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酒酒的后背无声浸出一层冷汗,可转头看向霍四时面上却看不出任何异常。
她看傻子似的看着霍四,口吻古怪地说:“你问的这是什么话?”
“我是你三嫂,连我都不认识了?”
霍四不甘示弱地看着她的眼睛,锋锐且寸步不让的目光狠狠撞入她的眼底深处,一字一顿地说:“你不是杨酒酒。”
杨酒酒嫁入霍家六年,霍四见过她的各种样子。
撒泼的耍浑的,无赖的打滚的,甚至还有她发痴耍癫搔首弄姿的,唯独不曾见过昨晚与今日的模样。
尽管入眼所见的脸都是同一张脸,似乎也看不出任何差别。
可霍四就是鬼使神差地觉得,眼前的人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杨酒酒。
杨酒酒在短暂的慌乱后,仗着自己厚度可观的脸皮以及无人能及的心理素质,完美将所有多余的情绪压回心底深处,一脸坦然地看着盯着自己不错眼的霍四,哭笑不得地说:“你说我不是杨酒酒,那你觉得我是谁?”
脸都是同一张脸。
任霍四或是谁来看,杨酒酒都不怕。
她就不信了,这小崽子还能隔空鉴魂。
霍四直勾勾地看着她默了很久,在杨酒酒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冷不丁的就听到他冷冰冰地说:“我不管你到底是不是杨酒酒,又或者说不管你为何变了个样儿,但是我警告你,不许对大宝和二宝做任何不利的事情,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Χiυmъ.cοΜ
“哪怕是做鬼,我也会杀了你。”
他说完就大步往前走,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
尽管因为身上的伤脚步不稳有些强撑的踉跄,可还是能让人轻易感受到那股从骨子里溢出来的决然和狠厉。
不像个半大少年。
更像个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也不知道是跟人打架拍碎了多少板砖才练就这么一身气势。
瞧着还挺能唬人。
杨酒酒愣在原地眯着眼吸了口凉气,喃喃道:“小崽子眼挺尖呐……”
眼挺尖的霍四警告了杨酒酒一通,到了霍妮儿和大宝二宝的跟前,又重新变成了那个沉默寡言的哑巴。
杨酒酒见他变戏法似的换了张脸心里觉得挺有意思,憋着嗓子乐了几声,抓起地上的背篓轻车熟路地把大宝塞进去,单手捞起二宝,大手一挥就说:“走,回家。”
霍四原本是不想跟着一起回去的。
毕竟这家里挣银子的就他和霍妮儿,霍妮儿受了这么一番惊吓,事儿又闹得大了,浆洗房肯定是回不去了。
他再回家歇着,家里这么多口等着吃饭的嘴就要彻底没了进项。
可他折了只胳膊,跟做主发话的杨酒酒实在没什么可抗争的余地,只能是瞪着眼满脸不忿地被杨酒酒半撵半赶地撵到了骡车上。
杨酒酒心痛得无法自拔地掏出四个铜板递给车夫,在摇摇晃晃的返程途中忍不住地发愁。
买包子花了三个铜板,坐车又花了四个。
满打满算,身上就剩了十二个铜板。
二宝体弱,霍妮儿和霍四又都带了伤,抓药吃药,正常吃饭,每一张嘴往里进的都是银子。
这点儿钱够做什么的?
在杨酒酒不可说的忧愁中骡车终于晃晃悠悠地到了家门口。
她正抱着二宝往里进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隔壁婶子的喊声。
“哎呦,霍三家的你这是带着孩子去哪儿了?”
杨酒酒把不停蹬着小细腿的二宝放在地上,拍拍他的脑袋示意他和大宝一起先进屋去,转头笑道:“带着孩子出去了一趟,婶儿你这是要往哪儿去?”
婶子随口应了一声说去山里找菌子,再一看在杨酒酒身后的霍四和霍妮儿,满脸惊喜。
“霍四和霍妮儿也回来了?”
“难得见你们一起回来,我说……”
她凑近些看着两人身上狼狈的伤,顿时吓得猛吸一口凉气,惊吓道:“菩萨,你们这是怎么了?”
“出什么事儿了?怎么弄成这样?”
见她要伸手去拉霍妮儿的胳膊,杨酒酒不动声色地往前挡了一小步,拦在她和霍妮儿中间神色自若地侧头说:“五妮儿,你先进去帮我看着孩子,我跟婶子说说话。”
霍妮儿此刻最不想见人,闻言如释重负地拔腿走了。
霍四客客气气地对着婶子笑了笑,也跟着转身进了院。
眼看着婶子似乎还有再问的意思,杨酒酒眸光一转就看着她拎着的篮子说:“眼下日头正是大的时候,婶子拎着篮子要往哪儿去?”
