛融化在那如丝的细雨之中,一时间歌声、乐声、舞蹈、油纸伞和绵绵烟雨,撑起一个天青色的江南,将众看客一齐笼罩进一个似幻而真的梦境之中……
随着琵琶奏出最后一段幽怨浅殇的旋律,又戛然而止。台上台下一时间竟鸦雀无声,台下众多看客目光如痴如醉,迟迟回不过神儿来。
直至台上灯笼悉数亮起,一众歌舞姬齐起身向台下行礼致意,众看客这才如梦方醒,鼓掌叫好之声如雷鸣般响起,险些掀翻了金玉楼大堂的屋顶。
沈二和秦五郎两个看得双眼灼灼放光。沈二啧啧叹道:“这可真是……真是……”他张了好几张口,忽然沮丧骂道,“他娘的!这也太好看了!好看得老子都恨不能吟两句骚诗出来赞她们一赞!可惜老子又想不出来!”这种词穷的感觉让他很是窝火。
秦五郎目光黏在歌姬的背影身上,直至人家悉数回后台没了踪影,才意犹未尽地咂嘴道:“没想到,这蓝不蓝绿不绿的裙子穿在小娘子们身上,倒比那些红啊粉的,更妩媚动人!”
程俊鄙夷地瞥他一眼,骄傲宣布:“什么蓝不蓝绿不绿,这叫天青色,懂不懂?你没听方才歌姬唱的‘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这天青色的丝罗十分难得,只有烟雨天才能染得成,自是别有一番那种……”他想了半天,也不起蒋晴说得“杏花微雨、沾衣欲湿”这般高雅词儿,只得自行脑补解释,“那种湿漉漉的风情!”
沈二和秦五郎用力点头,简直不能再赞同:“嗯!湿漉漉最有风情!”
程俊显摆完,便继续用目光在看客中来回搜索,心中暗忖:那婆娘为今日的歌舞花费了多少心思,还自封什么“艺术总监”,歌舞姬们排练时几乎日日到场,怎么独今日不见了踪影?
然不等他寻到蒋晴的身影,戏台上一阵清悦鼓点声响起,台下看客们历经方才的歌舞洗礼,对接下来的表演满心期待,迅速安静下来,上百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舞台上徐徐升起的纱帘。
然纱帘升起,却不见表演者身影。空旷的戏台上,一轮柔美圆月背景下,只孤单单摆着一只踏节圆鼓,鼓面不过一尺宽度,鼓身白色绘青纹,四边镶瑞兽银吞口,坠着八只小巧的银铃。
看客们一时疑惑,秦五郎更是急吼吼敲桌:“美人呢?美人呢?”
仿佛听见他召唤一般,戏台上方垂下两条宽大的青莲色丝帛飘带,飘带底下结成花团模样,一名青衣罗裳,面覆薄纱的舞者,足踏丝帛花团,手挽月白琵琶,如同九天仙子般飘飘而来,在空中盘旋了两圈之后方徐徐落下,莲足轻灵一跃,已婀娜立身于踏节圆鼓之上,怀抱琵琶轻舒广袖,向台下施施然行了一礼。
台下的看客们饶是见惯了燕乐软舞,却哪里见过这等天外飞仙般从空而降的阵势?一时间惊为天人,竟连鼓掌叫好都忘了。
但见台上的舞姬发挽飞仙高寰髻,俊俏的额头上一抹殷红点金的花钿,花钿旁绣眉如新月,一双漆黑的明眸犹如月下清泉。再往下却是寻觅不得,被一袭珠帘面纱遮住了如花美靥,然她一双明眸顾盼生姿、灵动无比,已是令台下的众看客心驰神往。
舞姬礼毕,望着台下一群心旌摇荡的看客,绣眉轻扬,嫣然一笑,抛下个如春水缠绵的媚眼,忽而抱琴转身回头,留下个娉婷婀娜的后背,这一个转身,台下竟传来一片嘶嘶抽气之声,看客们觉得自己的魂儿被勾了一勾。
舞姬上身着贴身的短衣,水蛇般纤细的腰肢裸露在外,下身却是天青色的轻纱灯笼长裤,翩跹飘逸,裤口用丝绦收紧,露出一双光裸的纤纤玉足,小巧如花瓣似的指甲上涂着殷红丹蔻,忽而抬起,在踏节圆鼓上轻轻一点,发出“咚”的一声清响。
这鼓声正是个讯号,台下的乐班子顿时吹拉起来,悠扬的乐声响起,舞姬高擎玉臂、倒挽琵琶,和着身前的一轮圆月翩然起舞。身体软如云絮,双臂柔若无骨,青色广袖翩跹,脚下步步生莲;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手中琵琶正如点睛妙笔,在她纤纤玉手中转、甩、抱、擎,一派流水行云、娇若惊鸿。
台下的看客们不由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一眨都不敢眨,唯恐错过了分毫。明明见她玉足轻踏步步升尘,可那薄如蝉翼的衣摆,配上明艳飞扬的丝带,却营造了一种振翅飞翔的错觉,让人感觉这舞姬不是在圆鼓之上舞蹈,而是足踏青云扶摇而起,遨游起舞于太虚之中,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依稀翩跹奔月的嫦娥。
在乐曲的高潮部分,舞姬越舞越快,衣袂翩跹、发丝飞扬,跟着如初夏夜雨般急促的鼓点不断飞旋、飞旋……最终,在最后一声鼓落时戛然而止!www.xiumb.com
摆出最后一个“奔月”的造型,舞姬暗自轻舒一口气,匀了匀急促的呼吸,起身怀抱琵琶轻折莲腰,向台下行了一礼。
不料,待她礼毕起身,台下却是鸦雀无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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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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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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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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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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