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的灯笼被吹得起伏不定,照在地上一片浓淡不一的阴影。一条极长的队伍行过,为首的管家掌着灯,用宽大的衣袖小心地笼着,生怕忽然熄灭。他身后的男子全身裹在厚重的狐裘里,紧抿着唇,平添几分刚毅。一池水清波荡漾,在白日里自然是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而现在却只让人彻骨生寒。
昨天这里刚去了一个姑娘,被拖上来时只着了素白的里衣,浑身发青,神色却很安详,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支红梅。
一众人最终聚集在了偏僻的柴房,仆人们推开门,一股尘土味扑面而来。一个手快的迅速过去点了灯,狭小的屋子里燃起一丝微弱的光,也照见了一个倒在柴垛草堆上的瘦弱身影,遍体鳞伤,眼睛却直直盯着狐裘男子,有着离群野兽孤身一搏的凶狠。
“你们先出去吧。”男子开口。
“可是世子,她这……”管家还想开口劝,毕竟这丫头手狠,当时他们四五个男丁去抓她,被打折手臂腿的不在少数,要是留着世子一个人在这,谁知道这丫头会做出什么事来。
“无妨,你们先出去候着,我和阿羽有话说。”
他直视女孩的眼睛,眼神不复往日的威严,取而代之的只是深深的疲倦。“我想阿羽肯定也有话要和我说。”
一家之主发了话,管家只得带着一干仆从守在门外,门在身后被轻轻带上。
“甘果死了。”甘羽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每个字都咬得极重,仿佛要合着血肉咽下去。
“对。”甘穆清点点头,很坦诚地接道:“被我逼的。”
甘羽也没想到他会应得这么干脆,索性不再做声,一阵难言的沉默中,甘穆清半跪在她面前,替她解开束手的绳子。
“甘果爱慕王家的公子,她想找你去为她说媒。”
世子的手顿了顿,又去为她解脚上的绳子。
“而你,要把她送给那个七十岁的老头冲喜。”
“彭德公开了口,我不得不答应,府上只有你们两个女儿,虽然是燕叔的孩子,可我一直待你们如亲妹。”
“是啊,连荣国公的姓氏都愿意赠与我们。”甘羽冷淡地甩开他的手,“所以现在,是时候让我们做出回报了么?”
“彭德公是要你们两个一起去给他的父亲做小,我尽力了,你和甘果,总要去一个的。”
“所以你逼死了甘果,现在又轮到我了么?”
甘穆清看着甘羽的脸,即便还沾着灰尘血污,她也是个好看的女孩子了,记得她刚进荣国公府的时候,小脸干瘦蜡黄,就像经了霜的花苗。
他忽然有些难过,要是父亲还在的话,荣国公府哪还会看他人脸色,那时候他和姐姐甘昭坐在回廊边,看着甘羽和甘果划着小舟在池子里嬉闹,偶尔摘下几株水生花扔给甘昭,夸姐姐比花还美,多好。
他紧抿着唇,拿出帕子为甘羽擦脸。“我不想你也死了。”他说。
“可我宁愿去死!”
甘羽忽然紧紧抓住甘穆清的手,眼里仿佛有火,灼得人不敢直视。
“国公是淮西将军!江南道十三郡的儿郎跟着国公用铁与血打出来的功名!彭千君不过欺君罔上,祸乱朝纲的叛臣,我们何时变得要仰他人鼻息!”
“哥,你已经死了!死了!荣国公府上没有你这样的世子!知道甘果为什么要投湖自尽吗?因为她知道躲不过,所以宁愿死,也不愿意在彭千君他爹身下婉转承欢!”
“我又何尝不知道!”
再抬头时,甘穆清早已红了眼眶,下唇微微发抖。
“死多容易,一了百了,多好。可是淮西甘氏全族千人,荣国公府上下三百多人,他们怎么办?”
他说着,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看得甘羽心里一颤。
“还有姐姐,她……怀了皇子,彭德公怀疑她给陛下说了些诛心的话,要……要……”甘穆清说不下去了,用力捂着眼,“彭德公为了让我自荐忠心,故意让你和甘果去服侍他的父亲,你们若是不去,姐姐和皇子都得死,是哥对不起你们……”Χiυmъ.cοΜ
甘羽忽然张开手臂,紧紧搂着甘穆清的脖子,就像小时候那样,她挂在哥哥的脖子上,只是这次,她没有笑出来。
“哥。”她语调缓缓,没有起伏,似乎只是在说明天带我去集市之类平平无奇的话。
“我去。”她说。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宵禁的街巷空无一人。唯有几个兵马司的巡夜人提着暗红的灯笼行过,忽明忽暗。
两个时辰前刚下了冻雨,这时候正值深夜,风一吹冷得人直打颤。校尉章怀宗看了眼巡防营的弟兄们,微微叹了口气。快到年关了,没人想在这风里雨里待着。
“还有半个时辰就换班了,到时候我请大家喝酒。”
巡卫们闻言总算强打起了精神,等到了永安街,校尉在此住了脚。
永安街地处皇城中心,又临着天子脚下,住着都是达官显贵,府上家丁仆从无数,自然用不着他们在人门前晃悠。
看了满眼的雕梁画栋,琉璃碧瓦,章怀宗背过身,右手灵活翻飞,对着某个镂花窗做了几个手势。
许是得到了回应,章怀宗最后收回了手,缓缓勾出一个笑,再回身时,又是一副寻常面孔。
“走吧,”他拍拍一个军士的肩膀道:“这里没什么可看的。”
而在方才的窗后,那只修长的手在做出回应后又收回白鹤氅中,须臾间素白的瓷盏被推至对桌,盏中白毫如雪,愈发映衬得人容颜如玉,身姿如鸿。
徐徐将茶饮下,那双手的主人终于开口了。
“不知太尉这么晚了,找本王有何事?”
杨元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越王,鬓如鸦羽,眉若刀裁,行为举止无不符合皇族贵胄的礼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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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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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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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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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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