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王雪俪离开了许多许多,他都没有动一下。
就好像,被人点了定身穴一样,他一声不响地坐在他的位置上,耳边回荡的,全都是王雪俪离开前说的那句话——如果你今天找我是为了认回贝贝的话,那么我劝你,别白费心思了,她不但不会认你,还会恨你……
恨啊!
那天在天台,段瑾煜虽然没有像王雪俪这样一针见血地说出这个字眼,但字里行间,也无不表达着,不希望他认回贝贝!
以前,他不能认回贝贝,是怕刺激了乔恩慧的病情。
现在,他不能认回贝贝,是因为他们父女之间相隔着一条人命。
乔恩慧的命!
“莫总,时间不早了,咱们是不是回去?”
不知不觉在咖啡厅里坐了一天,助理进来叫他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莫云海沧桑地看了看外头又落下的大雨,这六月的天气啊,真暴躁!
……
尤贝贝起身关了窗户,挡住了外头倾盆的大雨。
雨滴拍打在玻璃窗上,啪啪!啪啪!像怪兽在敲门。
莫太太的下葬时间已经定下来了,就在明天。
这个消息她还没有告诉莫娜。
因为,她今天又哭晕过去了,从昨天到现在,粒米未进,身子单薄得好像一阵大风吹来就能把她吹走!
“白沫那家伙是怎么回事?”
段瑾煜进来时,她悄悄将他拉到了一边,严厉地谴责他的好兄弟。
“昨天不进来也就算了,今天居然连一个人影儿都没有!他老婆都伤心成这样了,他就一个表示都没有吗?”
段瑾煜心情复杂地看着尤贝贝的义愤填膺。
如实告诉她:“昨晚从这里回去后,他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也不吃也不喝。”
“他不吃不喝做什么?男人遇事不该有担当才对吗?”
“他也自责!”
尤贝贝想起了昨晚白沫离开时那个行尸走肉的背影。
说真的,是觉得挺可怜的!
但,再可怜的男人,在困难面前,不该迎难而上,守护好自己的女人才是真汉子吗?
“白沫这个性格不行!我终于明白娜娜为什么会那么委屈了。”
有时候,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要比一个光说爱却没有实际行动的男人要靠谱多了!
段瑾煜怕她气坏了身子,又挂念着她还是孕妇,所以伸过手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哄着:“今晚还是我在这里守着,你回家休息去。”
“不行,你昨晚就没好好休息。今天又忙了一天,身体吃不消。”
“没事!我是男人,总比你能扛。”
“那也不行!!今晚换我!”
“你们两个都回去。”
突然一道沙哑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莫云海推开房门,带着一席雨夜的冷风,步伐凝重地走了进来。
尤贝贝看见他,眸子里的担忧更浓了:“莫叔叔,你……”
“我没事。”莫云海抬了抬手,目光落在尤贝贝的身上,闪过让人捉摸不透的心疼。
他低哑地说:“你们都回去吧,我陪着她。这么多年了,我从没做过一天好父亲,也没有好好地陪她说过话,你们就当是给我一个机会吧!”
莫云海说着,步伐沉重地走到了病床前。
莫娜哭累了,此刻又在昏睡中。
他站定在床头前,满心内疚地看着这个可怜的女孩。
他愧对尤贝贝,那是一种不能言说的伤痛。
而他愧对莫娜的,却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
从来,他就不是一个好父亲啊……
尤贝贝看他心情凝重,上前来劝说:“莫叔叔,你也别太难过了,今天的事,不是我们谁能预料到的!”
“好孩子,回去吧。”
尤贝贝看了看段瑾煜,段瑾煜轻轻地对她点了个头。
这个时候,莫云海的陪伴应该比他们要好一些。
尤贝贝认同他的想法,跟着他一起出了医院。
不过,却不是直接回庄园的。
她对段瑾煜说:“我们去找白沫。”
“找他做什么?”
“骂醒他!”尤贝贝的脸上带着薄怒!
段瑾煜急忙稳住她:“你现在可不能发火!贝贝,孩子还小,你情绪波动这么大,会影响到他的。”
尤贝贝摸了摸平坦的小肚子,这两天处于低气压中,肚子确实有些不舒服。
要不——
“你骂他?”
段瑾煜摇了摇头,“还是让他好好想一想吧!贝贝,咱们不是当事人,有些感受我们不能切身体会!”
“难道就这么放着他不管?”
