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座上宾,算半个主人吧。”
我凝神细想了一下我在魔界的地位,追根究底也不过是因为刚好和廑爻交好而已。
我一直把受伤的右手藏得很好,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藏,不过是给纪辰远造成我没受伤的幻象罢了。
此前我只告诉过他和思莲,我就是莫琦月,但当时关于我的身份知道的少之又少,所以他一听我这样说,便很是不解了。
但他没有主动问起我,我也懒得解释,直接伸手覆上他的额头,将所有的一切通过这样的方式告知于他。
我一路带着纪辰远走到房间门口,他才明显惊叹地看向我,眼神崇拜又同情悲怜。
“不要这么看着我。”
他刚才不是问北凌夜吗?
关于前世的一切直到刚才和北凌夜决绝,我都让他看见了,我不想瞒着他,也认为应该让他知道这些。
只是关于断指的那一段,我小小篡改了一下。
纪辰远听见我这样说后,眼神略有收敛,却依然掩饰不住内心对我的悲悯,“映雪……”
他低低地唤我,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像是被突然知道的这一切震撼了,嘴唇张合间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从来都不怎么会安慰人,虽然最初大大咧咧的,可很多时候,还是笨拙如我。
我不甚在意,径自抬脚进了门,果然看见放在桌上的两壶酒,于是拿起它又重新出门。
纪辰远见我抱了两壶酒出来,下意识问我,“映雪,你不是从来不喝酒的吗?”
我莞尔一笑,“很多事是会变的,廑爻还在生气呢,陪我去哄哄?”
我尽量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可其实心里已经苦到无法形容,“你怎么敢一个人来这里,要是栗灵珠失灵了怎么办?”
纪辰远自发从我手中接过那两壶酒,抱在怀里,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走了一会儿,才瓮声瓮气地回:“我担心你。”
仅仅四个字,已经胜过千言万语,我回眸一笑,“我也担心你。”
他凝视着我含笑的脸庞,神色复杂到令我感到分外忧伤,我赶紧回过头,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
“阿爹怎么样了?他的病……”
“他很好,吃了药,情绪稳定很多了。”
“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们就回去吧,不过走之前,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
“当初跟你们提到过的,西北山上的老妖怪,他就是一个老顽童,你们凑在一起,应该会相见恨晚。”
我和纪辰远一前一后地走着,你一言我一句地交谈着,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气氛平静到有种无形的压抑,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和燥热,本能地令人感到不安。
这句话后,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我疑惑地回过身,看见他沉静地望着我,欲言又止。
我漫不经心地轻笑一声,鼓励他,“你想说什么?”
“映雪,你不一样了。”
纪辰远断然道:“以前的你伤心会直接写在脸上,也会不爱说话,常常一个人闷在一处。
现在的你反而会笑,给我一种看不见的坚韧,可是这样的你,反而更令我心疼。”
他一直凝视着我的眼瞳,一字一句就像是烙印在我的心上。
是啊,不一样了。
我不置可否,“我是莫琦月嘛,五百年了,总应该有所改变对不对?”
不等他回答,我已经直接回身,迈步往前,走了几步,却听见身后传来他细若蚊语的轻喃,“可你一直是映雪啊……”
对啊,我是楼映雪,可又不是,是莫琦月,可也不是。
谁说得清,我究竟是谁?
此后我们谁也没再说话,一路上除了偶尔奴婢们的问候声,便是永恒的寂静。
廑爻平时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来到魔界后山处的一个断崖边,那里大概是整个魔界最好看的地方。
断崖地理位置高,站在上面可以看见四周的崇山峻岭,远处的山峰重峦叠嶂,火红的夕阳也可尽收眼底。
关键在于,那里很宁静,适合一个人发呆,思考问题。
不知道我现在带着纪辰远过去,算不算打扰了他的静思。
临近断崖处,纪辰远突然问我,“映雪,你不怪他吗?”
他犹犹豫豫不太坚定的口吻,想来是踌躇了很久才终于问出口。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毕竟楼府上下那么多条人命,还有清歌抓了他胁迫我,我一直都没有忘记。
廑爻也许也是因为听见我与北凌夜约定要成亲,又不愿意让我知道残忍的真相,所以才会如此极端。
“他其实挺希望我恨他的吧,至少这样,他心里可以好过些。”
有人说,最痛的痛是原谅,因为他连忏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不是不怪他,只是想起他对我的情谊来,我没资格怪他。ωωω.χΙυΜЬ.Cǒm
就好像如果有一天纪辰远为了我做了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我还是无法下定决心去恨他。
“对不起,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做主带你过来,如果你——”
“没关系,他既然是你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
纪辰远终于笑了笑,“比起以后让你后悔,我也觉得他做得对。”
“本尊才不需要得到你区区一介凡人的认可。”
刚要走上断崖,廑爻的声音便从不远的前方悠悠传来,言语间满是倨傲与冷漠。
我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还在生气,于是无奈地笑了笑,赶紧上前去赔礼道歉。
“我知道是我不对,我欠收拾,我欠揍,那我现在负荆请罪来了,你到底接不接?”
随着我最后几个字落下,纪辰远跟着将怀里的其中一坛酒递向背对着我们坐在崖边的廑爻,同样傲娇地问:“你到底要不要?”
廑爻纹丝不动,置若罔闻,纪辰远则用酒坛的坛底去碰他宽阔的脊背,用很是欠揍的口吻催促,“你不要的话我和映雪自己喝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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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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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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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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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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