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忙扭头去看,只见那扇紧闭的栅栏门不知道何时又被打开了,一个身披着军大衣,手拿着手电筒的老者站立在门口。
“诶?你们是……”老者手电光打过来,直晃的我眼睛疼。
我仨刚要回答,就听见身后这草垛“啪”一下子就炸开了,我正好站在这麦秸垛藏人的那捆麦秸杆儿不远处,我都没想到从里边出来的那人手劲儿贼大,我一个躲闪不及,被那家伙一扒拉便把我给扒拉了个滚儿。
等我再爬起来时,就只看见一个人影发疯一样一边喊着一边往那老者身边跑过去,“爹!爹!跑啊!快跑啊!日本鬼子又来了!”
老头儿似乎早有这种经验,就见那人像枚炮弹一样朝他那个方向射去,老头儿不慌不忙得从裤兜子里掏出一样东西来,往虚空中一抖竟然是一米见方的红布料。
那枚炮弹离他越来越近了,我只看见这老头儿忙里偷闲竟然还吧嗒了两口烟。“来来来,走你!”这老家伙跳着轻盈的舞步,在这枚炮弹快要触及到自己身子的时候,伴着红布在空中猛然一抖,身子骤然往旁边一扭,这枚“炮弹”就直直地扑向红布,一把扑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来了个狗啃泥。
我仨都看傻了,这莫非就是失传已久的斗牛大法?没想到在如此偏远闭塞的山村地区,还能看见手法如此纯熟的斗牛表演,这真他妈是三生有幸啊!
“刚刚……”皮包儿咽了口唾沫,“那是斗牛?”然后又将头转向司机,“你们这边路子挺野的啊!”
司机大哥张的嘴都合不拢,惊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俺也不知道是啥套路,俺也没见过这架势啊!”
我们仨愣了足足有半分钟这才缓过神儿来,那手电筒老汉“斗完牛”后就拧在那儿不动了,“炮弹”躺在雪地上也不动了,我们几个赶紧跑过去去搀扶。
“别,别碰我!诶呦呦呦……他妈扭到腰了。”老汉倒吸着凉气。
皮包儿和司机去搀扶躺在地上的那枚炮弹,抠了好半天才把那炮弹从雪地里抠出来,“喂~喂喂!你醒醒,你没事儿吧,你快醒醒!”说实话要不是碍于老头儿搁这,我们早就一泡热尿下去灌醒了这家伙。不过人家现在亲爹在这儿,我们只好继续推搡着,推搡了好半天才终于把那枚炮弹给搡醒。
“啊?”炮弹悠悠转醒,见是我们几个立马就又病情发作起来,大嚷大叫着,“日本鬼子!日本鬼子啊!别过来!我肉不好吃的!爹!爹!你在哪儿啊!我怕!”
我这一听就心说坏了,知道这姑娘胆小,可没想到这么小啊,看来真是被我们给吓坏了,这要万一给吓出一个好歹来,她爹能轻饶了我们,我们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老爹被我搀扶着“诶诶呦呦”地走过来,先是对着皮包儿和司机大哥两人笑笑,“都让让,都让让。实在不好意思见笑了啊,见笑了啊。”然后又让我们把躺在地上大喊大叫的这姑娘搀起来扶正,“扶好了啊,扶正喽~”话说完然后冲着这姑娘腹部就是一老拳,“又犯病了是不是!扔个死猪崽子都扔不好!什么日本鬼子东洋鬼子的!你又胡说什么!看把老子的腰给闪了没有!”
我和我的小伙伴儿当时都惊呆了,穷乡僻壤都这么粗鲁暴力的嘛?这可是个姑娘啊,万一再给打出个好歹来……
这姑娘“嗷唠”一嗓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挨过打后懵了那么一阵,再说话倒是清醒了不少,看看我们几个又瞅着他老爹,“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用憨憨的声音喊道,“爹~爹~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你也是日本鬼子!”
