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屹立在她面前,轻描淡写似的讲了一个动听的爱情故事,然后告诉她那只是一个隐喻,他不过是想告诉她,他要和她一起并肩,宠辱与共,并肩向前。
这一切都像是个美丽的童话。
只存在于她梦中的童话。
关凯琪为了小组测试,加训复健前几天受了轻伤的脚踝。离开的时候看见场馆里的灯光,猜到是谁在里面。
她本来是不打算进去的,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脚。
“至于薛慕阳,他的确不错,你要是喜欢,就去抢过来,你可以。”孙倩不容质疑的声音响在耳边,她想,至少去说一声恭喜,恭喜他先一步迈向冬奥会。
她也不会差,等着明天她的战果吧!
可是她没有想到会看见那样一幅画面,听见那个似噩梦的一段话。
“我希望身边的王钊霖,是你。”
如此安静的场馆里,关凯琪才发想他的声音是真的好听,熨帖入耳,让人沉醉,像是一壶老酒。可是到了她这里,就是一壶毒酒,见血封喉。
让她不想多待一秒,仓然后退,逃出去。
“妈,我不甘!”她打电话给孙倩,忍不住哽咽。
“没头没尾的,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我不会输,你放心好了!”
“好,明天我等着!”
偌大的冰场上,郑王的举世浪漫带来的璀璨心动还在。
而薛慕阳那句童话般的承诺,也是在索一个承诺。
郦籽却沉默了。
漫长的沉默后,郦籽觉得她应该说点什么。她心里明白,她应该说——我会是王钊霖,如果你是郑重。
她应该坚定无比,振奋无比,掩饰不住狂喜地字字灼心。
可是她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就像一个发誓腾飞的青鸟,却发现翅膀上被绑了千万金重担,无法摆脱,不能超越。
快说啊!她看着薛慕阳的舒朗眉眼,心急如焚,这个时候怎么能让他等让他误解,怎么能让他难堪让他失落?
“我……”她急得想哭,可是脚上沉重如铁,一直拽着她的心往下沉,“如果我能,我一定……”
她哽了一声,终于说出来:“我一定要做你身边的王钊霖,如果我能的话!”
“你能。”他伸手按在她肩膀,“栗子,路今白很多时候很偏激,可是我很认同他说的一句话。”
郦籽蓦然看他,已经预感他要说什么,然而潜意识是不肯相信也不肯面对的。
“所有的事情,解决的方法只有去面对。”
她死死拧起眉头,握紧手,她下意识转身,并不想谈下去了。
“卢丽莎就在北京治疗。”他的声音锲而不舍,“我们去看看她吧,郦籽。”
她走不动了。
没有了力气,一只手下意识地去扶护板,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钻进脑海,肆意搅弄,她的脑仁疼痛难忍。
她看他。希望他能看得懂她的祈求而闭嘴。
他回看她,眼睛里写满了令人恐惧的坚定,或者还有别的。她没能看得更清,因为灯光太亮,她眼前有些发黑,郦籽忽然觉得处在无边的黑暗的旷野中,而她只是一介草。
“有时候,”他在轻轻叫她,在靠近她,“真正去面对的时候,就会发现,很多事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难以跨越。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已经走到她身旁,她能听见他低沉悦耳的声音就在耳边。她很想逃,可是迈不动脚。
“不战而退,不是你的风格对吗?”www.xiumb.com
他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很温暖,可是她仍然有些颤抖。
“关凯琪告诉你的。”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发着寒气,倒是没有抖。
原来他已经知道了。似乎是早就知道了?
郦籽此刻忽然无比清醒,是那次吧,那次忽然说她没有任何错的时候。而她还蹩脚地、像个小丑似的隐瞒,以为那样他就不会发现她是个无能的懦夫。
她心里发着抖。像是被揭去了遮羞布。
“我保证,以后关于你的事情,在别人告诉我之前,我会先发现。如果我没有,我希望告诉我的,是你。”
他掌心散发着源源不断的暖意,声音亦是:“在此之前,谁说的我都不会相信。”
郦籽眼眶一瞬间被炙得发红。是的,她不敢告诉他,甚至发现他知道,都觉得恐慌。
然而,他知道了,竟然没有失望?
也许是死死盯着冰面久了,郦籽浸染许久黑暗的眼睛一时被刺得睁不开眼,生疼。
他成了一团白光。
“没错,她说的都是对的。我就是再也无法比赛了。就算你一直在前面等,我也永远赶不上,没法并肩共荣辱。”她听见心沉下去的声音。
“不,我会等你赶上来为止。我陪着你——”薛慕阳的手指用了几分力,想要抓住她,“我也知道,你会赶上来。”
“我可能做不到……”
“你能的。”
他居然有几分路今白那种霸道的样子。
她只有沉默。
这时候,眼睛蒙着的雾气终于化作眼泪滑下去,眼睛被清洗后,他舒朗的脸在眼前清晰起来,他的眼睛像是漆黑的琉璃,映着明光,也是如此耀眼。
她受不了那种强光,下意识闭了闭眼。
“我可能做不到……抱歉!”
