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轻松的语气里,是满满的无奈、沧桑和凄然。
郦籽刚刚无力地靠在薛慕阳怀里,到郦一冰被关成志逼得快崩溃时就已经明白了一切。她的怀疑原来都是真的。wWW.ΧìǔΜЬ.CǒΜ
可是她看得出来郦一冰的窘境和眼里的屈辱,她正要冲出去的时候,听见了乔振的声音和漂亮的左勾拳。
她从未觉得乔振如此帅气过。
现在帅气的乔振自我解嘲地问她该不该哭,她知道他是在向她求救。
她从小到大一直在寻找亲生父亲,甚至只要和郦一冰有一点关联的,都被她怀疑是自己的父亲。她曾经想,如果她知道了父亲是谁就好了,她想她一定会找到他,叫他一声“爸爸”……
现在那该被叫“爸爸”的男人被乔振打得满脸是血,还说自己才是她的父亲。
郦籽笑了笑,回答他:“爸爸,妈妈在哭,你也哭的话,是不是我也得哭?咱们……”
她终于叫了第一声“爸爸”,是对着那个最疼她的人。她哽咽了一下,允悲的语气:“一家人抱头痛哭算是怎么回事啊?又没有人欺负我们!”
她清楚看见乔振的脸僵了两秒,像是没有听懂她的话,然后目中聚起红通通的火苗,薄唇颤抖了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才发出声音:“好像是有点不正常……”
他的笑,还是如郦籽幼时一样地帅气阳光,好像是个从未长老的大男孩。
郦籽记得最一开始,他是“爸爸嫌疑人”,她追问他甚至执着叫他爸爸,他笑眯眯的,像是偷吃了糖的孩子:“我们栗子太聪明了,我真的是你爸爸!早晚是的!”
她一度真的当他是爸爸。直到上小学被人嘲笑,慢慢才明白过来。
于是开始执着地找爸爸,全世界都是怀疑对象,只有他是被排除在外的。
这么多年,她仍然在找她的亲生爸爸,希望有一天能叫出“爸爸”两个字,可是遇见所有困难的时候想的是乔振,却从来没有想过叫他一声“爸爸”。
这一刻她才明白,在她心中,早就有一个父亲,无人取代。
郦籽看着笑得像个大孩子的乔振,视线模糊了:“爸爸,我们一家人本来就够不正常了,你居然还如此不靠谱!你说,这么多年你居然都搞不定妈妈,能不能去好好扯个证结个婚?”
乔振继续笑,眼睛红得更厉害了,他看着郦一冰,轻声说:“一冰,栗子在问你啊!”
“嗯,妈,你们到底什么时候修成正果啊,没见过谈个恋爱谈三十年的!”
一串眼泪迅速滑到下巴,又滴落下去。郦一冰透过白茫的视线看乔振,他的身子崩得直直的,她再了解不过,那是紧张。
这一路,她清楚了解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背后的心思。可是从来也没有想过和他好。因为她整个人生都是幻灭的,她没法相信爱,彻底失去拥有爱的能力。
她这暗淡的后半生,如果没有他……她在一瞬间想到这句话。
答案立即浮出。如果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她和郦籽。
如果她还能相信一个人,那就是在她绝望的时候说“我不会让你死,我带你走”的人。如果她还能依靠一个人,那就是等了她十年又等二十年的男人。
很多次,他满怀着希望,也像此时这样紧绷着身子等她的答案,结果都是她冷漠的摇头。
现在,她看着他,笑了一下:“我觉得不远了。”
她的声音并不高,可是现场每一个人都听见了。
关成志死死皱着眉头,目中一片阴郁。
乔振一时呆呆的,似乎不能理解她的意思。很多人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可是他念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回响。这忽然的回应,他却无法相信是真的了。
郦籽可是听明白了,捂嘴笑了。
“咦,不远是多远?”忽然一道兴奋的声音响起。
郦籽无语看向段洪波,怎么哪那都有这个人?他在瞎激动什么?
郦一冰还含笑等着乔振反应过来,并没有发现是个陌生人在起劲儿,居然回答了:“如果他能正正经经求婚的话。”
“听见了吗?”段洪波更激动了,眼睛放光,恨不得抓住木讷的乔振摇着,“表叔你醒醒啊?听见表婶说的了没?赶快求婚啊!”
表、表叔?
北京自入春以来,最温暖的一个晚上,难得月亮也极好。
吃过饭的几个人聚在速滑馆旁的天台上。
“怪不得你一直奇奇怪怪,原来你是乔叔叔的侄子?”
“表的……”段洪波扬眉,又是无限风流倜傥的模样,“不过走得比较亲。我家算是他在黑龙江唯一的亲戚了,每年都来往个那么几回。依我表叔那个忠犬属性,可想而知,他关心的两个女人我不清楚都难!”
“所以一年前锦标赛那会儿,你就认出我了?不对啊,怎么认出我的?”郦籽惊奇不已。
“当然是皂片啊!我有偷偷把他钱包里他和你、你妈的合照拍下来。”段洪波挤眼,“而且表叔早就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我自然留意到你。”
“所以之前去酒店根本不是碰巧,就是在跟踪我妈?”
