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那孔,目光凝聚而下,触及头脑里一直挥之不去的那人,我笑了。
高城,我来了。
他依然蜷曲着身体,手肘挡住了面部,看不到他的样子。从呈露在外的胳膊上斑斑铁条印子看,在此之前他已经无数次撞击那铁笼,那是被电流烙下的痕印。
我强令自己从他身上移转目光,费尽千辛万苦到这里不是为了来瞻仰他此刻的狼狈,而是寻找陆续口中的契机。首先我必须得寻找能够打开这个铁笼的机关,因为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锁一类的东西,就好像它是全闭口的,但我知道一定不是,否则高城是怎么进去的?一定有什么特殊的窍门可以将这铁笼张开再闭合。
沉寻了半刻,我从衣兜里摸出手机。这里面与外界连通的信号极弱,但陆续在短程范围内建立了局域网,并且将几人的手机都用蓝牙连接上,这样只要我们离得不远,就能相互之间可以沟通。
对于阵法我或许能用画影来破,但对于这类高科技的东西我没有陆续见多识广,只能寻求帮助。简单描述情形后就按了发送,几秒之后上面显示发送成功。等了约半分钟,陆续回复过来:将铁笼的近照拍下传过来。
我将手机摄像头对准了孔洞,轻按键钮,等照片呈现于屏幕时,怔愣住。不知什么时候底下的高城姿势已经变换,他的手肘放了下来,仰面而躺,血红的眸如锐利的箭一般直射向这处。按下发送时手指微颤,一点点挪开手机,再度将眼贴近。
空白的世界,扭曲了的空间,他在铁笼之内,我在石层之上,三米多的距离,恍如两个世界。多想伸手轻抚那双眼,多想张开双臂将他拥抱,可我只能沉顿地趴在原处,将所有的痛像纸片一般揉烂了,塞进心中的防空洞。
掌中似感震动,我却移不开目光,直到他将脸再次挡住,又恢复原来蜷缩的状态。不能确定他此刻是否神智还清醒,但感觉他看见我了。眼睛酸涩,微微抬起移转向手机屏幕,凝着那上面一长段话有片刻的恍惚,等反应出那意思时心神震骇。
陆续回复过来的短信应该是许玖的口吻,这样写的:夏竹,我把你发的图片传给成晓了,她说楚高城此刻的血眸像及了一个人,那人就是她丈夫盛世尧。而盛世尧曾经双眸通红时,就是差一点入魔时。所以这些人的目的,很有可能是想用某种药物将楚高城催化成魔。你不要冲动,他们正在赶过来,盛世尧不是普通人,他一定有办法能救楚高城。
催化成魔?这个世界怎可能有魔?我看是这些人成疯魔了。
等等,我又仔细将那信息看了一遍,凝定那一句话:盛世尧曾经双眸通红时,就是差一点入魔时。颤着手指一个字一个字敲上去发送:人真的会入魔?等待回复的时间很煎熬,心慌意乱到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着,关于盛世尧这名字,我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心情,因为之前那段对话,莫名就对他信服,所以也更加感到害怕。
若我认为世间不可能事变成了可能,那么拿什么来说服自己说高城不会有事?
迫切求取答案,但等了很久那头才回复过来:夏竹,成晓那边暂时联络不上了,我没经历过所以不敢肯定,但曾听聿哥说过:魔是一种意念,是人心所向。当某种强烈的欲念盖过一切,人的神智完全湮灭时,也就成了魔。
所以所谓的魔,在于高城此刻心智是否被湮灭?那个罗刹不是说我能压制高城潜伏在身体内的狂性吗,是否只要我到他身边去,就能阻止这一切?
铁栏是做成长格状的,每个等分都是长约五十公分宽约十公分,长度上可以,但宽度上比起我现在的缝隙还要小。我看了看自己萎缩了的手脚骨骼,假如再缩进一点或许能够钻入那铁笼内。问题是铁笼外有人,要如何把人引走?
