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出去走走。”
华佗看着我好不容易来平静了下来,也不再说什么。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我以为我最心情起伏的时刻,方才在华佗的医疗所已经结束了,可我没想到,原来更加心情起伏的事情,还在后面。
一个人出了门,晃晃悠悠地在大马路上游荡着。
阳光灿烂温暖的午后,光束之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它们可以在这里俯瞰众生繁华,明明应该是幸福满足的,可是,我看着它们,却觉得格外落寞。
时间不是让人忘了疼痛,也不是让人不痛,而是让人习惯疼痛。
其实也算是一时兴起吧,也算是真的无处可去吧。开车去了平时经常光顾的理发店。
店里生意很好,一楼早已坐了几位烫发的女顾客,按摩椅上也躺着人。设在中央的玻璃楼梯蜿蜒回旋,即使在白天也亮着幽蓝的光。我上楼便去找相熟的理发师,只是刚刚上到二楼,目光随意一瞥,却不禁愣了愣。
此时坐在靠近楼梯口位置的客人也正从镜子里望过来,两人的视线恰好对上,我稍一犹豫,对方却已经回过头来。
似乎只是想要确认,因此头发上还带着泡沫都顾不得,看着眼前年轻的脸孔半晌,才终于迟疑道:“你是……小瑾?”
其实我只是觉得对方面熟,这时听她叫出自己的名字,记忆才仿佛一点一点真正复苏,可仍旧不能相信——或许只是不敢相信——因为除去一张半陌生的脸,现实与往日的形象实在很难重叠。
但是,我还是很快笑了笑,想了一个最为恰当的称呼,应道:“是。伯母,好久不见。”
是真的很久了。
那一次是在我和弋阳分手之前吧,两家人还在说笑着我们之间订婚的事宜,却不曾想,没隔几天,我们就分开了。
因为时间隔得太久,我几乎都已经忘记了。
负责接待的小工手里端着杯子迎了过来,可是我却仿佛还处在某种惊讶之中,是真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重新遇上弋阳的母亲。
眼前的妇人与记忆中的形象有着太大的差别,经历了数十年硬生生的时光,脸上的皱纹却似乎并无增长。
最后还是陈母朝我点头,微微笑起来,我才发现,原来至少还有一样东西是没有改变那个笑容,仍旧和善可亲,还是带着一点点谦虚的样子,同时也有打量。只是太着痕迹,难免被我一眼看穿。
就好像当年在他家的花园里初次见面一般,我也是这样接受着他们略带好奇的善意的审视。
时隔多年未曾联系,所以,其实两人四目相对之余,也没话可说。
我最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气氛,于是问:“您是一个人来的?”
陈母连忙摇头:“我自己怎么会来这种地方……”突然顿了顿,似乎有话却又不方便说,只得十分突兀地打住。
气氛有些尴尬,只觉得挑位置远近都不合适。看了看表,时间是富裕的,我却还是对候在一旁的小工说:“Jimmy是不是在忙?本来还想换个发型,可是大概来不及了,要不我这个周末再过来吧。”然后才转头对陈母说:“伯母,我先回公司了。”
陈母“诶”了声,其实也不怎么习惯在这种地方做头发,本想和我再多说两句,却苦于起不了身,眼见着我要走,皱了皱眉头一时之间无所适从。
我点了个头转身要走,却在将要下楼的时候,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馨儿怀孕了!”
我着实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只觉得脑子里有轻微的轰鸣声,嗡嗡作响,连店中音响里飘出的音乐也被一并掩盖掉。
过了一下却又听见陈母说:“要不你再等等吧,弋阳和馨儿很快就到了。”琇書網
我有些怀疑,也不知陈母是否清楚当初两人分手的前因后果,此时看来倒似乎仍旧希望一对旧时恋人见上一面,究竟又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态?
十多年前的事,也说不清谁错谁对。又或者,大家都有错。
只是回想起来,那时的自己到底还是年轻,年轻到甚至有些幼稚!可是,谁的爱情能允许被人插足?更何况是我这种完美主义者。
她微微吃惊,想了想还是问:“他……他们最近还好吗?馨儿怀孕多久了?”
陈母的脸上浮出更加明显的笑意,像是对馨儿怀孕这件事格外开心,又像是自己所盼的终究还是有希望的,连连点头:“挺不错的。馨儿估计这几天也快生产了。至于其他的,待会儿他来了,你们可以慢慢聊。”
可我并没打算就这样等下去,最终却还是找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借口离开。
将难免失望的陈母抛在身后,我立刻往楼下走。心里想着事情,踩到最后一层的时候,竟然稍不注意崴了一下。
并没有伤到脚,只是身子略微不稳,我下意识地伸手过去撑住扶手,心里却陡然“咯噔”一下。
只因为抬眼便望见两个人,不近不远地站在玻璃大门前的柜台边,立在角落里的空调正好对着他们吹,白衬衣的一角轻微摆动,弧度轻柔地牵起一串回忆,仿佛很久远,却一点也不模糊。他的手揽在她的腰身,似乎是想帮她减轻一点负担。
她突出的肚子在我看来是那样的显眼,上官馨儿笑了一下,眼中的惊讶展露无疑,“你怎么来了?”
看样子倒像是已经在这里站了挺长一段时间,她看上去有点累了。
弋阳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默不作声,也面无表情,连一点点久别重逢偶遇的讶异都没有,双目湛亮如夜晚的寒星。
我微微一笑,“路过这里,本想做个发型,可公司突然来了电话,要赶回去了。”
“这样啊!”上官馨儿的眼中流露出可惜,“那有空来家里坐坐啊。”
“你确定你有空照顾小瑾吗?”一直沉默的弋阳突然开了口,眼里的疼爱格外显眼。
“啊!”上官馨儿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今天去医院检查的时候,觉得腰格外酸,下腹也胀胀的有些难受,医生说,预计今天下半夜会生……”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那样的幸福而甜蜜。而我,又是那样的羡慕而嫉妒。
如果两年前没有发生那件事……
“安瑾,我知道你以前和弋阳就想有一个孩子,虽然这个孩子是我和弋阳的骨血,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成为孩子的干妈,你觉得呢?”
看着她的眼神,我实在不忍心拒绝。
弋阳在我之前开了口,“这都是陈年往事了。都过了多少年了,你提它干什么……”
语气里是满满的宠溺。
“好啊。我一向喜欢小孩子,有个现成的干妈当,也挺不错的。只是……”我低着看着手机,佯装着很忙的样子,“只是,我今天真的有事,就先走了。下次去家里看你吧!就这样吧!拜拜。”
我是那样狼狈地逃离出他们的视线。现在我的心情该用什么必须来形容?
不,我已经想不出可以用什么必须来形容了。
而对于上官馨儿,我又是抱着什么心态?羡慕?嫉妒?或许都没有吧!
弋阳,现在的你已贵为人父,而我,却还未成人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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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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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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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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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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