刚才事发突然,我根本就没有留心这姑娘的长相,只是看见了她的绿棉袄红棉裤,俨然一副农村妇人的打扮,现在一听她这憨嗓音,我疑心这娘们儿怎么嗓门儿这么粗,便抬眼皮往这姑娘脸上看,不看则已,一看吓老子特么一跳!
好家伙!这哪里是个什么黄花大姑娘啊,这分明就是一个纯种野生的大小子啊!青虚虚的胡子茬,满脸青春痘,还有一嘴的大黄板牙,这扮相半夜走在坟地里,一准儿能把鬼给吓哭了,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简直根本就不是人模样。
再看这大小子脸上那妆容更是让人哭笑不得,脸皮两腮不知道从哪里搞的红颜色抹了上去,像极了日本名优艺妓演出时所画的腮红,鸟巢似的头发倒是泛着幽光,细问还有淡淡花生的味道,原来是抹了一脑袋的果子油,最可气的是还东施效颦学人家画什么眼影,本来一对儿雌雄眼儿就挺可怖的了,愣是给两只眼一边儿一个给整了一对熊猫眼,走进了一看,分明就是咱们农村做饭大铁锅下边那锅底灰。
他老爹本来就扭着腰,痛得龇牙咧嘴,现在一听这“姑娘”这样说,上去拿着手电筒就朝他脑袋砸了俩栗子,“混账畜生!我是你爹!我他妈是你爹!我还能是谁!你说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畜生傻东西!你说我养你这个儿子有个屁用!吃得比猪多,拉得比猪多,就是不干活儿,还他妈天天给自己捯饬,你看把自己捯饬的!”他老爹越说越急,气得还要拿手电筒摔他。
我们几个也就明白了,这打扮的跟个姑娘似的原来是一个傻小子。
傻小子一看他爹又要打他他可急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蛮劲儿,一扒拉便把我们几个人扒拉到地上,然后伸胳膊过来就要抢他爹的手电筒,一边抢着嘴里还一边骂骂咧咧着,“你是谁老子!我他妈还是你老子呢!你个老东西!”
“老头子!老头子!你快看看去吧,那母猪难产现在一动不动的好像要死了!”
这边我们几个正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突然从院子里跑出来一妇人,尖着嗓门儿点着小脚,看样子应该是这老汉的妻子。
手电筒老汉听别的还没什么,一听他媳妇说母猪难产快死了就跟炸了庙一样,一下子就把傻子又推搡到地上,也顾不得什么腰痛腿痛的了,歪着身子蹦蹦跳跳的就往院子里边扎去。
我们仨一看,这也别愣着了,干脆都啼哩吐噜地跟着老汉往院子里跑。
老汉这座院子是前后两进的大院落,前边住房,后边是一水儿的猪圈用来养猪,反正农村土地便宜,这穷乡僻壤也不用办证审批啥的,你只要圈起来,这块儿地就是你的了。于是我们也便明白怪不得刚才看不见半点儿光亮,原来里边是别有洞天啊。
老汉蹦跳着拐到后院,刚跑到一门帘子的门口,还没来得及进去脚下一滑,噗通就来了个狗吃屎,我们几个见状刚要上去去扶,没想到这老小子已经自己个儿窜了起来,都顾不上拍打自己身上的雨雪,哭着就扎进了门帘里边儿。
我们一看,咱们也别在这儿瞎愣着了,那就进去吧。
东北的冬天是冷的,所以家家户户门口扣着个门帘子,我还以为这是他的卧室或者厅堂啥的,刚才给自己磕哭了,进来后给自己擦点儿跌打损伤膏或者云南白药啥的。等挑帘儿进来一看,完全不是那么八宗事儿!
