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时机凑了巧,他去找的骡车恰好就是薛二叔家的。
薛二叔在前头挥舞着鞭子赶车,从村中大道上路过时,听着路边响起的惊呼艳羡声嘴角疯狂上扬,怎么都压不下去。
杨酒酒本来是不想说话的,可注意到薛二叔脸上灿烂的笑,再一看这明显是新打的车板车架,心中了然一瞬笑吟吟地开了口,说:“二叔,这是您新买的车?”
薛二叔高兴了一道儿总算是在这里找到了开口的契机,当即就乐呵呵地点头说:“那可不。”
“全是新置办的家当!”
“你瞧瞧这骡子,这可是牲口贩子手里牙口最好的一匹,刚一岁多,正是年轻力强的时候,要是养得好的话,起码能卖上十几年的好力气!”
“啧,看着是不错。”
“不过又是买骡子又是打车架啥的,前前后后得花不少银子吧?”
薛二叔听到这话撑不住笑出了声,唏嘘而叹:“谁说不是呢。”
“不过我年纪大了,总不能一直在码头上搬货过活,否则要是哪一日搬不动了,这家里一家老小的营生就是彻底断了,为了置办这么个大物件,我提早好些年就开始忙活着攒钱,好不容易才赶着攒齐了。”
“不过有了这么个畜生搭把手,往后的日子就好多了,我也用去码头上继续搬货,只要在往返来回的路上多跑上几趟,顺带再帮人送送东西就能行,每日赚的不多,可林林总总的算下来,也总够一家子嘴上的那一口吃的,饿不死就行。”
这年头谁家买了牲口都是大事儿,要是遇上个能嘚瑟的,更是恨不得宣扬得十里八村全都知道,张扬得里里外外无人不晓。
薛二叔字字都说得低调,也不夸大,可实际上却是村子里唯二有车的人家。
另外一个就是村长家。
杨酒酒摸着车板上光滑无倒刺的边缘笑了笑,很是捧场地说:“说到底还是您会过日子,有了这么个大物件,别说为了嘴上的那一口了,就是富起来也是应当的。”
“哈哈哈!”
“不过是为生计奔波,怎么就是会过日子了?”
薛二叔哈哈笑着抽了下骡子的屁股,看着蹄子扬起来的瞬间忍不住转头看向霍四,皱眉说:“霍四,你现在没去赌坊那种地方了吧?”
杨酒酒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利索,霍四听到赌坊二字本能地就开始心虚,小心地看了眼杨酒酒的脸色才说:“没去了。”
薛二叔闻言放心不少,语重心长地说:“你还是个娃子呢,那种地方去不得的,入了那道门的不是赌徒就是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能有几个有好下场?”
他一回想起自己听说霍四在赌坊时的心惊胆战,就忍不住叹气。
“你看看,你现在跟着你三嫂在家里不也挺好的吗?往后记得听你三嫂的话,别出去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也少跟你大哥来往。”
捕捉到他话中流露而出的厌恶,杨酒酒敏锐地眯起了眼,笑问:“霍大强怎么了?”
薛二叔诧异转头,看着她有些难以置信:“你还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
见薛二叔是真的不相信自己不知情,杨酒酒哭笑不得地双手一摊,说:“不瞒您说,我最近都在家里养着,也没出来走动,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
见她是真不知情,薛二叔的表情愈发感慨。
他说:“不知道也好,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儿要是听得多了,都污耳朵,不是什么好事儿。”
“霍大强自那日带着人去你家闹了一场,出来后就被村长他们揪着去问罪了,我听说他好像真的把村长他们几个人凑出来的银子拿去赌了,一时答不上村长他们的话,索性就趁夜深跑了!”
村长隔了一日去找他没找着人,据说是气得不轻,可接连好几日,霍大强都没露面,也不知道到底是去了哪儿。
正当村长等人气到要拿霍大嫂问责的时候,跑了的霍大强居然又回来了!
想到自己凑巧看到的那一眼,薛二叔难掩讥诮地呵了一声,说:“霍大强不是自己回来的,是被人生生打断了腿放在马后头拖回来的!”
“也不知道是在地上拖了多久,一身的皮肉没一块好的地方,到家门口时整个人都变成了血葫芦,昏死过去好几次,用冷水都泼不醒,最后是硬生生被拖他到家的人用辣椒水泼伤口才激醒的!”
一个浑身找不到二两好肉的人被泼了一身的辣椒水,那滋味到底如何简直无人敢想。
可经此一遭,霍大强算是彻底被折腾没了半条命。
他在外头赌坊欠了不少债的事儿才彻底暴在众人眼前,追债的人也逼到了家门口,凶煞的模样连村长见了都不敢多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催债的人逼着霍大强变卖了家中的田地换成银子,这才勉强添补上了赌债的窟窿。
可赌债是堵上了,还有村里的债没清呢。
而且霍大强家里能卖的田地都卖光了,就此除了那宅子就什么也没有了。
往日一颗心直接偏向霍大强,恨不得把霍大强当成亲儿子养的村长也变了脸,整日揪着霍大强不放,霍家门前这些日子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霍四对此有所耳闻不想说话。
才听说这事儿的杨酒酒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叹息道:“这还真是……”m.χIùmЬ.CǒM
“自作孽不可活。”
薛二叔闻言愣了下,可转念一想霍四说霍大强欠赌债时众人不信的样子,又忍不住点头附和,说:“谁说不是呢?”
“所以说啊,赌就是个要命的窟窿,死活是不能碰的,好好的人一旦沾上了,就再也别想有一日的消停日子。”
“不过话说回来也是奇了,霍大强跑出去那么些日子,到底跑哪儿去了也没人说得清,可赌坊的追债的人到底是怎么找到他的?”
“这要不是赌坊的人把人打断了腿拖回来,只怕到现在还没人知道他的下落呢!”
薛二叔摇摇头叹气就不再说了。
杨酒酒沉默下来揪着自己的衣摆愣神,可在快要到县城的时候,沉默了一路的霍四突然说:“霍大强来家里闹事的第二日,你让我去给花老板送了一封信,信里写的是什么?”
霍四在赌坊里待过几日,大致知道赌坊里催债的规矩。
像霍大强这种家里有房子有地的,赌坊一开始是不会用这么狠辣的招数的。
一般都是吊着他,先吓唬,然后再勾他去借赌坊里的利钱,直到他家里所有能变卖的东西折算下来堪堪能填补上赌债的窟窿,这才会下狠手逼着人卖房子卖地。
霍大强手里的田地是被卖了,可家里的房子还在,这显然不符合赌坊的行事风格。
换句话说,这事儿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极其狠辣,可在知情人的眼中,赌坊行事就稍有些操之过急。
钓鱼不是这么钓的。
收线太急了些,催债的手段也过分狠了些。
杨酒酒让霍四去送信的时候,就猜到这事儿瞒不过霍四的眼。
可她从头到尾也没打算瞒。
故而听到霍四的话,她稍微一怔就笑了。
她轻得不能再轻地说:“花老板为一时兴起就伤我一条胳膊,如今为还我这胳膊的人情,帮我收一条腿的利息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敢趁我病想要你们的命,我就能做得比他更狠更绝。”
“这次是一条腿半条命,还借了别人的手,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霍大强敢犯她的忌讳。
她就敢要他的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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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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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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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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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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