“这个嘛,替人办事,忠人所托!”他迷之微笑,一点也没有掩饰的意思。
“直接说自己是间谍不就好了!”薛慕雨不客气。
这下所有奇怪的事情都有了解释,还有他后来说的“反正也有义务照顾你,不如我们好吧”,恐怕也是因为这个。
他不知怎么,似乎知道了郦籽在想什么,忽然说:“关于我们好上的提议,还是奏效的,如果你想好,记得及时跟我……”
“天凉了,我们下去吧。”薛慕阳没让他说完,牵着郦籽往回走。
“哎还没说完呢……”
薛慕阳没有回头,凉凉说:“不可能的事,徒增笑耳。”
“啥?笑耳?”
“哈哈哈……”薛慕雨和丁丁大笑起来,“就是笑料、笑柄哦!别白日做梦了段笑耳,再见!”
段公子很生气。
他考虑要不要用实际行动让薛慕阳闭嘴。
“人贵在自知之明。”一道毫无感情的声音从角落响起,是一直沉默不语的路今白,貌似是对着空气漫不经心说了句,也起身离去。
居然看不起他?他哪里不如薛慕阳了?段洪波上上下下借助月光欣赏自己,怎么看都是,完美!
“今天做得很好。”漫步在训练场草坪上,薛慕阳忽然表扬。
郦籽有点开心,一如被老师肯定的小学生,半是得意半是不够自信:“真的吗?”
“你毅然选择乔叔叔的那瞬间很帅。”他温声说,“虽然你心中另有认识,对吗?”
“哦,”郦籽窃喜的表情收敛了,终究掩饰不住复杂的情绪,“那个人……想要的只是一个女儿,不是我。”
他无言,等她说完。
“他想要的只是一个会滑冰、能拿冠军的女儿。如果关凯琪能胜他根本不会逼问我妈,看到关凯琪没希望夺冠了,就把目标打到我头上,真是有病!而且那个人渣在乔叔叔几乎开挂了的帅气面前,真的不值一提。”
“一点也没错。”达成共识的两个人并肩望向前方。过了会儿,那垂在身侧的手不约而同伸出去,找到另一只,先是轻轻握住,而后十指相扣。
“慕阳,对不起啊!”她忽然轻声但是郑重说。
“嗯?”他侧头扬眉。
“前段时间,我情绪不对,态度不好,自暴自弃还挂你电话……”她越说越愧疚。
“没关系,这种事,总会越来越习惯的。”他的目光里有委屈。
她更愧疚了:“不会的!我以后再也不那样了!要是再犯,随你处置!”
“好吧,看在态度还算端正的份上,我姑且相信你。”他轻咳了一声,装得很严肃。
郦籽也反应过来。
清风下,两个人不觉都忍不住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
明月是见证。
跟王钊霖夫妇吃饭,郦一冰挺高兴,就被灌了酒。
苍白的脸有了红晕,看起来柔和许多。
回宾馆的途中,两个人慢慢走。
“今天我真的很吃惊。”乔振说。
在速滑馆的最后,她对一脸不甘的关成志说:“抱歉,还是得告诉你,在比赛前夕最紧张的时候,我想起的只有他,陪伴我的从来都是他。郦籽,也的的确确是他的女儿。”
郦一冰大约是有些醉意,居然始终微笑着:“吃惊什么?我的改变吗?金石开了?”
他顺着她:“我以为就算你不再爱他,也不会这样就忽然相信了爱情。”
“我只是忽然看得明白,这么多年纠结的对爱情的幻灭,从来都是错的。”她语气苍凉起来,“并不是爱情不靠谱,不值得相信。而是,那大约从来都不是爱情吧——”
“一冰……”乔振不忍她说下去了,“曾经沉醉的爱情是假的”,比“爱情不够长久不如不爱”更要残酷,更失败。所以承认这个需要多大的勇气?
“你早知道吧?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可是你不忍心戳穿我。”郦一冰抬手制止他。
说完这一句话,她忽然想起,久远的黑白的记忆里,最开始的时候,当他发现她口中开始都是关成志的时候,是提醒过她的。
“一冰,你才认识他多久?你确定了解他吗?”他在电话里闷声说,“还有,你不是说对什么爱情不感兴趣也没有精力,只想拿冠军的吗?”
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不了解才有趣啊,后面就能一点点发现的嘛!我以前是对谈情说爱没兴趣,可是那是没有遇见爱情,爱情来了,发现其实也挺不错的!”
好像,那时她是这样回答的。
而他良久无言,最后幽幽说:“希望你不要后悔。”
“呸,乌鸦嘴!我当然不会后悔,就算最后失败了,我爱得起,就承担得起后果。要你管!”
可是后来,她果然一败涂地,能支撑她活下去的滑冰也被摧毁,她才发现她承担不起的时候,还是他管她。
郦一冰忽然觉得脸上一热。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好,她能无视那么多年,就是一心沉浸在失败落魄的阴影里。
“小乔,遇见我这样自私冷漠的女人,大约你前世一定欠了我。”她低头掩面,自嘲而笑。
“这样说来,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扯平了!”乔振听出她的哽咽,想转移话题,“以后,请多多指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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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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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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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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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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