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瞬间,想到了去西藏的很多人,虔诚地三步九叩,也是如此的动作。那应该是赎罪。
一如她此刻。只是那些人,深信如此做是能净化心灵,赎清罪过的。而她明明白白知道,她不能。
第二天的组小测,郦籽又遇见了宿敌。
等近期训练的协调性和柔韧性进行了测评后,要进行速度比拼。
抽签,发现和关凯琪一组对垒。
看见关凯琪扬起的眉,挑衅的目光——或者说不屑的目光,郦籽心里真是万匹羊驼滚滚而过。
心里就开始躁,或者说紧张。她的手脚控制不住地开始痉挛似的跳。
这一对冤家,大家平常都有所了解,所以看见两个人站到起跑线,都提起了精神,成了兴致勃勃的吃瓜群众。
虽然是一次常规的小测,可是好歹也是比赛啊!
而且现场气氛如此地庄严肃穆。
这是郦籽和众多吃瓜群众一致的感受。
感受到那么多的目光,郦籽越发焦躁。穿着很薄的赛服,冰场只有几度。可是她清楚感觉到额头冒了汗。
“就是个小测,是计时,不是比赛。”她这样告诉自己,做心理建设,“不不要受关凯琪的影响。”
然而毫无作用。
安静的现场忽然爆发了一阵助威声。
“栗子加油!”
“加油,加油!”
郦籽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觉得面前的冰面过于明亮了,看得久了眼睛有点疼。她把目光挑开到前方,空荡荡的可以望到尽头的护栏和上方的观众台上。
据说,狭路相逢勇者胜。
可是郦籽却眼前一黑——在号令响的时候。
郦籽完全懵了,于是在冲出去一丈远的地方倏然停住了。
她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混乱的心跳声,而除此之外一片恐怖的寂静。
事实上,大家的确在号令响的时候屏气凝神了,然后在她忽然停下时惊了一下,也一时没有发出声音。
直到关凯琪滑了一圈,在她身边停下。
“这是什么意思?中途放弃?”她的声音里带着不可思议的笑,“没关系,重新来吧?教练?”
郦籽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惨白无血色,因为关凯琪的声音一瞬间刺得心口发痛,她觉得血液像是被骤然抽离了一般。
卢卡斯在边上也疑惑了:“栗子,AreyouOK?”
他叫“栗子”总像是“李子”,郦籽每每听了忍俊不禁,可是这会儿一点也笑不出来。
郦籽摇头:“对不起,我有点走神……”
“没事,再来吧!”卢卡斯说,“别紧张!Comeon!”
“栗子加油哦!”这有些腻歪的声音是段洪波。
郦籽缓缓滑到起点,她深呼吸,闭了闭眼睛,让自己静下来。
再睁开眼睛,她的脸上一片雪霜。
“很好!栗子找回赛场上的气势了!”丁丁说。
路今白拧着的眉头没有舒展。他抱着手臂,盯着冰场。
卢卡斯按下电子枪声,同时计时。
两个人同时冲了出去。
“哇厉害了!起步都很快——啊!”感叹变成了惊呼。
只见好好滑着的郦籽忽然毫无预警地,没有任何理由的,摔倒在地,甩出赛道。
郦籽闭着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白,有一段时间失聪了。
她感觉得到有人冲过来,在推她,她缓缓睁开眼,可是她听不见任何声音。
是的,她看得见卢卡斯紧张地问她什么,也看见路今白在叫她的名字。还有伸头紧皱着眉头的段洪波、丁丁等人。可是她的耳边静悄悄的,只有冰面冰冷的仿佛反射着光的细微声音。
“难道摔哑了?在问你哪里疼?”路今白上下发现她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口,脸反而更白了,“你他妈哭什么?!”
郦籽就是从他最后一句骂声开始重新听见声音。
她先是下意识摇头,说:“我没事!”
然后看见路今白明显呼了口气,再次骂:“那就他妈地闭嘴!”
她倒是没有对他这种近乎无理取闹的愤怒多加理睬,而是愣住:她哭了?
她试着抬手去摸脸,火辣辣的手指果然摸到了濡湿。又是一愣。
队医孙思苗已经检查完毕,疑惑说:“并没有受伤。”
郦籽忙爬起来,窘迫说:“抱歉,抱歉啊!我真的没事!”
大家看着刚刚在某一瞬间像是一具死尸躺着一动不动的人生龙活虎地爬起来,脸色都有点微妙。
“你吓死人不偿命啊!”丁丁愤愤作势给她一拳。
“是哪里出问题了?”卢卡斯审视她全身,“是冰鞋出了问题吗?”
郦籽忙摇头:“没有,就是我练协调性练得有点不会滑了……”
“Ok!要不要再一次?”
郦籽脸色很是尴尬:“虽然没有摔伤,可是其实我脚腕挺疼的,能不能……”
“行吧,先进行下一组!你去好好休息!”