“会有人管的。”段瑾煜说。
“娜娜和阿沫结婚后,给两人最大感情冲击的人,是他那个母亲。现在阿沫这样,她也有责任。”
如果说,之前只是小打小闹,构不成警钟。
那么这回,白沫是该好好想想了!xǐυmь.℃òm
段瑾煜说:“我们之前已经提醒过阿沫好多回,你看结果不也还是这样吗?解铃还须系铃人!终究还是得他们自己想通了才好!”
“可这样,就苦了娜娜了。”
女人结婚,本来就是二次投胎。
娜娜之前在家里虽然算不上多金贵,可也是喊着金钥匙的大小姐出身。而自从嫁给白沫之后,她那个苛刻的婆婆就没给过一天舒心的日子。
如果两人的婚姻还想继续的话,那么现状,是一定得打破的!
他们能帮的不能帮的,之前都已经帮过了,现在唯有的,就是让他们两个自己走出来。
尤贝贝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但是这次莫太太的死给娜娜的冲击太大了,她很担心,万一两个人都钻了牛角尖了呢?
一段曾经那么刻苦铭心的感情,难道就这么化为云烟?
……
昨晚一夜的暴雨,让这个城市变得热闹了明净了起来。
医生来查房前,莫娜早已醒了。
她抱着膝盖坐在病床上,出神地看着靠在墙壁上闭目休息的老父亲。
一夜之间,他好像又老了许多。
犹然记得小时候,她总喜欢粘着爸爸,每次见他从外面回来,她总要撒泼地跑上前去,粘着他要他陪自己玩。
可,爸爸总是很忙。
他每天一大早出去,晚上醉醺醺地回来,她想跟他说说话,都比登天还难。
而现在,妈妈走了,他来了。
这是要代替妈妈,陪伴她的意思吗?
可她已经不想要了,她只想要妈妈,想要她活过来!
眼泪,悄悄地从莫娜的眼角滑落,隐忍的吸气声终究还是吵醒了浅睡中的人。
莫云海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女儿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
他心疼地伸过手去拥抱她,柔声哄着:“孩子,别哭了!你妈妈走了,我还在,以后爸爸陪着你。”
“爸,妈走了,你难过吗?”
莫娜推开莫云海的肩头抬起头来,红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莫云海。
小时候,她就常常看着妈妈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对着大门口发呆,她知道,妈妈是在等爸爸回来。
可是爸爸每次回来后,都没有正眼看过妈妈。
春兰阿姨说:“你爸爸不爱你的妈妈!”
所以,妈妈一直都过得郁郁寡欢。
“爸,妈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她以前就算心情再不好,也不会突然打人的!可是……你告诉我,她为什么会得精神病?咱们这样的家庭,不愁吃喝,怎么会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给逼疯了呢?”
莫娜的问话,低低的,像暴雨后脆弱的小草。
莫云海看着她那红红肿肿的眼眸,好多话卡在喉咙口,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偏偏莫娜钻进了牛角尖里。
他越是闪躲,她就越是追问个不停:“是因为那个女人吗?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忘不了那个女人吗?”
“娜娜,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莫娜直逼着莫云海的眼眸。
莫云海重重地抹了一把脸,张口想要跟莫娜解释,可,每次话到嘴边,都成了凝重的悲伤!
他该怎么告诉莫娜,你妈是一个第三者,是她强抢了别人的老公又作茧自缚?
娜娜那么依赖她的母亲,怎么可能会相信这样的事实?
再说,他也是不忍心在这个可怜的孩子心口上戳一把刀的!
唯有的,就是:“你妈妈已经不在了,孩子!今天跟我一起,去送你妈妈最后一程吧。”
莫娜的身子软地跌坐到了床上。
原本,她对父亲的解释还抱有一线期望的!
可是,他什么话都没说,什么解释都不给,就这样把妈妈走送了!
在悼念会上,她像个木偶人一样,呆呆地跪坐在地上,亲朋上前来慰问家属的时候,她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宝两天没看到妈妈,常常在家里哭闹。
小掬实在带不过来,只好带电话跟尤贝贝求救。
尤贝贝劝说莫娜:“要不,你回家一趟?”
“不!我哪儿都不去。”
“小宝想妈妈了,你不管吗?”
莫娜听到小宝这两个字,空洞木讷的眼睛里才有那么一点点生气。
然而,说的却是:“嫂子,你说我妈为什么那么讨厌小孩?”
“……”
“小宝从出生开始,她就没过问过一句,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我原本想,离开了白家,我和小宝还有她这个倚靠的,可是,为什么她那么痛恨小孩?她连她的亲外孙也恨上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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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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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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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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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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