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的人这会儿彻底走干净了。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三人,显得异常的空旷。长风走到大堂中央,择了一张桌子,缓缓坐下,自始自终低着头。
一个月来不见,他看上去苍白消瘦,面带憔悴。我心中一痛,不忍再看他,然而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一样,无法离开他的左右。
身旁的锦夜含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你放不下她。”
他声音柔媚,面若桃花含露,自从长风进到明珠堂,锦夜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长风的身影。
锦夜起身,抓住我的手腕,将我一并拉起来。
我难堪地挣扎了一下。他抓着我手腕的手指瞬间收紧,跟铁箍一似的,我的手腕断了一样的疼,忍不住呻吟出来。
长风抬头扫了我一眼,目光中带着痛楚,随即又低下头,放在桌子上的手却攥紧了拳头,直攥得指节发白。
我咬住下唇,不敢再出声,由着锦夜将我拖到大堂中央,长风的面前。
锦夜手下一带,我扑到桌前,差点儿撞到长风身上。长风下意识地抬手扶我。
将要触到我之际,锦夜上来一把将我拉开,嗔怪道:“王爷自重,如今溪儿已是锦夜的对食,虽不是正式夫妻,却也是两口子。王爷跟内子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长风因他的话而浑身一颤,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锦夜轻抚着我的鬓发,娇笑道:“王爷今日贵足踏贱地,真是让我这锦府蓬荜生辉,我跟溪儿更是受宠若惊。溪儿,快给王爷斟酒啊!”说着又在我的后背推了我一把,让我又差点儿趴在桌子上。
我拿起桌上一壶半满的酒,又择了一只无人用过的酒盏。抬手倒酒时,长风跟被定住一样看着我的手腕发呆。
我向下一看,才发现手臂上的衣袖下滑,露出手腕上刚刚被锦夜抓的乌紫的一圈印记,跟带个镯子似的,这臭小子,真下了死手了。
我手忙脚乱地拉下衣袖盖住伤痕,长风脸色一黯,别过脸去。
锦夜将一切尽收眼底,冷笑了一下,“王爷今日前来可是祝贺我与溪儿结为对食的?可惜你来晚了,错过了一场好戏,刚刚吏部郎中杨同礼祝我与溪儿早生贵子,真真是有趣!王爷你来评评理,溪儿跟着我这么一个残缺的人,如何能生出孩子来呢?”
说着,他笑了起来,直笑得花枝乱颤。此刻的锦夜毫不避讳自己的残缺,故意在长风面前一再强调。
锦夜斜眼看着长风的神色,见长风眉心抽动了一下,更加得意,“王爷不觉得奇怪吗?溪儿这丫头本来对你一网情深,为何突然做了我的菜户,嫁与我这个无根无后的人?”
“锦夜!”我惊慌地叫他,想阻止他说出真相。
锦夜身形飞快,我就见眼前红袖一晃,耳听“啪”的一声脆响,他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我感觉自己腾空而起,整个人飞了出去,落在几米外的地上,浑身的骨头跟散了架一样,站不起来。脸上火烧火燎地痛,不用摸,也知道半边脸肿成猪头了。锦夜他是用了真力气的。
长风惊跳起来,却被锦夜按坐在椅子上。锦夜虚情假意地哀叹,“你救得了她一时,救得了她一世吗?你就算知道她日日在我身边受尽折磨,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锦夜“咯咯”地笑起来,“我想让她生,她便是生,想让她死,她便是死,我想让她生不如死,她便得日日活着苦挨。要说,这也怨不得旁人,要怪只能怪她对你情根深种,为了你,不惜答应做我的对食。”wWW.ΧìǔΜЬ.CǒΜ
长风吃惊地看着锦夜,又掉头看着依旧趴在地上还没来及爬起来的我,一脸的迷茫。
“我就知道溪儿这丫头没有跟你说实话。”锦夜悠悠道:“你当我为什么痛痛快快地放过江氏一门,果真怕了你和那几个不中用的言官不成?哼!不是我网开一面,他们江家连同江映雪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事到如今,我不防告诉你。是我找到溪儿,对她说,只要她答应做我的对食,我就放了江映雪。谁料,这个傻丫头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还央求我不要告诉你实情。”
锦夜叹息着:“她对你真的是情深义重。为了救你的旧情人,为了成全你对江映雪的情意,就这样毁了自己的一生。连我都自叹不如啊!”
长风脸色惨白,“若溪”,他低吟着我的名字,我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如此伤心欲绝的神色。
“随便你让我做什么,放了她吧!”长风放下骄傲,哑声恳求锦夜。他的卑微让我心痛欲死。
“放了她?”锦夜扬声反问,“我处心积虑地将她弄到身边,不惜放过江家人的性命,怎么会说放就放呢?”锦夜凑近长风,柔腻地暧昧道:“我不但不会放了她,我还要让她日日夜夜都不离我的左右。同桌而食,同枕而眠。王爷大可放心,虽然我不是个完整的男人,但我一样能满足她,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长风脸色刷白,浑身止不住地轻颤,艰难地继续求情,“若溪在朝中没有根基,没有背景,她对你毫无用处。”
“我可不这么看!”锦夜盯着他,一字一字道:“你对她的情意,就是她最大的价值。”
不但长风,连我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锦夜,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当日在慎行司的天牢,这丫头被卖进青楼之后,一天夜里,我去天牢看你。你梦靥中一直呼唤着一个女人的名字,你知道你叫的是谁吗?不是江映雪,你唤的是‘若溪’。”
锦夜惋惜地摇头,“可叹王爷你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心。你被旧情蒙蔽了双眼,竟然错过了所爱之人。你以为你还一直惦记着江映雪?还对江映雪念念不忘吗?问问你的心吧,现如今你心里究竟是何人?”
一席话惊呆了我们两个,我与长风对视,目光纠集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他的目光由茫然无措,到痴缠眷恋,其中的爱意似铺天盖地的潮水席卷而来,将我淹没……
锦夜缓步绕到长风身后,俯在他的肩膀上,再次将手放在长风的胸口,“现在,我再来问你:痛吗?”
长风已经面如死灰,像一尊石化了的雕像。锦夜凑在他的耳边,似情人的密语,温柔体贴地问:“是不是跟为江映雪焦虑担心不一样?”
锦夜唇边挽起凄婉的笑容,“只有为了心上人,才会这般摘心挖肺一样的疼。”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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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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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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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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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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