原来这是一间超级豪华的猪圈,一挑帘儿进来第一感觉就是热,第二感觉就是真他妈的热!整个猪圈也就半人多高,我和皮包儿进去都得弯着腰这才勉强碰不到头。ωωω.χΙυΜЬ.Cǒm
一只老母猪横躺在猪圈里,旁边放了四五个取暖设备,什么烧蜂窝煤的炉子了,小太阳取暖器了,甚至为加大热度,连电灯泡都是一百瓦能点着烟的那种。
之所以说豪华还不仅仅指这些照明设备,就连猪身下的稻草都是最松软最干燥的那种,可以说这家人为了母猪能多生几个健康的猪崽是煞费了苦心。
老汉“嘿呦”着在猪头那边坐下,用双手抚摸着那猪头,“猪啊猪~你可千万不能死啊!我们全家老小一年的嚼谷可就指望你了,你可千万不能死,千万不能死啊~”
一个刚刚生龙活虎的汉子竟然流出了俩行浊泪,这是你我完全想象不到的情景。
我们从门帘口往里走了走,我往老汉那边探了探头,于是便看见在老汉蹲身处摆着七八个已经冰凉僵硬的小猪崽儿。
我是农民出身,自然再理解这种心情不过了。我管皮包儿要了包烟走了过去,走到他身边蹲下给他递了一根儿,“老伯,想开点儿,钱没了还可以挣的。”
老头子无比感激地接过烟来,然后用一种非常非常客气的口吻询问道,“刚才被那小子气糊涂忘问了,请问你们仨是个什么玩意儿?大半夜不睡觉跑我这嘎达嘚啵啥来!”
我这才想起来还有借宿这么一回事儿,忙掏出火机来给大爷点上烟,避重就轻地将到这个村子后的所经所历跟大爷说了,并态度非常诚恳地提出有偿借宿的要求。
养猪老汉听完当即爽快地答应下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应该的,应该的。我儿子砸你们车在先,你别说有偿了,就是无偿借宿,我老汉也说不出半句怨言。”
话说完老汉又甚是怜爱地抚摸抚摸那母猪的皮毛,“反正它躺下,这个家也就算完了,早完晚完也不差这一会儿,要想住就尽情地住吧。”
我知道一头猪对普通农民家庭意味着什么,赶紧安慰道,“老伯,想想办法,今年猪肉贵,死猪价钱也还是可以的。”
老伯摇摇头,“生猪价还可以,死了就一落千丈了啊。你也看见了,你瞅瞅我们这个穷家,我和我老伴儿都有病,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还是个傻子。去年一场猪瘟把我家的家底儿都折腾光了,好不容易就留下这么一头老母猪,我就盼着这母猪多给我下几个崽儿,等养个半年左右一卖,我和老伴儿的救命钱就有了。可谁承想这母猪难产,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病还是撞邪了,一连生了七八个都是死的,我就寻思着这肯定是有什么邪祟跟上了,便让我那傻儿子出去扔死猪,其实那会儿这母猪我看着就已经不怎么行了,我等了半天不见我那傻儿子回来,就寻思出去看看,他脑子不好使,别是出了什么事儿了,谁承想我还没有回来这猪,这猪它就……”老头子拿烟的手都开始哆嗦,我便赶紧拍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
“嗨!穷人没出路啊,没出路啊!”养猪老伯又摸摸那大猪的头,老母猪现在已经根本不能动了,只好哼哼两声算作对主人的回应。“我也想好了,等猪一死,我就跟老伴儿子手拉手跳河去,反正也没几个年头可以活了,干脆死了得了!”
“别!别呀~”老头儿这话可真真地把我们吓一跳,“大爷可要看开啊,好死不如赖活着,凡事儿要往开处想啊!”
“是啊~”皮包儿也劝,“大爷可别想不开啊。”
“是那,这是整啥,你得想想孩子啊!”司机大哥也劝。
“哼哼~”养猪老汉冷笑既而摆摆手,“都是晚期了,还有啥想开想不开的。人家都说五十知天命,老头子今年我也五十六了,够本儿了,反正那畜生自己活着没三五个月也是饿死,还不如一起走了好呢!别劝了,谁也别劝了,今天要不是他出去半天不回来,也不可能耽搁了我的老母猪,这猪也不可能死。”
正说着,门帘儿一挑,刚刚喊话的那妇人哭丧着个脸从帘子外跑了进来。
“那小王八蛋呢!”没等妇人开口,养猪老汉就把自己也给骂了进去。
妇人显得比他还急,“你们,你们快去看看吧,咱家儿子好像又疯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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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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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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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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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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