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有仇必报的秉性,可不信奉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种屁话。
半月已是这位尊贵公子哥所能忍耐的极限,换作往常,有仇他当场就报了。
受气也就罢了,从洛河诗会那晚,他的名声彻底跌入深渊,成为整个东都的笑柄。
一气之下将洛河两岸的柳林剃了光头,以宣泄心中不忿这等蠢事,也只有王公望这等脑袋缺弦之人能做出来。
换作别家子弟,脊梁骨还不得被全城百姓的唾沫压得坍塌!
不过最后乖乖掏钱、育苗、栽树的,还是她那位有着通天手段,有操不完心的老娘在背后给他擦腚,这也完全得益于神将府家底殷实,换作寻常门阀世子可经不起如此败家。
后来这位有气难出的顽劣世子本想借着梁破的威名假公济私一回,哪成想桃柳巷原先最不起眼的老色胚,竟从那时剑起洛河卷连云,这几日更是成为洛阳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的剑仙第二人!
这也难怪受了姬夫人的处分,王公望会难消心中的憋屈,好在这种人还算磊落,至少找茬惹事的手段都是明来,若使些阴损的暗招,我还真不知道如何招架。
我知道自己与神将府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几乎很难再有回旋的余地,何况情势发展到如今这种境地,我也无法预测事态会上升到哪种程度。
直觉告诉我,如果我想在洛阳安然无恙地活下去,唯有提升自己的实力,才不需要每次遇到危险,都让别人挡在我的身前!
如今的我,没有独当一面的实力,只能畏畏缩缩躲在别人的身后。
面对门外嚣张跋扈,不知想闹哪样的王公望,我也只能睁着眼睛静待他所要唱的好戏。
“听闻三少爷您原先是洞庭一带闻名遐迩的剑客,其侠名更是一度与剑神李承影比肩……为此晚辈也做了些功课,请到了一位您曾经的江湖故人!”
“江湖故人?”
我和陆尧同时表情一懵,不自觉地将目光聚焦在狗爷那副不知所措的老脸上。
狗爷被我和陆尧看得有些难为情,用手捂着脸强行解释着:“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狗爷想三言两语敷衍了事,可扬言要看好戏的王公望却不给为老不尊的狗爷这个机会。
只见一脸得意表情的王公望激动起身,伸出手拍了几掌:“出来和你的老相好叙叙旧吧!”
清脆的掌声落下,天空之上顿时一片躁动。
我抬眼望向鸟鸣聒噪的天空,无数鸟儿成群结队在天空中扑飞,好似迎接仙人从天而降。
正当我好奇如此诡异阵仗到底是何人造访此处,无数飞鸟噤若寒蝉,继而是一声嘹亮的鹤声从天空中飘荡。
闻声望向天空的还有张麻子,他估计也是没有见识这种百鸟齐飞迎仙鹤的宏大场面。
我听说过南国圣女秦若兰骑鹤北上,北国百鸟朝鸾,夹道恭迎,本以为这只是一个被人夸大了的传说,没想到世间确有此事。
白鹤低吟,声音由远及近,鹤背之上坐着一位容貌姣好的妇人。
这妇人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材苗条,体格风骚,红唇如烈焰,目光似有寒光,看得人浑身发麻。
“狗爷,这又是何人?”
看到眼前的阵势,陆尧有些怀疑狗爷年轻时是不是作孽太多,这会儿招来这么一位骑鹤仙人,怕免不了又有一场恶战。
我瞧来者气度不凡,百鸟迎鹤的阵仗又不像是在故弄玄虚,心中顿感这妇人的修为肯定高于方才狐假虎威的骑牛道人。
狗爷对此遮遮掩掩,忙反复跟我们解释是江湖故人!
骑鹤妇人听到此话,怒上眉梢,手里的长鞭甩得噼啪作响。
“怎么,十多年未见,新人胜旧人,提裤避讳当年事?”
妇人妆容很浓,看不出本来模样,但从她的身段判断,年轻时必然是一位风姿绰悦的灵动美人。
看到骑鹤妇人含情脉脉,泪水充斥双眼,本来还准备严阵以待的张麻子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三双眼睛齐刷刷汇聚在狗爷的身上,眼神里无不充斥着对他这个已经坐实“负心郎”的老家伙,用鄙夷的锐利目光看到他羞愧难当,自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老老实实全盘拖出。
皮厚如墙的老酒鬼丝毫不为之所动,只轻飘飘回了骑鹤妇人极不负责的一句话:“醉酒后的露水情,何必当真?”
那妇人听了此话也是失望至极:“男人果然都是吃干抹净不认账的无赖货色……你在江湖匿迹数十年,我便找了你数十年,你可还记得那个在无量观上独守空房,夜夜垂泪空相思的苦命女人?”