她推开他,加快脚步,奔了出去。
郦籽已经把一卷纸下意识撕得粉碎,郦一冰看出郦籽的不对劲儿,尽管她自己觉得已经很淡定。
“郦籽,有时候我觉得人越患得患失,越是做不好。明天的小测,你需要的是一口决绝的气。”
“嗯。”郦籽乖乖点头,“我明白的。”
是一副不想再谈的表情,郦一冰没有再追问。
郦籽就那样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是影像一幕幕掠过。
年轻的郑重徒手就冲上去求婚了,说:“不过我还有金牌,都是你的,请你答应共享荣耀,也允我同担遗憾,我们两个人一起,面对所有一切!”
身姿如松的薛慕阳看着她说:“我希望我身边的王钊霖,是你。”
而她张了张嘴,却看见两道影子摔出赛道,血迹漫天。
“卢丽莎就在北京治疗,我们去看看她吧郦籽……”
卢丽莎三个字就像是个禁忌,一时间打乱了她的神魂,她无法思考,只是下意识说:“没错,她说的都是对的。我就是再也无法比赛了。就算你一直在前面等,我也永远赶不上,没法与你并肩共荣辱。”
已至黎明,郦籽才昏昏沉沉睡着,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刚睡着就做了个梦,梦中他正温情脉脉看她,凑近她,她心跳如鼓。忽然他吓得面容失色,原来她露出了青面獠牙。
以为是个梦中童话,结果却变成了噩梦。
郦籽惊出一身冷汗,她不敢翻身惊动郦一冰,只有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窗外有隐约的亮光,或许是月光或许是路灯。
郦籽拷问自己,不过就是心理有阴影过不去了,最多就是再也没法滑冰了,为什么就跟做了贼一样不敢让他知道?
为什么就觉得那样的自己失去了站在他身旁的资格,为什么觉得那样的自己就是个青面獠牙的鬼怪,不能见人?
明明薛慕阳说得够清楚了,甚至在说出来这个事实前,他先借老师来让她憧憬,可是她怎么就是没法接受?
或许,她只是不敢去看卢丽莎。
她真怕,面对一双怨恨的无神的眼睛,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一具残缺的躯体……
原来这才是心魔。她的心里住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鬼怪,唯一的作用却不过是吓唬别人,莫要靠近。可是终究伤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她需要变得强大,足够漠视这些,才敢去看卢丽莎。
对不起,慕阳,还是让你失望了吧……她真的是病了。
早上起来头就开始痛,郦籽对着镜子看脸色有些苍白的自己。她试图想从那双疲惫的眼睛里看出一丝从前懵懂无知横冲直撞的劲头。
人总是要长大,当付出了代价。
可是长大了不是一定要妥协!
不能这样下去了,她不能毁了所有人为她挣来的机会。
郦籽擦干脸上的水珠,露出了战斗的眼神。
这次,就让她冲一冲,找回曾经的自己,找回那个能够与薛慕阳比肩而立的女汉子郦籽吧!
至少,先要完成这次测试。
“郦籽!”郦一冰在她离开的时候忽然叫住她,“没问题的,我相信。”
她重重点头。
站在冰场的时候,路今白对她的状态看起来也很满意,用手敲了敲她的头:“好好考!”
敲到了她扎得高高的头发,很不适应地皱眉看了那发髻一眼。
她的头发长这样长了。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次关凯琪又要作妖。本来抽到的是另一个运动员,关凯琪却主动举手说想跟郦籽一组,因为——
“上次因为某种原因没能测完,我这个人不喜欢留遗憾,不喜欢半途而废。而且如果不真正比一场,以郦籽同学的心性,估计会成为永远的芥蒂。一想起来就是面对我败得溃不成军的惨景。这次继续吧?该服输的服输,该放下的放下,总得了断。老师认为呢?”
卢卡斯征询地看了看刚到来的王钊霖。
王钊霖看着郦籽。郦籽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她只是沉默着。
“啊,该不会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你其实从此不太敢跟我一组了?”关凯琪状似无辜地说。
话说到这个份上,或者话激到这个程度。郦籽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如果她认输,她落荒而逃,在王钊霖面前,不是自打脸,还打郦一冰的脸,甚至打特招她过来的王钊霖的脸。
郦籽默认地站到了起跑线上。
这次她感觉心里很宁静,只憋着一口气等号令发出。她心里安慰自己,最不济,她就当是训练,只要完成这次检测。慢……就慢点吧!
闭眼,静息,凝神。
忘却一切。
“嘭!”
号令出,良将发!
电子枪声像是炸在脑海,郦籽惊了一下,慢半拍跟了过去,已经看见关凯琪弹丸一样冲了出去。郦籽仿佛听见她从身侧飞驰过发出带动风的声音——是冷冽的,全身唯一裸露在外的脸颊被蛰了一下,像是针扎,一瞬间传到太阳穴。
眼前炫白一片,接着就听不见任何声响了,像是被封在了真空中。
郦籽滑不动了。
就像是疾射出的箭矢,本该向着靶心而去,却中途遇见了某种诡异的阻挡,无疾而终,戛然而止。停顿得过于突然,以至于她身子失去了平衡,在原地夸张地旋转了两圈,就像一脚刹死的车,在原地摩擦画了个圆,而后才踉跄后退,一把扶住了救命稻草——护栏板。
郦籽茫然抬头,看见大家震惊的眼睛。
“栗子?!”卢卡斯不可置信地叫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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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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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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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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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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