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绵绵,寒风凛人。
夜已经有些晚了,晚风吹的愈发厉害。
钟妙仪亲自给她穿上新置办的华服,精致妆容装点下,能看出几分可打磨的性感模样。
多年之后,也是另一个钟妙仪。
“夫人。”铃铛有些颤抖,睫毛晃得厉害。
钟妙仪正在给她梳头,长顺的秀发用金玉别上,这一盒首饰,是她当初去青阁戴的,苏泽衣当年送给她的时候,她欢喜了许久。
那时候她以为,用金箔点缀过的外表便是成长,苏泽衣会对她刮目相看。
年少不知愁滋味,闲敲棋子落灯花。
实在是太适合当年的她。
铃铛便不需要有这样起伏的经历,钟妙仪同她说的很清楚:“别怕,我陪着你一起去。”
青阁花魁的大花轿子,已经在东街的槐树下等候。
今天没有人来送,也不会有人知道苏家少了一个奴婢,就像当年的她,无声无息的离开,再回来的时候,物是人非。
但铃铛可能……没有再回来的机会了。
一切收拾妥当,半秋已经在院子里等了很久,院里的都是自己人,想要掩护一个姑娘出去,是很轻松的事。
看见铃铛,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苏泽衣今夜不在,他也许是觉得一个奴婢并不值得他来看一眼,又或许是无法面对钟妙仪的责备。
不管是为了什么,钟妙仪都感激他能给自己一些独自的时间来调整自己的心情。
苏家的后门她轻车熟路,上次从这里出去,还是为了见唐尧。
钟妙仪有一瞬间的恍惚,但是很快就没事了,她现在想起唐尧,除了遗憾外,已经没有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可见时间真的是一剂良药,深情不可负,可负是人生。
这样的深夜,原本是不用换衣裳的。
可钟妙仪希望铃铛记住,她如今从这个门出去,就再不是苏家的下人铃铛,而是青阁的新花魁玉琛。
从这一刻起,记得自己的身份,习惯自己的身份,把它刻进骨血,斩断所有的往事。
空空荡荡的街头,只有她们三人。
半秋远远的跟着,并没有要凑上来的意思。
铃铛下意识的要去扶钟妙仪,被钟妙仪不动声色的躲开,铃铛的手在空中僵硬了两秒后交叠放在自己的身前。
“你以后不需要再搀扶任何人,下次见到我,也不能再行常礼。”钟妙仪目不斜视的走着,这条路一眼就能够看到尽头,她却根本不想要走到尽头。
铃铛跟在后边聆听,一句话没说,寂静的夜,能清楚听见铃铛克制的抽泣声。
东街的槐树已经枯萎,一片残留的叶子都没有。
青阁的老鸨是自己人,看见钟妙仪的时候神色有点复杂,但还是跪下来行了礼。
钟妙仪把铃铛把前面推了一把:“这是苏泽衣新选的花魁,麻烦妈妈了。”
老鸨早就已经接到了消息,自己当初买回来的孤儿摇身一变成了花魁,世界果然还是非常奇妙。
“她要做什么,苏泽衣应该已经交代过了,这个孩子是我调教出来的,妈妈放心就是,只是刚刚开始可能胆怯,还要妈妈多费心了。”钟妙仪并没有觉得自己现在做了公主,做了苏家夫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之前没有空跟老鸨说说话,今天见了面还肯叫一声妈妈,老鸨已经足够震惊。
“是,大人已经交代过了,夫人放心便是。”说完后便对着铃铛招了招手,“姑娘上轿子吧,风太大了。”
铃铛深吸一口气,慢慢的走到老鸨身边,抬轿子的小厮们压低轿梁撩起帘子。
铃铛站着看了很久,钟妙仪盯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
有些事情她必须自己跨出那一步,自己去面对。
铃铛缓和了一会儿情绪,缓缓回过身来,果然是哭了,脸上的妆容都花了。
“夫人。”她扑通一声跪下来,钟妙仪眉头一锁,忍住了上去扶她的冲动。
铃铛哭的说不出多余的话,她用力的磕了三个头,千言万语仿佛都在这一举动里面了。xiumb.com
钟妙仪喉咙发紧,有些哽咽的点头:“去吧,快去吧。”
铃铛依旧跪着,哭的泣不成声:“铃铛……谢夫人……”
她实在是站不起来,最后还是老鸨实在看不下去了,把铃铛给拉了起来:“姑娘快起,天色不早了,夫人需要注意了……”
铃铛没反抗,最后看了一眼钟妙仪后,被搀扶着进了轿子。
老鸨给钟妙仪行礼告辞,大花轿子摇摇晃晃起行,转眼就远了。
钟妙仪不知道轿子里的铃铛如何了,但想来也不会特别好,她一个人静静站了一会儿,半秋上前来拍她肩膀:“别看了,走远了,我们回去吧。”
钟妙仪心中空落落的,半秋说的对,这样冷的夜,人走远了,她也该回去了。
“她一个人,可以么?”钟妙仪长叹一声,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
“你当初去的时候,有这样问过自己么?”半秋把早就准备好的披肩给她披上,她的手已经完全僵硬,要是感冒了苏泽衣可能会把他生吞了。
“问过。”
“你觉得你可以么?”半秋难得认真一次,说话的时候声音平静,反而不像安慰人的样子。
“我觉得我可以。”钟妙仪微微一笑,“那时候年少轻狂。”
“那你也要相信,她也可以。”半秋拽住她的手臂,“她是你教养出来的,她很聪明,也能吃苦承受委屈,她或许比曾经的你还要适合,你现在要担心的事情太多,你不要太为难自己。”
“她没有你在身边,说到底,我还是幸运的那一个……”钟妙仪跟着半秋的拽动回身。
以前的事情涌上心间,她却已经没有了太大的波澜。
铃铛走了,去走属于她的路,去开创属于她的人生,可惜的是,这样的人生不是她自己可以选择的。
可若是可以选择,谁又会选择去那样的地方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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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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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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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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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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