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雨收刀推门,关门“吱呀”一声开了。
地上坐靠着十来名军卒,睡得死沉死沉,鼾声震耳。身上的甲胄又旧又破,沾满了血污,不知是他们自己的还是泺军的。墙上固定着数根火把,将向上的台阶照得清清楚楚。
卢雨没有叫醒军卒,拾级而上。转了四次方向,才登上了城楼。
此处,比原先的陵州城主府要高。
卢雨已经做好了被军卒们拦住喝问的准备,谁知情况却出乎了他意料。城楼之上,除了手持“荒”字大旆,闭着眼靠坐在城墙上的军卒之外,再无旁人了。
“小哥!”卢雨喊了一声。
对方却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应也不应,动也不动。
也睡着了吗?
卢雨走上前去,握住了旗杆,缓缓地从军卒手中抽了出来。
本将已至,小哥你安心睡吧!
“什么人?!”军卒突然睁眼暴喝,抬手抽刀的同时,一脚踹向了卢雨的大腿内侧。
卢雨完全可以躲避,并且能还上一脚。但他没有这么做,只是略微转身,用大腿外侧接下了军卒的一脚。
“操!灭门绝户脚啊!”卢雨嘴里骂着,脸上却笑着。
跟庄宪待得久了,除了军中刀法之外,骂人的粗话也学了个青出于蓝!按照庄宪的说法,去到边关带兵,嘴上一定得狠!不然啊,那些个兵蛋子都不知道谁才是老大!
持旗军卒右手拔了佩刀在手,左手探出抓住了旗杆,开始跟卢雨角力。
卢雨暗暗吃惊,眼前的军卒看起来很是消瘦,但手上的力气却不算小。
卢雨看了看军卒手上的佩刀,品相只是下等,于是问道:“大荒刀啊,小哥是伍长还是什长?”
“小子,莫要狗眼看人低!老子乃是百夫长!”军卒扭头狠狠吐掉了一口带血的浓痰,“我劝你速速放手,大荒的军旗不是你小子能扛得起的!”
卢雨偏不松手,笑问道:“我也是大荒子民,而且学了些拳脚刀枪,为何就不能替荒军扛旗?小哥你倒是说说看呢!”
“切!还学了些拳脚?像你这样的浪荡游侠儿,老子我见得多了!你们那点假把式,在姑娘面前摆弄几下倒还行,但凡遇上一两个山贼盗匪,还不是被揍得屁滚尿流!”军卒嘴上说个不停,眼睛却一直盯着卢雨,脚步也在微微变化,“我大荒的军旗,你,扛不起!”
“起”字之音刚落,右手的大荒刀便直直刺出,直取卢雨左肋!
对方这一举动,卢雨并不觉得奇怪,对方是想逼他松开右手,好将军旗夺回去!
军法说得清楚,丢了军旗的掌旗官,是要斩首的!xiumb.com
卢雨仍不松手,左手抬起,用刀鞘春寒挡住了对方的刀尖,然后左臂发力向前推去,一直送到了军卒的眼前。接着拇指按住刀锷向上一送,料峭便露出了约莫两指宽的刀身。
“流关将军卢雨!”
“料峭!”
军卒无比惊愕地念出了刀身上的两行小字。
“小哥,咱们大荒的军旗,我扛不扛得起?”卢雨笑着问道。
军卒不敢相信!自己在流关戍守了五年,大小军功叠在一起,才够当个百夫长的。眼前的青袍少年如此年轻,怎么就当上了将军?
“哼!”军卒冷哼了一声,撤回了刀松开了手,盯着卢雨阴阳怪气地说道:“咱这大荒是要亡咯!竟然连边关的守将也能花钱买了!不过小卢将军啊,您来得不是时候,连卑职在内,流关上上下下拢共就剩了一十八人了。水、粮已断了两天,个个儿都是将死的人,没人会伺候您了!”
“一十八人?”卢雨震惊,“人呢?”
一处边关,一万守军,向来如此啊!
“小卢将军,您上前几步,朝下看。”军卒侧身退了一步,让出了最近的一处垛口。
卢雨连忙上前,往下一看,惊骇不已!到处都是死人,尸身层层叠叠,最高处已有了半墙之高!刀枪剑戟,甚至斧钺钩叉七零八落。羽箭随处可见,地上、尸体上、附近的树干上,还有流关城墙的砖石缝隙中。
俨然一处修罗场!
卢雨退了两步,耷拉着眼皮,靠着女墙坐到了地上,抓着旗杆的手越握越紧。从前只是听说战争如何如何残酷,戍边生涯如何如何凶险,直到方才亲眼瞧见了,才明白庄宪所说的“战斗之惨烈,无以言表”是怎样的一副骇人景象。
“小卢将军,卑职劝您一句,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此时动身,尚且不晚。”军卒见了卢雨模样,认为卢雨已害怕得六神无主了。
“小哥,你们守了多久了?”卢雨轻声问道。
“小卢将军,您……”
“回答我!百夫长!”卢雨瞪着军卒大喝,打断了百夫长的话。
百夫长愣住了,他搞不清楚眼前这位富家小公子到底唱的是哪一出。情况都跟您说了,您还不跑,跟我一样等死呢?
卢雨听不到回答,怒由心生,浓郁的红雾顷刻间就裹住了手中的大荒军旗。随后站起了身,举起军旗再重重掼下。“砰”的一声,底部本就尖尖的旗杆在赤辉的协助下,深深扎进了砖石地面!
“我叫卢雨,流关的守将,今日到此赴任!”卢雨拔出了料峭,“本将再问你一遍,你们守了多久?”
见卢雨模样认真,绝不像是在说玩笑话,百夫长这才抱起了拳头回答道:“自泺军发动进攻开始,已守了三百余日。算上今日的一次,总计击退敌军一百零三次!阵亡九千九百六十五人,杀敌两万余!”
百夫长的回答,十分详细。
“将近一年,梁帅没有调援军过来?”卢雨又问。
“北边的关隘压力更大,抽不出兵来!”
“朝廷也没有派出援军吗?”
“派了!都往北边支援梁帅去了!”
大荒尚武,竟落了下风!卢雨有些失望,收刀入鞘,“你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话,卑职姓陈,陈功。”
“从现在起,你就是流关副将!”卢雨往城楼下走去,“陈功,叫醒将士们,喝酒,吃肉。”
肉,是阿玉给的熏肉,还有白米饭团子。酒,是芬亭酒。卢雨来时带了一壶,还有那一大把甜草,都是准备送给梁璧的。因为梁璧曾说过,等卢雨到流关赴任,一定摆下好酒好肉招待一番。
奈何眼下局势如此,梁璧只能食言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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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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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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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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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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