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越积越多，才是下午时分，天已经黑了，浓郁的像是要下墨。
鹿九正在和金钱巷的马夫还有洗衣婆子说话，林灵儿虽然平时沉默寡言，但注意到她的还真是不少。
远处响了一声惊雷，几乎是在同时，大雨浇头，刚才还谈兴正浓的人们，瞬间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洗衣婆子邀请鹿九进来躲雨，她颇有些喜欢这个长得好看的年轻人，让她想起了遥远的年轻的岁月。
鹿九拒绝了她的好意，他还有事情要做，只是借了一把伞。
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洗衣婆子觉得有点怅然若失，这么好看的年轻人，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来。
紧接着她又嘲笑起自己的想法，自己可是金钱巷的洗衣婆子，就算是这个年轻人再来，也不会是来找自己。
洗衣婆子脸上带着笑容，准备回屋子，但是转身的瞬间，余光忽然看见了另一边巷子的进口处有个撑着伞的男人。
他的脸上带着一个面具，遮住了大部分的脸，面具是一个细眼的微笑的样子，看上去分外诡异。
露出的下巴轮廓分明，薄唇带着一丝微笑。
虽然隔得有一段距离，但洗衣婆子几乎可以立即肯定，这个人正在盯着自己，而且已经不止一会时间。
洗衣婆子的心猛地跳起来，是谁？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如果这个男人一直站在那里，她和那个年轻人不可能没有感觉，难道是刚刚出现在巷口？
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很危险。
撑伞的男人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雨水浇打在他的伞上，又四散开来，他站的地方并不平整，雨水已经湿了他衣服的下摆。
洗衣婆子知道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但她还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年轻人，你要不要进来躲雨啊？”
洗衣婆子站在门口，看了看撑伞的男人，又看了看天。
“水城的雨不下就不下，一旦下了就停不下来，估计要到明天早上了，看来今晚又是个爆满，又有的忙了。”
水城的夏季经常会下雨，但越是下雨天，人们的玩兴就越高涨，恨不能在雨天撑着伞走遍每一个酒肆青楼还有赌场。
她还在念念叨叨，手已经缩进了袖口，再伸出来的时候，多了几把小小的尖刀。
“唉，你到底要不要进来？”
洗衣婆子撑着伞也没有进门躲雨，房间她才刚收拾的干干净净，不想再被弄乱。
现在的年轻人实在是太难理解了，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躲躲。
她刚问完这句话，撑伞的男人忽然动了起来，天空中也响了一个炸雷，紧接着一道长长的闪电劈了下来。
“轰隆。”
晦暗的天色立刻亮了一下。
撑伞的男人依然拿着那把伞，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闪电的的光照亮了他的面具，雨水落在他的伞上，又迅速的飞溅了出去。
他的眼睛从面具后面看过来，发出了冷冷的光芒。
他也没有拿出武器，只是保持着撑伞的动作。
洗衣婆子的伞已经扔在了雨里，她的小刀也已经飞了出去。
小刀共有六把，被她分了三次扔出去，穿过雨水，就像是一根由小刀组成的箭一样飞向了男人。
可惜是大雨天，刀上的毒性会被降低。
飞刀的速度很快，男人的速度更快，他的伞并不是一把普通的油纸伞，而是用纯钢打成。
他用这把伞挡住了飞刀，不但挡住了，还把飞刀的刃都给打断了。
断了的飞刀就像是死老鼠一样躺在了地上，面具男撑着伞还站在原地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个场景很熟悉，洗衣婆子愣了一下，也就是这一下让她再也拿不出其他武器，因为面具男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几乎是一瞬间，她感到自己的脖子已经被掐住了。
虽然带着面具，但这么近距离的看见，洗衣婆子的心再次狂跳。
“是你！”
“是我！当年你给我下毒的时候，没想到我还能再来找你吧？”
洗衣婆子开始发抖，好像掐着自己脖子的不是人，而是鬼。
“你刚才给他讲了什么？”
陌生男人的声音很沙哑，也很低沉，好像正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愤怒。
“就讲了一些林灵儿活着时候的事情，我没有说别的……”
“风雷堂已经进了水城，你也没有和他说吗？”
洗衣婆子的眼睛突然瞪的很大，她当然没有说，因为她根本不知道。
“你当年背叛师门，就是为了在青楼里面当个洗衣婆子？说，当年收买你，让你那么做的人是谁？”
洗衣婆子浑身颤抖的越发厉害，她紧紧咬住了下唇，生怕自己太过害怕而说了出来。
不能说，一点都不能说，说了全家都要遭殃。
撑伞的男人看着她的表情忽然笑了起来，笑得非常开心，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婆子是因为谁才会背叛风雷堂、背叛自己。
但是他想听到这个婆子亲口说出来。
他也没有先到，背叛之后，这个婆子居然沦落到了这个份上，不但没有成为那个人的夫人，还成了一个洗衣婆子。m.χＩùmЬ.ＣǒＭ
即使一种伪装，也让人不敢相信。
洗衣婆子年轻时候的模样太过夺目和深刻，让男人此刻心里更加的愤恨。