手指去摸手机:“能帮我把底下的人引开吗?”信息编辑完却没发送,这个要求是在把他们往火堆里推。相处短暂,或许陆续脾气不好,许玖神神秘秘,而疯子经常疯疯癫癫,可他们三人却都是热心肠的人,加上疯子对我无厘头的“情意”,这条信息发出去了,他们真的会不顾危险来帮我。
砰!一声震响打断我沉思,心中一颤,立即凑近去看。
只见刚刚还沉顿无声的人突然又一次猛烈撞击起铁栏来,他一次又一次地撞向同一个位置,每次我都能清晰看到他身体在与铁栏接触的一瞬变得僵硬,那是电流蹿过身体的麻痛。本身他的皮肤偏白,在这之前因为发病,人更显得苍白。可这时,在一次次被电流击过后,脸都变成了灰黑。却使得那双幽红的眸越加慎人。
底下一阵骚动,听到有人在喊:“又开始了,快去找李博士来。”视角有限,人声传来的位置我看不见,可却能看到那铁笼竟然在高城一个冲撞间翻倒了,引起连连惊呼。
就在那一瞬间,高城的双手穿过铁栏抓住了一人将其牢牢箍紧在铁栏上,电流的冲击加上高城如铁爪的手扼制了对方咽喉,只在瞬间那人就倒在地上。而这时高城又一个猛撞,铁笼再次翻倒而下,却也到了我看不见的视角里。
急忙用尖石再去凿洞,这时也不管会不会发出大的动静了,反正底下闹出的动静比我这还要大。等我终于将那处凿穿一个大缺口时,视界终于广阔,却看到底下庞大空间内只剩铁笼里的高城,而地上躺了四五个人,其余人等都已不见了。
没来得及惊疑几秒,高城猛然发狠地朝我看来,一个踪跃飞扑而来,却一头撞上铁栏,使得那铁笼往我这边翻滚,直到正下方位置时,他仰着头狠狠地盯我。
蓦然间我想到了一个事,就是他有钻入我意识空间的能力,刚才我独自在这暗中思量,就在他头顶上,极有可能被他给窥了去。所以刚才他的举动是……依照我心中所想,将在场的人全都赶走吓跑?
念转间我快速探头而下,目光将全场环视了一圈,除去地上横躺着已经昏厥的人,其余人等果真一个不见,而之前的罗刹领着一帮人也未见回来。没有丝毫迟疑,我从缺口里钻身而下,因为没有着力点,一咬牙也不顾其它就扑向了铁笼正上方。
本等待着那电流蹿麻而过全身的,可等整个身体都趴在铁笼上时,才发现这上面并没有电。没给我一点缓冲时间,眼前黑影一闪,血红的眸骤然逼近,只觉后颈一股外力下拽,我的头被牢牢扣紧在铁栏上,而高城就垂吊在那,仰首逼视,血红的眸光如淬了冷钉子般,扎进我眼里,生疼。
“高城……”以为低喃在唇,却等启口才发现语声哽咽在喉间。
满眼凶戾之气,凄厉长啸从他嘴里溢出,我痛到不能自抑,他认得出我!几近疯狂的双眸中,有着刻骨的悲。假如他已没了心智,是不可能还有这种情绪存在。ωωω.χΙυΜЬ.Cǒm
沉痛地闭了闭眼,低声开口:“等我,我这就进来陪你。”
再缩进骨骼,每个关节都在疼,依稀的印象中好似有人对我说过人的骨骼都有一定的伸缩程度,不能强行改变它的极限,否则骨骼会承受不住。此刻我是否就在强行改变缩进程度以至于这般的疼?念在转,身体已经从铁栏间慢慢挤入。
“小匣子,不要进去!”突听疯子的喊声由远及近而来,我条件反射转头,却也在那一瞬身体被急拽而下,整个人全都挤进了铁笼,并翻覆而倒下,高城将我死死压在身下,俯身而来就在脖颈上一口咬下。
耳旁只听到疯子急的跺脚声:“完了完了,被骗进去了,他疯了啊,根本认不得你了。”
虽然痛着,但我仍然在心中否定:不,他认得我,只是狂性难抑。痛之后的知觉总是麻,所以到后来我感觉不到他口下咬着那处的疼痛了,只觉得假如这是这刻能与他沟通的唯一方式,那么就这样吧。双手环上他肩背,轻轻抚着,心中默想:楚高城,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在自己所拥有的空间,对你,倾尽所有,以至,成全你的自由。我对天发誓,一定。
他的身体绷得笔直,而我发现在轻抚下,肩背处的肌肉在逐渐放松下来。终于紧咬着的牙松开了,留在那处无法消除的牙印,就像他刻在我心上的印记一般。
抽离而去的唇移往耳畔,我准备着他下一口再嘶咬下来,却听到沉痛的声,抵进耳膜:“小竹子,对不起……”我全身血液瞬间凝固,不敢置信地敛转眸,轻到不能再轻的,问:“你叫我什么?”这时高城闭上了他的血眸,以沉扼断腕似的口吻一个字一个字地咬在我耳旁:“命运把你给了我,从今往后,你都再无第二种选择。”
我不懂他意思,刚一动就被他用掌按住眼,覆盖了视觉看不到他,只能闻着他身上混杂了血腥的气息,突然唇被覆上,带着虔诚。轻轻触碰之后,他低喃了句。
声音极轻,就溢在唇边。我离得近,听得清楚,他说:以楚之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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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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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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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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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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