陆尧这时恍然,我也顿时明白刚才狗爷提到的令人头疼的家伙,多半就是这位骑鹤妇人无疑!
早被蹉跎岁月摧残成糟老头的狗爷一脸尴尬地沉默着,望着面前梨花带雨的女人,他不知所措地穿上鞋,想上前又有些犹犹豫豫,内心似乎也有些焦灼。
王公望看到这副景象,剥开一粒花生丢进嘴里,接着又抿了一口色泽浓郁的茶汤:“这戏属实感人催泪啊!”
自古情债最难还,这种事我们帮不上任何忙,参杂其中只会适得其反,为不越描越黑,我和陆尧闪到一旁,做起了吃瓜群众的一员。
张麻子见此情形情形也不在一副剑拔弩张之势,看着妇人含情脉脉充满对狗爷的怨言,不听地大倒苦水,也是尴尬得脸头黑线。
“你不辞而别,回珞珈山就为那个女人不惜与自家老祖撕破脸……你为这样一个不知羞耻的女人折剑江湖,真的值得?”
狗爷神情严肃地摇头:“不值得……”
“但我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哪怕是这条微不足道的命!”
听到这话,妇人眼中潸然的泪珠骤然停歇,紧接着她那张哭花了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
“在我的人生信条里,没有不辞而别的分离,只有相濡以沫的死亡!”
骑鹤妇人说这话时,眼神里满了哀怨,表情冰冷得好似寒霜,让人察觉不出任何平易近人的温度。
听到如此瘆人的话,我不由打了个冷颤。
总爱风言风语的陆尧白了狗爷一眼,嘲鄙之声透着坏笑,在拿狗爷的事打起趣来。
“穿上裤子不认账,现在报应来了吧?”
见狗爷懒得理睬他,将脑袋撇了过去,陆尧又如令人厌烦的苍蝇一般,转向另一边数落狗爷的不是。
“除了这位远道而来的骑鹤妇人,咱们巷子里还有黑脸悍妇、韩寡妇、甄夫人……你这是准备把天下大半妇人包圆,收入后宫?”
我自认为狗爷不是见一个爱一个,处处留爱的滥情之人,于是面带同情地望着狗爷。
“狗爷,既来则安之,这事您若不面对,岂不让看热闹的王公望耻笑!”这可不丢脸那么简单,今日之事势必造成整个巷子的人为之哗然。
狗爷犯了难,捂着脸,透过他捂脸时的手掌缝隙望见那张无地自容的面颊,滑稽得令人捧腹。
“当年我浪迹大半天下,留情实在太多,已然忘了无量观这位妇人的名字!”
也不知道狗爷是忘了,还是压根就不清楚这位露水情人的名字。
陆尧当即以一副正义者的形象指责道:“狗爷,你这行径可比提裤子不认人更令人心寒呐!”
狗爷自惭形秽,背过脸试图自欺下去,既不解释,也不作任何回应,像极了把头埋进沙里就万事大吉的鸵鸟。
“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事我们帮不了,也无从帮起。”张麻子此刻也是无能为力,他可不想将自己置身爱情风暴之中。
“早知青牛和那叠山真君来自无量观,我早该溜之大吉。”狗爷自知无路可退,却也不敢将心中牢骚高声宣泄出来。
我在一旁看到狗爷举足无措,强忍着想要喷薄而出的放肆大笑,为顾及狗爷的颜面,不得不强装一脸严肃。
狗爷既然罪该万死地忘记来者的称呼,那便只有我硬着头皮上前搭话。
“敢问尊下如何称呼?”
我恭敬行礼,深怕怠慢这位与狗爷曾有过露水情缘,至今对狗爷念念不忘的风韵妇人。
“我叫什么,你得问他!”
妇人指着狗爷,眼神无充满了复杂的表情。
此法行不通,我只能小声催促狗爷:“您老再好好想想,这女人叫什么名字?哪怕是个肉麻的别称也行呐!”
“且容我想想......当年无量观中是哪位仙子曾经对我眉来眼去来着?”
惊诧于狗爷丰富的过往,我也是有些哭笑不得:“您若是想不出这人名讳,她怕是会一怒之下毁了桃柳巷。”
我在心中不住抓狂,心想狗爷这何止是吃干抹净不认账,此等行径分明就是薄情寡义,畜生不如。
陆尧见势不妙,大有人在仓惶逃窜,独留狗爷于风暴中斡旋的不仗义想法。
“如今人家上门讨还情债,您要是连对方名讳都忘得一清二楚,待会儿咱们还不得全体遭殃,被骑鹤妇人撕成碎片?”
束手无策的我这会想帮,也无从帮起,只得跟着陆尧一起大倒苦水。wWW.ΧìǔΜЬ.CǒΜ
“自古得罪女人,哪个男人有过好下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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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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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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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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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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