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月后,初夏时节。
大老爷李青河打京城回转,带回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出身李氏族学的新科进士李四贞,得了吏部尚书,内阁大学士夏言的赏识,如愿授了翰林院编修的官职,一步登天了。
喜讯在临清州传的沸沸扬扬,这回连知州老爷也坐不住了。
六月初八这一天,大清早陶馆县衙便派人净街,洒水,回避,肃静的牌子打了起来。知州大人出现在李府那一刻,将陶馆李府的声势推波助澜,隐隐恢复了工部大员时的盛况。
同时这一天,李青阳醉倒在潇湘院。
三层青楼中,男子的呕吐声不绝于耳,两个丫鬟忍着酒臭,端着铜盆清水内外奔走着。陈妙玉是有洁癖的女子,却未将烂醉如泥的情郎仍下楼去,反而柔情似水,让烂醉的青阳俯卧在她美腿上,给他顺气。
这一晚李二爷醉卧美人膝,说着胡话,妙玉便陪着他坐了一夜。
数日后,大运河上。
雪竹雪怡都是一身长裙打扮,戴着纱巾,披风却是远行在即的打扮,运河上,一艘商船静静的守候着。河畔,一对男女却难舍难分,头碰头凑在一起耳鬓厮磨,说不尽的离情别绪。
李青阳面色愁苦,犹豫道:“非要走么。”
妙玉看着他失魂落魄,噗哧笑道:“傻子,我的奴籍在扬州旧院,不回扬州我怎么赎身。”
李青阳终是放心不下,咬牙道:“我随你去扬州!”
妙玉心中甜蜜,却皱眉道:“你兄长疼你,爱你,你嫂嫂宠你,养你,你忍心这样一走了之么?”
李青阳心中纠结跺着脚,决然道:“罢了,你先回扬州赎身,等着我,我这就去和兄长把话说清楚,分家,各过各的!”
“分了家,我便去扬州寻你,咱们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你织布,我种地,生儿育女。”
妙玉心中甜蜜的很,却轻啐道:“哪个要给你生儿育女,傻子!”
他两人正在热恋,如胶似漆,私定终身不成便商量着私奔,连地方都想好了,去登州卫找戚继光学刀法。妙玉被他诚意打动,琢磨着登州卫也是个不错的好去处,便应允了,瞧着情郎从怀中取出一个银匣递了过来。
“三千两,你藏好了。”
妙玉吓了一跳慌忙将银匣接过去,离情别绪突然浮上心头,桃花媚眼便有些湿润了。
运河上,传来悦耳的笑声:“小姐,再不走就天黑啦!”
陈妙玉如花俏脸一天里也不知红了几回,强自镇定道:“来啦。”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李青阳扯着她袖子上了货船,取出散碎银子将艄公,掌柜,伙计,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又将几个护卫叫过来嘱咐一番,路上千万警醒着些。
正说话间,云河上游飘来几条画舫,不偏不斜,径直往货船停靠的河杈里飘来。笙歌管弦,靡靡之音在运河上荡漾开来,分明便是寻衅滋事而来,三条画舫将河道堵住了。
李青阳心中警觉,低喝道:“妙玉,去舱里避一避。”
陈妙玉尚未来得及避开,画舫上,便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如何,我说这陈妙玉是人间绝色吧。”
沸沸扬扬的戏谑声四起:“果然不凡,倾国倾城。”
“听说此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最妙的是还精通儒家经义,在扬州有个雅号叫作女中学士。”
污言秽语,层出不穷,李青阳的脾气哪里还压的住,冲到船尾便瞧见了三条大画舫上,张士余张举人领着一般狐朋狗党正在指指点点。仇人相见,自然分外眼红,无名火在心中升腾起来。
李青阳压着火气,冷声喝道:“张士余,你寻死么!”
张举人有备而来,自恃人多势众,轻佻道:“这是运河水道,你能来我也能来。”
“一个抛头露面的卖笑妓子,你能玩我也能玩。”
“说的好,士余兄言之有理!”
画舫上一帮举子放肆笑闹着,挑衅着,一个个喝的醉醺醺,哪里还有半分斯文。那一帮举子里,瞧着有一个肥头大耳的,眯着眼,带着笑上下打量着妙玉,不怀好意。
妙玉忧心忡忡躲到情郎背后,婉转道:“青阳小心,他们在逗你的心火。”
李青阳微一点头忍了一时之气,咬着后槽牙一礼到地,赔礼道:“那日鳌头矶上是小弟考虑不周,多有得罪,士余兄你大人有大量,让开水道,改日小弟亲自往士余兄府上赔罪,可好?”
他顾虑妙玉三女的安危,忍气吞声,对面画舫上一帮举子却更加放形浪骸,呱噪起来。Χiυmъ.cοΜ
“怂了,李二爷竟也有认怂的一天!”
“你说赔罪就赔罪,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李青阳只是咬着后槽牙,低头不语,袖子里一只手攥紧了手弩,攥的手指都发白了。画舫上,张举人借着酒意放肆大笑起来,一班狐朋狗党笑的鬼哭狼嚎,尽情奚落嘲讽着。
此人纠集一伙同党服了李青阳,却还不肯善罢甘休,仍放肆笑道:“成荫兄,这样的人间绝色,正合适买回家,红袖添香夜读书,岂不快哉!”
那肥头大耳的成荫兄也不知什么来路,色迷迷笑道:“正合我意!”
李青阳牙关咬的咯吱作响,他貌似纨绔,实则长着一颗七巧玲珑心,眼看着今日难以善了,便又退让了一步,命船工将粮船缓缓退后。眼前亏他是不肯吃的,更顾忌妙玉三女的安危,不愿和几个醉鬼计较,袖子里攥紧的手弩松开了。
李家的粮船一动,芦苇荡里骤然射出一支利箭。
弓弦响动,一支利箭从芦苇荡中破空而至,画舫上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响起,扑通,有人落水了。
惊呼声四起:“成荫兄中箭了!”
“有人落水了,救人呐!”
运河水道上很快乱成一团,李青阳眼尖,瞧着画舫上乱成一团,慌乱中互相推搡,纷纷落水,心中猛的一沉。又瞧见芦苇荡中人影一闪,李青阳便翻身入水,紧追着凶手不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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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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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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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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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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