“若是下地的话怎么不等着日头稍歇些再去?这么毒的太阳,晒多了回头可要仔细怕头晕。”
说起别的婶子的注意力一下就转到了别的地方,嗐了一声说:“去别的地方倒是不着急,可我这不是要进山捡菌子么?”
“那松林里林子深得很,地上堆的全是松针,一脚踩下去都听不见回响儿,天稍微一黑,林子里就黑压压的吓人得很,又怕遇上不开智的畜生,只能是趁着日头大光线好的时候进去碰碰运气。”
“万一要是运气好,捡着点儿荔枝菌枞树菌,拿去县城酒楼一斤就能卖出一只大肥鸡的好价!能值三十文钱呢!要是碰不上,随便捡点儿小黄蘑回来晚上炖汤也是一顿好菜,左右就是出点儿力气费些眼睛上的功夫,捞着什么都是不亏。”
她说着像是生怕松林里的菌子被人捡走了似的,着急忙慌地扔下个话头匆匆就走了。
杨酒酒看着她走远的方向,想着村尾上那一片蔓延得看不见头的幽深松林,心里隐隐冒出个模糊的念头。
婶子刚刚说的菌子她倒是都认识,只是松林里菌子盛长的时候,却是在大雨之后。
如果想不空手而归的话,她大概还需要等一场恰到好处的雨。
急不得。
杨酒酒心里想着那片从未踏足过的松林,心不在焉地推门而入。
进门之前,她原本还有些忧愁,万一霍大嫂不依不饶地来找自己麻烦可怎么整,可谁知进去后发现霍大嫂竟然不在家。
她的两儿一女倒是都在院子里。
九岁的大女儿霍穗儿,七岁的二儿子霍光宗,跟大宝二宝一样大年刚五岁的三儿子霍耀祖。
看到杨酒酒进来,这姐弟三人从大到小全都露出了厌恶的神情,最小的霍耀祖甚至还哒哒哒地迈着小短腿朝着鸡窝的方向跑了过去。
连背影都透着一股你休想摸着鸡窝的气势。
跟霍大嫂像了个十成十的霍穗儿双手叉腰,吊梢着眼角看向杨酒酒,龇牙凶狠道:“娘都跟我们说了,你别想再偷我家的鸡蛋!”
霍光宗气势十足地瞪起了眼,咬牙说:“敢偷鸡蛋就打死你!”
被恐吓了的杨酒酒无声咧嘴,满脸唏嘘。
少年,你怕是不知道你爹都差点儿被我打死……
她要笑不笑地往堂屋的方向看了一眼,玩味道:“怎么,你爹娘不在让你们看家?”
霍穗儿听不出她的试探,张嘴就说:“关你什么事儿?”
“就算是我娘带着我爹去找人治伤了,你也休想偷我家的东西!”
“啧。”
确定扰人清净的霍大强夫妇不在家,杨酒酒无形中很是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平心而论,她其实真的不是很想跟霍大嫂拉锯似的来回撕扯。
能岁月静好,谁想鸡飞狗跳?
杨酒酒在霍穗儿和霍光宗憎恶的眼神中打着哈欠进了西屋,结果还没等她琢磨好晚饭怎么解决时,屋外就淅淅沥沥地响起了雨水落地的轻响。
原本有些犯困的杨酒酒突然眼里一亮来了精神,蹲在房檐下看着哗啦而下的大雨两眼放光。
霍妮儿坐在屋檐下注意到她表情不对,无声皱眉。
“你怎么了?”
杨酒酒抬手一指,说:“看到这是什么了吗?”
霍妮儿表情微妙。
“雨?”
“错了。”
杨酒酒煞有其事地说:“这现在的确是雨,可等雨停这就是现成的银子!”
“快快快,给我找一根趁手的棍子,等雨停了半夜我就要进山。”
好的菌子雨后最迟一个时辰就能发起来,等天亮可就来不及了。
霍妮儿一时没想到杨酒酒要棍子是何意,想了想觉得她的表情看起来实在不对,忍无可忍地说:“你是日子终于过不下去,已经准备拎着棍子进山去抢了吗?”
刚找到一根棍子的杨酒酒闻声手上狠狠用力,一根宛如小儿臂粗的棍子应声而裂。
咔嚓一声脆响,就连习惯性装哑巴的霍四都默默朝着她的方向转过了头。
围在他身边的大宝二宝同时转头,四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身上的那一瞬间,杨酒酒几乎油然而生出一种无地自容的尴尬。
她一手捏着一截断了的木棍,面无表情地看着盯着自己的人,麻木道:“我说我其实对当劫匪没什么兴趣,这话说了你们能信么?”
我就想做个好人怎么那么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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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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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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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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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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