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家的原因是他的妻子杨红至今还在瞒着女儿,没有让她知道自己的父亲被车撞了,人也失踪了。
丁阔也问过杨红为什么不告诉女儿,杨红说如果让女儿回国,就意味着女儿会失去现在的工作,她不想连累女儿。
作为一个母亲,她表示自己一个人可以扛得起丈夫生死未卜的打击。同时,她也不相信丈夫会死。
……她的爱人张迅天生虎背熊腰,阳气逼人,虽然人已迟暮,头发几近花白,精神上还出了一些问题,但那么血气方刚的一个男人,朝夕相处几十年的丈夫……她可以接受丈夫的失踪,但不接受丈夫的死亡。因为她接受不了,她告诉丁阔即便天塌地陷,海水倒流她也无法接受。她还等着张迅完好无损的归来,一起去美国找女儿。
之前法院准备起诉林浩非肇事逃逸的事情,也是经过杨红的同意的。可以这么说,天真而倔强的杨红当真不相信丈夫会因此而死。
……所以她并没有像别人家的受害者家属那样揪住肇事者提出巨额赔偿。她甚至都没有找过林浩非一次,质问他到底把丈夫藏到哪里去了。因为她知道,她一旦接受了对方的钱财,就意味着……这是在私了,而丈夫张迅,可能再也无法找到。
这个深沉淡定的女人在用她的理解,她的方式给公安局施加压力。
丁阔每次来看望她,她都会拉着丁阔的手坐到家里的沙发上,絮絮叨叨的跟丁阔讲述着她和张迅以前的那些旧事。有一件事情,让她每次回忆起来都乐此不疲。而且每次说的时候,都能说出不一样的风格。有时她会喜极而泣,会掉几滴眼泪。偶尔也会爽朗的开怀大笑。
那是张迅在一线的时候,经常去和罪犯拼命,每次晚上打电话告诉她今夜执行任务不回家的时候,她就会提心吊胆,夜不安寐。
但每次张迅都会完好无损的回家。直到有一次,张迅在追击罪犯时被对方一刀刺进了距离心脏下方五毫米的位置,张迅住进了ICU重症监护室,她才意识到,以前只是雷鸣电闪,但这次真的下起了倾盆大雨。她的精神世界,真的,在那时真的崩塌了!她守在丈夫的身边两天两夜,直到虚脱的丈夫睁开了模糊的眼睛。
张迅从鬼门关回来后,告诉她,自己在昏迷不醒的时候,进了阴曹地府,见到了判官陆判,陆判对他说,你还是先回阳间呆着去吧,你来了我就得下岗了。他问陆判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这里,陆判说怎么也得七八十年以后,最起码,需要他缉拿抓捕的那些罪犯都得一个不剩,全部必须在他来这里之前先行报到。就算有漏网之鱼,他也得熬死他们在来。要不然上天对他的考验绝不会就此作罢!
丈夫张迅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杨红当然知道这是丈夫开的一个玩笑,但从这天开始,她真的相信丈夫从此就真的不会死去,而丈夫的那个玩笑,却在岁月的消磨中,变成了真理一般的存在。
丁阔本来一开始是并不想对杨红提起埋在他心中困扰他很久的那个疑问的。
首先,丁阔觉得这个疑问和破案本身没有什么关系,其次,揭人不揭短,无论怎样,那件事情也是张迅身上的一个污点……
但是这次来看望杨红,丁阔却实在没有忍住,因为他始终觉得,那件事情,可能真的和如今发生的种种匪夷所思的案件存在着某种神秘的契机。
“杨阿姨,”丁阔皱着眉头,“前不久我查阅了档案,发现张叔在2004年的冬天,失踪了一个多月,后来他向组织汇报,说他心血来潮,出去旅游了……”琇書蛧
杨红的脸色变得阴郁起来,淡淡的说:“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回来后他什么也不说。”
“您觉得,”丁阔问,“张叔他是去旅游了吗?”
杨红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丁阔,“小丁啊,你张叔的身上这辈子可能就只有这么一个污点,你今天把它翻出来,这是为什么呀?”
丁阔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不起阿姨,我没有其它意思,说真的,我总是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什么预感?”杨红迷惑不解的看着丁阔。
“我总觉得……”丁阔略微迟疑了一下,“张叔的那一年的失踪,可能和他在精神方面出现问题后,频频去外环路那边的明化化工厂一带有关系。”
杨红呆怔住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您知道吗杨阿姨,”丁阔仍然在苦笑,“张叔在十几年前的那场失踪事件之前,手头上有几件案子,一直都和本市的企业家梁四海……也就是明化化工厂的董事长有些渊源,在我翻看那几年的卷宗时,发现有的案件竟然直接把梁四海打上了‘嫌疑人’的标签,但是从他回来后,这些案件就再也和梁四海没有任何瓜葛,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是……张叔并没有出去旅游,而是被……而是被梁四海要挟,把他……这个……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
杨红的目光飘向窗外天空上的一朵白云,沉默了半晌。
时间仿佛凝固在了那一刻。
丁阔的表情严肃起来,他打量着面前这个瘦削而单薄的女人,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强烈的念头,即是,她在伪装,她不可能不知道丈夫张迅在十几年前莫名失踪的真相,而且,他的推测,可能无限的接近真相。
就在这时,玄关的门忽然被打开。一个烫着卷发,戴着一副黑墨镜,身穿一身黑色休闲装的高挑女孩儿,提着一只黑色的行李箱,很是吃力的走进了屋子里。
杨红木讷的扭头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有那么一刹那,她感觉是张迅回来了,因为除了丈夫,好像还没有别人有她家的钥匙。但随即,就看到了那张时常在梦中百转千回千思万想才能看到的面孔。
“小梅……”她的嘴巴刚一张开,几颗斗大的泪水模糊了双眼,无法控制的滴落下来,她的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您不高兴吗?”张雪梅摘掉了眼镜,露出了一双和张迅一样清澈而明亮的大眼睛,她顽皮的笑容像个孩子般的天真无邪,“老妈!”
她扔掉手中的行李箱,朝着杨红奔跑过来。
杨红急忙用手帕擦干眼角干涩的泪水,准备站起身来迎接女儿的拥抱。可还没有等到她站起来,女儿的身子已经重重的把她压在了沙发上。
然而,张雪梅却忽然感觉到,母亲好像并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像上次一样欢天喜地,相反,母亲的身子很僵硬,僵硬的像是一块弱不禁风的木板。
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的双手松开了母亲,诧异的看着母亲眼中的热泪,又看了一眼坐在母亲另一边的这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轻声的问道:“妈……我爸呢?”
“你爸他……你爸他……”杨红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悲伤的情绪,积攒了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痛苦和折磨,在这一霎那彻底的爆发,她抱住了女儿,“呜呜”的痛哭起来。
母女之间,心有灵犀一点通。女儿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母亲的痛处,她如鲠在喉,也在那一瞬间哭的痛彻心扉,“我爸他怎么了?”
丁阔的处境变得尤为尴尬起来。
他看着这对久别重逢的可怜母女,默默地站起身来,迈着无声而缓慢的步子走到了门口,打开门,回头看了一眼,轻轻的走了出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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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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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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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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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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