“你们到底有什么打算？为什么一开始就不杀鹿九？是不是就想等着我们出现，然后一网打尽？”
洗衣婆子没有回答，也没有否定。
她的表情让撑伞男人觉得自己说对了一些，但还有一些没有猜出来，洗衣婆子这么多年过去了，遇事反应的表情还是没有变。
“鹿九身后还有别人？他们是什么人？”
洗衣婆子的呼吸急促起来，他们的确还在等，等除了风雷堂之外，鹿九背后的另一拨人。
她看着眼前这个带着面具的男人，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大。
很久之前背叛的内疚涌上了心头，如果没有见面倒还算了，只怕是这一见面，就让人想到之前的种种。
他们曾经很要好，风雷堂的人都知道他们。
“师兄，你们走吧，赶紧离开这里，他们要杀的人，不只是鹿九。”
面具男的眼神变得很奇怪，他用另一只手揭开了面具，露出了里面的皮肤，全是扭曲的通红的伤疤，有些疤痕还隆起，配合着他下半张脸几乎完美的线条，更加的惨不忍睹。
洗衣婆子闭上了眼睛，她不敢再看，更不敢再想。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脸？”
他的嗓子每说一句话，都很费力，听着的人耳朵难受，他的嗓子更加难受，每说一句话，就像是有人在用颗粒粗大的沙子在他的喉咙里摩擦。
“你既然敢下毒，为什么不敢看我的脸？”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虽然已经满腔愤怒，但他就是无法痛快的吼出来。
洗衣婆子还是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再说话。
“我每天都要顶着这样的一张脸，每次到了阴雨天，上面的伤疤还会隐隐作痛，每一次都在提醒我，是你背叛了我们。你告诉我，有这种仇恨，我会轻易离开这里吗？”
洗衣婆子紧闭着的眼睛里流下了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她睁开眼睛，看着这个满脸伤疤的男人。
曾经这张脸上有着最和煦的笑容，最温柔的眼神，但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了，代替的是阴狠还有愤怒。
“对不起，师兄，对不起。”
二十多年过去了，她终于把这句对不起说了出来，当年她并没有认为自己是在做错事，为了那个男人，她认为可以背叛一切。
可是二十多年了，再盛的激情也会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是相互的利用，要不然她怎么又会来这里当一个洗衣婆子，随时听候如梦的驱使？
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师兄已经被他毒死了，风雷堂消失之后，她也是夜夜做梦，无法心安，时间一长，她也会怀疑当年的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师兄，你离开水城好不好？我求求你，这里真的很危险，我不想……”
洗衣婆子剩下的话说不出来，面具男冷冷的看着她，无论是谁，被这种目光盯着都会心虚。
他的手又收紧了，洗衣婆子感觉呼吸很困难，想要使劲却全身无力。
“你一定很害怕吧？给人下毒的人，却最后被人下了毒，这是你欠我的，你是第一个。”
洗衣婆子的瞳孔渐渐的涣散了，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男人，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那是二十多年前，他们还很年轻。
面具男曾经在她耳边说过。
“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伤害你。”
洗衣婆子终于发现，这个男人的确是想要自己死，自己也确实该死。
她不再想要挣扎，只想坦然面对死亡。
面具男当然也感觉到了她的变化，不想让她就这样死去，于是也像二十多年前那样，在她耳边轻轻的都说了一句话。
说这句话的时候，天空中又响了一个炸雷，但是洗衣婆子把这句话听到清清楚楚。
面具男说的是那个人的名字，骗了洗衣婆子二十多年的那个人。
她还想说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的头耷拉下来，面具男已经掐断了她的脖子。
洗衣婆子被人发现的时候，天已经放晴了，刚才黑云压城的情景一去无返，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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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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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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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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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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