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就像硬币的两面,一直背离发展,彼此隔绝。
曾经,妃芸对流量明星这个头衔既骄傲又厌烦。
不管走到哪里都有无数粉丝拥趸,不管做什么都会引起讨论和波澜。
她仿佛号令着世界,却又被这个世界所绑架。
很好,现在解脱了。
除了吃人血馒头打算榨干她最后几滴热度的媒体,没有人会等候她,期待她。
那些山呼海啸的粉丝们,就像被层层叠叠的浪花堆起的泡沫,狂热的莫名其妙,消失的无影无踪。
如果是现在的妃芸,她有把握破解职业生涯遇到的种种迷局,可惜已经没有机会。
她已经,是一个清白的杀人犯了。
下了飞机,拉着铝框行李箱大步行走,把身形和脸蛋都遮挡严实,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长款围巾拖到腰部,墨镜下的眼珠,淡然的直视漂浮着冰冷雾气的世界。
出了航站楼,接到了孟潇的电话。
“欢迎回来。”
她十分诧异,才知道孟潇居然开车过来接她,就像很久以前,她还是那个耀眼的大明星的时候一样。
看到老友那张温情漂亮的脸,妃芸心里五味杂陈。
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啪嗒一声盖上,一阵寒风从脚底心吹上来,灌遍全身。
妃芸缩了缩脖子。
明明青海要冷的多,怎么回到这里,反而觉得更难受呢?
拉开副驾驶沉重的门,像仓鼠一样钻溜进去,然后关门,隔离外部世界。
“好冷。”
“我还以为你在青海待的有抗体了。”孟潇伸手帮她梳理刘海,微微笑道。
“也难受,还不都是熬着。”妃芸系好安全带,坐正坐好。
“年后……还会去吗?”
妃芸没有犹豫,率直的点了头。
“打算做多久?”
“不知道。”
“你这不就是纯粹的逃避吗?”
“是又怎么样?”
妃芸一脸的无所谓。
孟潇屈指弹了个脑瓜崩,叹气开车,向妃芸的家驶去。
寂寂冬景,明明是百草凋敝的时分,人类的春节却强行点燃世界,在伶仃的枝桠上,构建起富贵繁华的虚景。
这对比太过强烈,仿佛让喜剧更喜,悲剧更悲。
“你不是独生女吗?爸妈怎么办?”
妃芸被安全带绑在座位上,斜睨变化的外景,蓦地听到孟潇这样说。
“你的爱心和温柔,就只能给陌生人吗?”
“……我就不能自私的活着吗?”
“作为朋友,我只希望你快乐,可是你这样……”
“对啊,因为你自己幸福的不得了,幸福的要溢出来,所以恨不得把爱的光辉普度到人间的每一个角落!孟潇,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高在上了?”
孟潇如遭雷击,但她还记得自己在开车,憋着一口气,直到行驶至合适的地方,才停下车。
头转向妃芸,刚想正声反驳,看到她倔强的眼睛,心里那股火就凝练成冰,什么都说不出来。
也许,她说的是对的,自己的确看起来高高在上显摆幸福。
“……妃芸,你是了解我的……”
“可是你变了。”妃芸每每想起,心中的烛火仿佛又黯淡几分,“即使你觉得自己变得温柔变得母性变得美好,可你还是变了。”
“每个人都会变!”
“所以我从来也没说什么啊!你对自己的转变而感到满意,不就足够了?我可从来没有指手画脚!”
“你把我对你的关心和在意,称为指手画脚?”孟潇仿佛听到了出生以来最大的笑话。
“当事人并不需要的关心,就是指手画脚!”
孟潇不喜欢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妃芸陪伴了她那么久,对她来说就像亲人一样。
不管怎样,她不想失去这段珍贵的感情。
她翻了翻气,说:“那我怎么做……你才会觉得舒服,自然?”
“放纵就可以了,让我做自己决定要做的事。”
可那并不是你全心全意想做的啊!
孟潇从旁边拿起水壶,咕嘟咕嘟,让无味的温水冲淡内心的焦躁。
继续开车,一路送她到家门口,阶前落叶轻覆,树木的香气比夏季寡淡不少。
“我陪你进去吧。”孟潇说。
妃芸一楞,咬着唇肉,摇头拒绝。
“我早就和爸妈做好沟通,他们不会有什么激烈的反应。”
“是吗,那就好……”
两人刚吵完架,现在是一种在汉堡里加上皮蛋的尴尬,中间总是奇怪的隔着什么。
“潇儿。”
“嗯?”孟潇抬头。
“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心里总归是在意你的。不要生气好吗?”