郦籽领命,姿势僵硬的走向休息台,在路今白面前经过,看见他锐利漆黑的目光,低头无视而过。
她以为自己已经恢复过来,其实脸色还是苍白的。
他没有说什么。郦籽已经道过歉,也不好再刻意道歉吧?
“嗨,栗子,好样的!”段洪波很搞笑地举起大拇指。
郦籽:……
完全不知道他在赞什么,总不能在赞她摔得好吧?
坐到观众台,郦籽依然清晰听到心底混乱的心跳声。
“为防万一,我再帮你检查看看!”队医孙思苗跟过来,全身上下又检查了一遍,“确定这里、这里、这里都不疼?”
关节有些青肿,可是都是运动员常态。
“看来真的没事。刚开始你是不是摔懵了?”孙思苗身材娇小,相貌柔美,说话却是很利落又严肃。
“嗯。”
“不是,苗苗,我觉得是不是给她做个CT或者透视什么的,她会不会摔到了……”司途不知何时也来了,指了指自己的头。
孙思苗无语斜了他一眼:“我觉得你可能更需要。”
司途:……
郦籽心内腹诽:说得太对了!你才摔坏了脑袋!
“苗苗,你真的觉得我有必要检查吗?不然你现在先给我检查检查呗?”司途声音很是温柔嗲。
“可以啊,”孙思苗说,“介意用这些工具吗?”
郦籽看见她拿出刀片和长针,呆了呆。
司途脸色白了,后退一步:“我觉得还是去照CT更合适!”
被他们那么一闹,郦籽心终于平静了几分。
找到外套穿上,过了会儿,她把目光从赛场上风驰电掣的运动员身上移开,愣愣看着护栏板上的广告文字。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察到一道炙热的目光。
侧眸。
关凯琪并没有躲闪,而是高高扬眉,目光充满了探究。
她从郦籽摔倒开始,就一直异常地保持沉默,这会儿仍然也没有说话,可是她的目光令人非常不舒服。
郦籽转回视线,不看她。
全部结束后,也许是赶时间——据说测试结果分析不能超过当天,卢卡斯没有再让她重新测。
运动员们随之纷纷离开。
郦籽刚想去更衣室,忽然听身后一声“喂”。
“你还真要跑路啊?”关凯琪似笑非笑,“这不是你的风格吧?”
郦籽皱眉,并不想理她,继续走。手臂却被拉住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郦籽心一跳,压抑着怒火。
“咱们的比赛还没有开始呢,我这个人不喜欢半途而废。最恨的是无疾而终。”关凯琪扬了扬眉,“如果大庭广众之下,你不敢跟我比,怕输的话,现在没有什么人了,总可以了吧?”
“你说什么?”郦籽气血翻涌。
有几个人看见两个人拉拉扯扯,好奇地停步不走了。
生命不息,围观不止:“那两个要干什么?”
“哎,几位亲,我们有点私事,能不能给我留出一点时间?”关凯琪扬声对那几人说。
他们对视一眼,耸耸肩,离开了。
“现在,场上再没有别人了。”关凯琪眼神揶揄味十足,赤裸裸地嘲讽,“你别告诉我,还是不敢!”
“关凯琪,你不要欺人太甚!”怒火从胸间烧起来,郦籽有些发抖。
“有没有搞错,我都叫人别围观了,这是咱们两个人的战场,输了也不会太难堪。还叫欺负你?”关凯琪好像难以理解她一样瞪大眼睛。
是可忍,孰不可忍。
郦籽脚下几乎有些蹒跚,可是刚走了两步,就再也迈不动脚步。
从头再忍!
“郦籽,今天你要是不敢跟我比,就出去承认,一辈子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以后任何场合任何赛事都绕道而行!”
郦籽闭了闭眼睛。
“不然,就来一场,只属于我们两个的比赛。我说得够清楚了吧?”
之后就是压抑的沉默。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针对我?”郦籽回头,一字一句问。
“看不惯啊。”关凯琪回答得很爽快,很理所当然,“要么实力服人,要么回到你该有的位置,运动竞技上,是靠关系上位的地方吗?凭什么教练们对你比对大家还要上心?”
在郦籽有限的前半生中,很少有如此能忍的时候。但是一个人的容忍度,是有限的,特别是郦籽。
郦籽额头上的青筋在跳动,她蓦然回头,拔掉冰刀护套,扬手扔在远处,断然走到起点。
“哇喔!”关凯琪吹了声口哨,“这才对嘛!才帅!”
二人站定,关凯琪身心看起来很是放松,微笑:“由你叫开始吧?”
“不用。”郦籽一字一句说。xǐυmь.℃òm
“那行。我来!”关凯琪说。
“准备——起!”
只有一道身影射出去。
又很快将冰鞋一横,转过身,慢悠悠滑回来,滑到始终像是被定在原地的郦籽面前。
关凯琪逼得很近很近,近到几乎紧贴着郦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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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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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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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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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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