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弹章,一蹴而就,张居正放下狼毫,揉了揉有些酸麻的手腕。
郭槐慌忙将宣纸拿起,小心谨慎的吹干墨迹,看着宣纸上一个个蝇头小楷发呆,他可看不懂这样的锦绣文章。
张居正起身,温和道:“你签字画押便可。”
郭槐赶紧答应一声,轻轻在弹章一角按上手印,写下名字,算联名上表。
他看不懂,李青阳却看的触目惊心,好一篇雄文大作,字字诛心,参扬州兵备副使张之万守土无方,畏敌如虎,贪赃枉法等五条大罪。青阳心惊,张之万确实罪有应得,无可推卸,这道弹章一上,一个正五品地方大员就要倒下了。
弹章用了印,装进铁匣,用火漆密封还加上了暗记。
张居正捧着密匣,正色道:“我意整肃江南兵备,重振军心士气,请两位助我,于国于民,功莫大焉!”
李青阳不敢怠慢,肃然道:“我等责无旁贷!”
翌日清晨,一道弹章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同时粮船队缓缓起航,沿运河南下杭州。到了晌午时天气炎热起来,李青阳和张居正躲在舱中,两人兴趣相投,谈古论今,倒也不觉得烦闷无聊。
两人从海防兵备,不知怎的谈论到泰西诸国,说到泰西人犀利的火器,竟然有相见恨晚之意。说起泰西人火器之利,两人颇有同感,都认为大明应该吸取泰西人的长处,大量仿制,比如鸟铳,佛朗机炮,这都是克敌制胜的军国利器。
谈兴正浓,张居正眉飞色舞道:“我正要奏请朝廷,在南京仿制一批佛朗机炮,每门炮重三百斤,配四个子铳。”
李青阳却正色道:“三百斤佛朗机,恐怕太小。我听人说,有人曾经在广州外海,瞧见过佛朗机人最犀利的大炮,装在大型风帆战船上,重达三千斤之巨,一炮可糜烂十里,无坚不催!”
张居正微微色变,狐疑道:“可信么?”
李青阳很笃定的点头:“可信,嘉定商人常年走南洋商路,与佛朗机人,红毛荷兰人多有往来。”
张居正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走到窗边,被微风一吹精神了些。
船舱里,响起悠悠的叹息声:“树欲静而风不止,倭寇,泰西人接踵而来,倘若大明再不作些改变,就危险了。”
李青阳默默的听着,感受着他的雄心壮志,不似作伪。
天色渐晚,两人又秉烛夜谈,不知怎的又谈起两宋积弱。
热血上头,李青阳侃侃而谈,言宋之积弱,在于重文抑武,强干弱枝的禁军,厢军制度,痛陈重文轻武之害,是要亡国灭种的。
张居正眉头大皱颇有些不忿,反唇相讥,言武人干政,权柄过大,始有汉唐蕃镇之乱,因此武人当国,终究是要天下大乱,重演蕃阵割据的乱局。
两人辩的口干舌燥热,竟然将遇良才,棋逢对手,谁也说服不了谁。
说急了,张居正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狠狠道:“你这是少不更事的想法,我不屑和你理论!”
李青阳犯了混,奚落道:“忠言逆耳,良药苦口。”
两人正斗鸡一般僵持不下,隔壁,竟传来戚继美等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滑稽的呼噜声让两人同时惊醒,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尴尬,窘迫的相视一笑,窗外竟然有了些亮光,天都快亮了。
张居正哑然失笑,尴尬道:“咱们在这里高谈阔论,怕是扰人清梦了。”
李青阳也颇为窘迫,他两人在这里纵论古今,落在别人耳中恐怕是贯耳魔音,早就烦透了。
良久,李青阳才道:“空谈无用,还是做些实事吧。”
张居正笑着道:“说的好,不说了,不说了,睡觉!”
天亮了,运河水道上再度变的繁忙起来,运粮船队打出兵部的旗号,浩浩荡荡的在运河上穿行。
晌午时,繁忙的水道拥堵起来,竟然堵船了。
张居正步出船舱,折扇轻摇,看着过往商船上那些高谈阔论,饮酒作乐的举子,大感有趣。江南繁华锦绣之地,风气可比临清开放的多,大白天就有押船的举子召妓陪酒,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
李青阳换了一身衣裳,也打舱里出来透一透气。
张居正回头,竟调侃道:“早知押船的日子这样快活,当年,我就不该进京赶考呀。”
李青阳闻言笑道:“说的是,人生在世,图的不就是个风流快活。”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引来几个举子横眉冷对,却碍于船上兵部的旗号,不敢吭声理论。
一旁正在淘米做饭的郭玉茹,听的失笑哼道:“两个恶霸。”
张居正见她神态清秀可人,不免笑道:“青阳兄,你替朝廷运粮开中,出门还带着夫人么,小心我治你的罪。”
李青阳假作惶恐,慌忙道:“我冤枉呀,大人。”Χiυmъ.cοΜ
玉茹俏脸一红,轻啐道:“谁是他的夫人,你别乱说,辱人清白。”
一旁,江南歌姬婉转的歌声,凑趣的回荡着:“温泉滑水洗凝脂,正是初承恩泽时。”
连歌姬也帮着欺负人,玉茹一甩长发,红着俏脸站起身,烈日炎炎下额头上香汗淋漓,英姿飒爽尤胜那些弱不禁风的秦淮歌姬。婀娜有劲的健康体态,也不知引来多少风流举子的视线,眼睛都盯着她,看直了。
数日后,船队抵达运河航道的尽头,杭州。
从杭州过绍兴,再到宁波,这条路可就不太好走了,运粮队的目标太大。
有了前一次的教训,八成运粮队一出杭州府,消息就传到倭寇海匪耳朵里去了,太危险了。
张居正也不敢怠慢,用钦差的印信调动了杭州驻军两千余人,押送着大批粮车缓缓起行。盛夏的清晨,一百多辆粮车浩浩荡荡,在官道上拉成了长长的行军队列,排成个很危险的一字长蛇阵。
古往今来但凡两军相争,粮道是最容易被骚扰偷袭的。
因为运粮的队伍通常会拉的很长,一旦被偷袭,那就是首尾不能相顾,通常会陷入极大的混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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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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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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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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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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