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县城里。
霍川看着挡在眼前怎么都不肯让的女子,一个脑袋两个大,一贯表情算不得生动的脸上都浮现出一抹明显的头疼。
眼下已入了秋日,白日里的秋老虎烤得人头皮灼热,可早晚时分空气中早添凉意,夜间霜冻晨起不化,为抵抗早晚间的寒意,人们也早就换了相对厚实些的秋衣外裳。
可这女子面容姣好,一身穿着单薄,只着了一件哪怕是放在夏日里也显得通透的纱衣,张开胳膊双眼含泪挡在跟前的时候,本就单薄消瘦的身形更是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娇弱,惹人怜惜。
女子深知自己的优势在何处,面对霍川时还没开口话未出言,眼泪就先将掉未掉地坠在了眼尾,泛红的双眼定定地看着霍川,沙哑着嗓子颤抖着说:“将军这是要弃我而去了吗?”
霍川还没能从嗓子里挤出合适的话,女子就哭着说:“我就知道,将军也嫌奴家是脏污之身,虽是救了奴家的性命,却不愿与奴家相处,只是您若是嫌弃奴家不清白,何必费心将奴家从蛮人的手里救出?”
“早知将军会如此待我,奴家还不如早些就随着死去的家人去了,何苦劳您费这样的心力?”
女子话说完就开始悲痛欲绝地哭。
哭声不见半点嘶声力竭,声声掉泪却看得无关的人心碎成了八瓣。
见霍川拧眉不语,也不说几句好听的哄哄,跟在霍川身后的男子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说:“霍哥,虽说女子都是水做的,可就是再似水的人也禁不住这么没日没夜的哭啊。”
“她要是再这么哭下去,说不定就坏了眼睛了,那到时候岂不是更麻烦?”
霍川没怎么接触过女子,也领会不到吴年话中的深意,听完眉毛拧得更紧了些,沉沉说:“那你说怎么办?”
吴年着急眨眼:“您哄哄她啊!”
“姑娘家都是这样的,哄哄就好了,只要您一哄,保准就……”
“我为什么要哄她?”
“她是个姑娘啊,难不成您就这么看着她哭?”
似是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声,原本还是摁着眼角哭的女子立马就双手捂住了脸。
吴年见状脑袋大了一大圈,忍不住催促道:“霍哥,你就随便哄哄,只要你……”
“不行。”
吴年茫然地张大了嘴,不解道:“为什么不行啊?”
霍川想也不想就板着脸说:“我有妻孝在身,不可跟旁的女子过于亲近,这事儿不能我做。”
吴年……
他有心想说你妻子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何必还忌讳这个。
可转念一想霍川此番特意赶回就是为了祭奠亡妻和父母,又不得不默默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
霍川没怎么读过书,是在生死一线中磨砺出的军功,靠着血汗打下的汗马功劳。琇書蛧
可这人的骨子里也藏着不为人知的迂。
在他心里,有些事儿是绝对不能做的。
有些原则,也是任何人来了都不可违背的。
吴年心知肚明之下难得改了多嘴的毛病捏着鼻子不再多言,正在伤心欲绝的姑娘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泫然欲泣地看向霍川,有心想往前拦结果还没动,就看到霍川单手撑着窗户沿直接一下就利索地翻了过去!
眨眼间就出现在窗外走廊上的霍川拍了拍袖子,古井无波地说:“我等出身军中,见了路有作恶自是不能坐视不理,施以援手是人之常情,王姑娘不必客气,另外来的路上我就说过了,在外行走时候不便透露身份以免惹来麻烦,姑娘直唤我名字即可,另外……”
“我救你只是顺手,没有多的意思,姑娘之前身上有伤,又是在荒郊野外之处不便自己孤身一人,我这才破例带上了你,可眼下已至城中,你哪怕是自己一个人也够了,要是没有旁的事儿的话,今日之后就各行其路吧,再会。”
霍川说完甩手就走,动作快到几乎看不清。
吴年拔腿想追却在脚跟离地的瞬间被人死死地抓住了胳膊。
眼角含泪的姑娘用力攥住他的袖子,悲痛得泣不成声。
“王姑娘是谁?”
“我早就说了,我分明是姓李!”
“同行了一路,你说将军一路都在照顾我,可他怎么连我姓什么都记不清?”
吴年被追问得哑口无言,实在是说不出话的时候只能硬着头皮说:“李姑娘冷静些,霍哥只是贵人多忘事,并非是存心的。”
“这样,你先在客栈里休息,有什么话等我们回来了再说。”
吴年看着白白净净的,可到底是个男人,一下就把李姑娘的手扒拉开,马不停蹄的朝着霍川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霍川正站在客栈门前愣神,似是看着眼前的熟悉又陌生的景象不知所措。
吴年撵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喘着气说:“霍哥你昨日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全都放在了马车里,去临溪村的路我也问清楚了,一会儿回去的时候,你在车里坐着休息,我来赶车就行。”
他说话蹦豆子似的飞快,手上的动作也不慢。
麻溜的把装满了东西的马车牵来,撑着车架翻身一跃就说:“霍哥上车!”
霍川此行是回家祭奠,故而车里装着的多是些金银纸折叠的元宝,以及用白纸糊成的车马房屋。
纸糊的东西经不起磕碰,一损就坏。
为了护着这些娇贵的玩意儿不受损,吴年一路上都把车速放得很慢。
也无端让人的心情多了几分不可说的复杂。
霍川起先是在车里坐着的,可走了一截就到了车架上。
吴年赶车小心地避开地上的坑,搓着手说:“霍哥,按理说这是你老家,亲朋故友都在这里,可你回来之后,怎么没去找几个熟人说说话?”
霍川搓着指尖的杂草淡淡地说:“我自小就不会说话,也没什么熟人,唯一挂念的,就是家中的妻儿父母。”
可是他的妻儿父母都没了。
亡者早逝,他还能去跟谁说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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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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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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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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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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