“不生气,我能理解。”
“谢谢。”
孟潇看着她进去。
本该看望一下长辈,但现在实在没心情,只好失礼的先行告退。
在北风呼号的路上,孟潇发现钱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无所不能,对于心中有爱的人来说,犹是如此。
除夕,妃芸去监狱探望了罗凫,在阴冷的监狱里,他反倒清淡释然了一些,据说每晚都会看佛经。
隔着玻璃,两个人面容都淡淡的,妃芸先低下头,因为要掩饰发热的眼眶。
“今天……是除夕。”罗凫握着灰白色的电话,用柔风吹过般的声音说道。
“嗯。”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过来,你家人不会伤心吗?”
“我早就,是个不孝女……不差这一笔。”
“……你不恨我吗?”
“恨也想见,你平时没人探监,至少在除夕,不想让你一个人。”
“呵,真是善良。”
“愚蠢罢了。”
完全不能好好说话,每一句都几乎要把天聊死。
“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一个小时很快的。”罗凫左臂搭在石英桌台上,露出清淡苦味的笑容。
“出来以后,你想做什么?”
“上山当和尚。”
妃芸心里闪过一丝愤怒,自己还来不及探究清楚,那感觉就已消失,只留下她脸上清晰的怒容。
“你生气了?”
“没有!”
“要不要一起出家?”
“才不要,我还年轻,还有未来,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参与,去完成。总有一天,我会摆脱你的阴影,开启新的生活!”
罗凫面容僵硬,眼底还有一丝惊讶,握着电话的手不易发现的微微颤抖。
但他的话却是沉稳有力。
“是吗,祝福你。衷心的,为你感到高兴。”
“你的表情看起来像在诅咒。”
“我原本就是这样的表情。”
妃芸心里越来越焦躁,嘴唇咬出血迹。
“我以后不会来了。”
“嗯。”
“罗凫你个王八蛋,神经病,你就该遭天谴!”妃芸甩下电话,一拳一拳的砸着玻璃幕墙,狂乱的样子,在听不到声音的罗凫看来,像一幕滑稽剧。
“还给我!你从我身上拿走的东西,统统还给我!”
或许是因为她吼的太大声,这句话,罗凫听见了。
然后妃芸就被女警架走了。
妃芸还从来没演过泼妇的桥段,现在倒是真实的体验了一把。
罗凫一个人坐在这个灰寂的空间里,眼看着天花板越来越大,越来越重,一步步将他吞噬,掩埋。
原来被砍断手脚,最痛的不是那一刹,而是日后,噬人骨肉的肢幻觉痛。
同一个夜晚,孟潇忧心忡忡,因为她知道妃芸会在今天探望罗凫,却不敢去了解后续。
她和丈夫儿子来到梁家老宅,和公公婆婆一起过年,吃饭的时候还能假装笑容和和气气。
之后便一个人走到窗户边喝闷酒。
“不要太担心了,今天可是过年,让爸妈看到你这副表情该怎么办?”梁钟绰从背后拥抱着她,手掌轻抚她平坦的小腹,帮她按摩消食。www.xiumb.com
“我和爸妈说了身体不舒服,他们不会在意的……你们不是在下飞行棋吗?”孟潇疑惑侧头。
梁钟绰在她唇上偷了一个吻,笑眯眯的说:“我赢了啊!”
“这么快?”
“焕焕和爸还有两架飞机没起飞,妈估计是第二名,我今晚运气很好,掷骰子总能掷到想要的点数。”梁钟绰在老婆面前夸耀道,一副骄傲求表扬的样子。
孟潇好笑的捏了捏他的脸,咬了一口他的下巴。
转身,俯靠在他壁垒分明的身躯上。
“说起来,我都没下过飞行棋。”
“真的?不会吧?”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只下过西洋棋和象棋,还是谈生意的时候学的。”
“要我教你吗?”
“等爸妈结束我再参加。”
“好。”
梁钟绰疼爱摸了摸她的头,好似亲不够的,又吻了上去。
“钟绰,我好幸福。”孟潇抓住他的手,闷闷的说。
“你幸福,我就幸福。”梁钟绰还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异样。
“可我会不会太张扬了?明明世界上……乃至身边亲近的人,他们都各有各的痛苦,我是不是不该这么幸福?我想帮助他们,可这种帮助,会不会也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伤害?”
梁钟绰察觉到不对劲了,倒抽一气,掰正她的脸,问:“潇儿,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没有,我的一点点感慨而已。”孟潇果断否认。
“你这种想法很奇怪……人活着最重要的三件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吃饭,睡觉,工作?”
“第一,让自己幸福;第二,让爱自己和自己爱的人幸福;第三,让世界幸福!二和三本质上是为一服务的,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个人的幸福!”
“这样不会显得很自私吗?”
“你努力工作难道是为了建设社会吗?是为了得到属于自己的工资!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你让社会变得更加美好。”梁钟绰语重心长,像个老师一样说道:“潇儿,世界是由大智慧的自私驱动发展的。”
孟潇呆了一会儿。
“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怎么从情感问题,变成哲学问题?我们说的是一件事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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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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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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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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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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