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回想起初见他时的模样,他略带嚣张,却真诚善良的眉眼,洒脱豪迈,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什么时候,他的心里竟然藏了这么多事,这么多,与我有关,却无可奈何的事……
“纪辰远。”
我将他缓缓放开,尤为认真地看着他。
“你不是说过,我们是你唯一交好的朋友吗?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你也为了我们,好好保护自己,行不行?”
算上狐狸洞中的那些生灵,我身上已经背负了许许多多的业障,我不想再多背负任何一个业障了……
现在的我,就算不遭天谴,死后,肯定也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就当是帮我,减轻一些罪孽。
纪辰远悲戚的神情微微动容,尔后不大自然地笑了笑,频频点头,“对,我只有你们几个朋友,我得好好活着……”
他说着,眼眶却有些发红,随后局促又忍耐地想要告诉我什么,“映雪,我真的……”
“小雪。”
陡然响起的清冽声正好打断纪辰远即将出口的话。
我在心里莫名松了口气,觉得时机刚刚好,可注视着纪辰远病态而沉痛的面颊,又深深愧欠。
我闻声匆匆回头,压下心里翻涌的酸涩,看见北凌夜面无表情地立在门口,遥遥凝视我。
他很久都没有穿过这件白色锦袍了,如今顺光站在柔和的光晕里,映衬出白皙的肌肤更加雪白了。
随后,另一个身穿长袍的男人,出现在了视野中。
白蓝相间的长袍,上面绣着一些修竹,颇有股淡雅居士的超凡脱俗。
我从床边缓缓站起来,慢慢走到他面前,依然先是恭敬地欠身,随后问他,“楚帅今天,怎么不穿军装了?”
楚沐庭的表情始终没有多大的情绪变化,反而反问我,“我穿成这样,楼小姐不喜欢?”
我原以为军阀的人,都是极爱那身军装的,一旦穿上了,就舍不得脱下来,一如野心勃勃的纪大帅。
可他今天穿成这样,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并没有熟稔到询问这种问题的地步,可他的表情,却难言的真切。
“楚帅今天来,不会就是为了问小雪一句,喜不喜欢吧?”
北凌夜不冷不热地开口,继而伸手握住我垂在身侧的手掌,不动声色地将我与楚沐庭的距离拉远。
楚沐庭朝北凌夜礼貌地笑笑,随后目不转睛地看向我,“楼小姐,我能和你单独聊聊吗?”
北凌夜握住我手的力道蓦然一紧,我听见身后传来纪辰远的询问声,“楚帅是为了——”
“小姐,药膏来了。”
纪辰远的话还没说完,我便看见院门口急匆匆进来的思莲,她刚说完,抬眼看见门口的一堆人后,瞬间噤声。
场面一度紧张不安,北凌夜却陡然问我,“你受伤了?”
楚沐庭的视线虽然一直都在我身上,可我总感觉他的眼里,也带上了焦急和疑惑。
“是我,我刚才不小心烫伤了。”
没等我回答,纪辰远就直接拨开我们,边往门外走,边解释。
思莲的步子已经不由自主地慢下来,此时看见纪辰远亲自出来拿药,又不得不加快速度。
刚才纪辰远的问话,倘若不是刚好被思莲打断,可能现在的局面,更为不乐观。
我将北凌夜的手轻轻从手背上拂下去,与楚沐庭四目相对,浅浅勾唇,“当然可以。”
我没有回头看北凌夜是什么反应,不过此时此刻,似乎他的情绪,也没那么重要了。
“去水榭吧。”
我率先建议,看见楚沐庭点了点头,便抬脚往外走。
纪辰远和思莲立在庭院中,皆沉默地看着我。
在去水榭的一路上,我始终与楚沐庭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微微低头,既不看他,也不看周围的一切。
只是注视着眼前的虚空,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
不知不觉,前方的楚沐庭在凉亭中驻足,我也跟着停下,感觉到他转身,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楼小姐很怕我?”
他理所当然地问出口。
我抿抿嘴,终于正视他。
楚沐庭今天的装扮不同于平日庄严肃穆的打扮,确实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我轻笑,喃喃反问,“试问祁县上下乃至整个京城,有谁是不怕楚帅的呢?”m.xiumb.com
楚沐庭望着我,噙着一抹温润的笑,“可我知道,你不怕。”
我确实不怕他。
见多了那些鬼魅邪祟,见过了北凌夜的狂怒阴鸷,还有什么,能够让我害怕的呢。
更何况,他还是这样一副温润清隽的面孔。
若真要害怕,我只希望,如今留在我身边的人,一个也不要再少了,这样,便足够了。
“我知道楚帅你今天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你知道?”
楚沐庭似乎很惊讶,我会不打自招。
这也许是他幽默的一种方式,我不置可否,“不过可不可以等我处理好了这些事之后,再跟你——”
“楼小姐,我以为你会拒绝。”
楚沐庭的表情终于有了很明显的变化,变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拧起眉,仔仔细细地打量我,最后竟然问了我一句,“你这样决定,北凌夜知道吗?”
我佯装镇定地脱口而出,“知道。”
话音落下,楚沐庭陡然一把握住我的手,将我拉进了他的怀里。
“我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习惯了楚沐庭的不温不火,他陡然这样猝不及防地将我拥入怀里,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再不像之前那样镇定自若,云淡风轻,倒好像积蓄了很久,才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楚帅,我知道,一年前,你去京城找过我。”
他抱着我的双手一僵,却始终没有说话。
“但也许你对我,只是一种执念罢了。”
就好像我梦中的那个女人,满心执念想要做北凌夜狐狸洞中的一朵桃花妖一般。
一切都不过是没能得到,所以美好。
“是一种执念。”
我兀自想着,却听见楚沐庭顺着我的话承认了。
之后,他轻轻放开我,无比真挚而深情地望进我的眼里,徐徐启唇,“不过这个执念,只在你身上发生过。”
我口吻淡淡嘲弄,“在温香软玉看见我的时候产生的?”
“不,是在京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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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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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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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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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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