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雨听到瓷器破碎声之后,再也顾不得关文楼的吩咐,推门而入,径直奔向了正咬着牙关怒视自己双手的大荒武威王。
“老爷子!”卢雨抓住了关文楼的双肩,“今日的乌桥肉绝对新鲜,您何故大发雷霆啊?”
即使有卢雨按着,关文楼的肩头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我……我……我握不了箸,斟不了酒……”关文楼带着哭腔细声说道。
若是昔日死于定军枪下的猛将们看到、听到了,不知是会高兴还是暴跳如雷。卢雨也不敢相信,数年前一枪镇邪魔、孤身闯玄山的关文楼,此时竟然流露出了委屈、悲伤、无助的神情来。
“这么久了……我还是记不起你是谁……”关文楼流下了眼泪,“我知道,你不是小老弟。你……你一定是我很亲的人!可是,我却怎么都想不起你的名字……”
卢雨握住关文楼的手掌,想起来济世堂的老先生说过,老爷子头部受创,有可能丧失行动能力。前些时候永和堂的郎中也有过类似论断,直言不讳地让卢雨做好端屎把尿的准备。
“老爷子,您别想了!您说我是小老弟,那我就是您的小老弟!”卢雨不停地搓揉着关文楼的手臂、手指,完了又按捶关文楼的腿脚。
济世堂的老先生也说了,若有腿脚失能的前兆,当常按抚筋肉。如果最后真的不能动了,也要常加按抚,以疏通血气,防止皮肉溃烂。
“你说的那乌马镇,我,此时想去了。”
“好!立刻就去!”
庄宪刚刚结束今日县镇巡查回到镇口,遥见一骑自北面奔来,遂拍马迎上前去查看。待看清来人,庄宪立即翻身下马,抱拳大呼:“庄宪见过公子!见过武威王!”
卢雨没有勒马,扶着与自己同乘的关文楼,高声应了庄宪一声继续往镇内驰去。
“全员跟上!”庄宪抬臂指向卢雨的背影,“护送公子回家!”
人喝马嘶,百余骑呼啸向南,跟随在卢雨身后。路上青青嫩嫩的草芽被马蹄踏得一片模糊,细碎的尖叶附着在马掌上又被疾风吹落,上下翻飞。琇書蛧
不要紧,只要接下来的一场春雨洒落,这些顽强的野草便又会重新抽出嫩芽。
疾驰到了镇中心,卢雨收住缰绳勒住马蹄,先翻身下马,再背靠着马腹,让关文楼趴到自己背上。
“老爷子,来。”卢雨双手交叠垫在关文楼的屁股下面,稍稍用力将关文楼往上送了送,边走边说道:“老爷子,这里就是乌马镇!虽不比陵州繁华,但景色却是极佳!镇民也更热情近人!”
“公子!”庄宪几个大步赶上来,“公子,庄宪去告知卢帅!”
“不用!”卢雨连忙喊住就要跑开的庄宪,“庄将军,我要先带着老爷子在镇子里转一转。这样,劳烦你跑一趟,让宋铁匠到我家去等我。”
“是!”庄宪也不多问,领命而去。
“小老弟,方才那汉子对你倒是恭敬,看上去也很面善。”关文楼许是喜爱小巷两旁的柳枝新芽,心情比之前要好上许多。
“他叫庄宪,是位值得信赖的将军!”
关文楼轻轻笑了几声,点了点头。“小老弟,放老夫下来吧。”
卢雨正想拒绝,转念一想,便答应了。
“好!”卢雨缓缓蹲下身子,“您慢些。”
关文楼勾住卢雨的脖子,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走。他心里很清楚地知道,如果没有人搀扶着,自己一步也走不了。
“小老弟,你说老夫我是不是就这么瘫了?”关文楼自嘲一笑。
卢雨想说些好听的,又担心会惹得关文楼不悦。实话实话吧,又担心伤害关文楼。索性闭口不言,只顾小心地搀扶着关文楼。
“你不说我也知道。”关文楼停了下来,“自己的身体自己还能没数吗?老夫不走了,小老弟,你背我吧。”
“就是嘛!想那么多干什么?有老弟我在,还能让老爷子您累着?”卢雨蹲下身子,背起了关文楼。
“哈哈哈,你反应倒是快。”
“老爷子,过了这条巷子,再往东一些,有一座坟,我得去祭拜一下。”
关文楼好奇地问道:“哦?听你语气,那人当十分重要。是何人啊?”
“他叫徐桥,我喊他一声‘叔’,之前您也认识他,乌桥肉就是他研制的。”
“哎呀,可惜!不知是因何而死啊?”关文楼继续问道。
“嗐!糟了山匪蟊贼的毒手!”时隔多年,卢雨也释怀了,语气不再那么悲伤。
关文楼皱了皱眉,“方才来路上,见到不少官军策马巡查,想来治安当无疏漏,怎会生出作恶的山匪来了?”
“也是近些年才好起来的,从前确实有山匪出没,劫掠钱财、害人性命。”卢雨吐出一口浊气,叹道:“后来全叫庄将军领军剿除干净了。”
拜过了徐桥墓,天色也晚了,卢雨背着关文楼往家走去。一路上两人聊了不少过去的事情,饶是如此,关文楼仍是丝毫回忆不起来。最后,须发皆白的关老爷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仰起脖子看着苍穹,缓缓说道:“就这样吧,也挺好。”
进了卢雨的家门,卢斌连喊了几声“义父”,都没有得到回应。端木离看起来有些虚弱,虽然她也已知道关文楼失忆了,但还是连连呼喊着“义父”。
关文楼好不容易坐到了椅子上,看着卢斌和端木离,对卢雨小声说道:“小老弟,你看看,这人能娶到这么美貌贤惠的妻子,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义父……”卢斌握紧了拳头,恨不能飞至玄山,将已毁灭的玄宗再毁一次。
卢雨无奈,示意卢斌帮忙一起抬起椅子,靠桌子近些。
“嗯,香!”关文楼闻着桌上饭菜的香气,赞叹道:“比起那芬亭酒肆来,也不遑多让!”
这时,一个倩影掀开了布帘从厨房进来,当她看到卢雨之后,右手端着的菜碟摔落到地上。
“鲈鱼哥哥!”
“阿玉,辛苦你了。”卢雨笑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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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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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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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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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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